第6章 黄粱一梦（五）
翊王殿下与她说了几句后便去队伍前方与他父皇母后一处去了。
前世妖物集结时，琉莲已经是斋宫殿下，是斋宫之主。而这次去斋宫，斋宫的前任主人还活着呢。
现在的这位斋宫殿下是镕帝堂妹云成公主的女儿宁合郡主，郡主出生尊贵，一心向道，自请入斋宫为原氏皇朝国柞祈福，如今这位斋宫才十六岁，她身着灰色道袍，眉目清冷，虽然面容稚嫩，但气质沉冷，任谁都不敢小觑了她，以为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十六岁少女。
这还是琉莲第一次见到她前任的斋宫殿下。
帝后及诸位皇子可向斋宫殿行平礼。
而贵妃及其他后妃必须行拜礼，至于三品之下的内命妇和官员，则必须行五体投地之跪拜大礼。
斋宫殿坐在殿中，受了这一群逃难而来的百十来人的礼。
少女身形娇小，眉目冷淡，但若是不被她周身的冰霜之气震慑，仔细观察她的脸，会发现她其实是一名容色颇为娇艳的少女，若不是年龄尚小，甚至可以用倾国绝色这样的词来形容。
据说斋宫殿肖似生母云成公主。
这样暗暗打量着自己的前任斋宫，琉莲越发觉得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女面容熟悉……
同样也有其他人发现了异常之处，和淑妃打量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少女一番，神色变得恍惚起来。
其实撇去斋宫殿冷若冰霜的气质，她的容貌可以说与淑妃如出一辙，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和淑妃的神色恍惚中带了点绝望。
琉莲知道和淑妃为何神色沮丧而绝望。琉莲听说过宫闱秘闻，镕帝年轻时是世间无双的美少年，也曾向往修道，便在宫外往仙山上去求道，在途中遇见一名少女，二人一见如故，同往仙山求道。
后来镕帝的兄长忽然去世，他被召回继承帝位，因匆匆赶回无暇与少女道别，在登基大典上，他又见到了那名少女，这才知道心仪的少女是他的堂妹云成公主。
但这事情是真是假并不好说，毕竟后来镕帝有了恩爱有加的茵后，更有了宠妃，云成公主也下嫁世家子弟，夫妻和睦，可惜的是云成公主不到三十就去世了，女儿宁合郡主在母亲去世后就被选为斋宫。
现在，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云成公主的亲生女儿与和淑妃如此肖似，而据说这位斋宫几乎长得与生母云成公主如出一辙，如今就佐证了这样的事实，和淑妃与云成公主长得非常相似。
所以，镕帝如此宠爱淑妃，是因为他真的心爱淑妃，还是因为他能够在淑妃的脸上找到少年时心爱的公主的影子呢？
大家心中自然有答案，和淑妃出生普通，父亲只是个猎户，淑妃入宫前甚至不识字，且她性情乖张，如同市井泼妇，能受镕帝如此宠爱，怕是因为长了张肖似云成公主的脸。
贵妃不着痕迹地用一侧身体撑住了和淑妃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仅仅是这么一会儿，艳冠后宫，可称得上是原朝第一美女的和淑妃看上去衰老了五六岁，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芳华绝代，无人能出其右。
和淑妃没有如同以往在镕帝面前撒泼那样发作，她异常安静。
但是，琉莲觉得她能过感受到和淑妃身体内的某种东西破碎了，那种东西曾经为这位艳丽无双的宠妃带来无数的希望与快乐，但是当淑妃发现所依赖的宠爱全是虚假的时候，那枚希望的种子便破碎了。
斋宫殿并不会在意宠妃的喜怒，她是沟通天地与皇族的纽带，心中只怀有万千黎民，所以历任的斋宫似乎都疏冷而不近人情。
斋宫殿道：“妖物集结，全都是因为东圣的神州界不稳，君王失德，失去天心的结果。”
斋宫是东圣国最尊贵的女子，也是东圣国最尊贵的人，她代表神明，自然可以对皇帝如此不留情面。
前世，琉莲做了斋宫后，也曾如此，受过帝后率领百官及内命妇的朝拜。
所以她仗着自己地位尊崇，后来对襄王愈发狠心决绝，就连对翊王，她也只是心中感念他对幼时的自己施加过帮助，她对待翊王也不假辞色十分冷淡。当年身为斋宫殿的自己，的确有一种当万物为刍狗的感觉。
后来翊王登基改年号为天厉，史称厉帝，厉帝取消了斋宫制度，将她从神龛中赶下来，把她纳为淑妃，降了她在人间的身份，难道是为了报这私仇？
斋宫殿以毫无感情的琥珀色眼眸轻扫众人：“需以一皇室中尊贵之人为血祭。”
“何为尊贵？”镕帝问。
“帝，后，正一品四妃，为尊，为贵。以上，取一人即可。”
镕帝后宫中正一品四妃中贤妃德妃空缺，只有贵妃淑妃而已。
此时，一直眸光暗淡的和淑妃道：“妾愿以此身为祭。”
她爱慕镕帝，性情孤僻古怪，一直以来都以为君上真心爱她，如今唯一的幻想破灭，她自觉没有活着的指望，她出生微寒受人鄙夷，依赖镕帝之爱而活，如今才知道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她只是镕帝所爱的替身，自然觉得活着无可无不可。
淑妃跪下，膝行至镕帝面前，跪拜：“妾十四岁入宫，如今已有二十载，蒙受君恩，无以为报。唯有以命相抵。”
她之前落水，形容狼狈，但此刻神色动容，神色之美，摄人魂魄，旁人可能不知道她为何仿佛转性般变得深明大义。
但是镕帝自然明白淑妃之心，他心中五味陈杂，他自然并不只把淑妃当作替身，可是淑妃愿意如此在他心中留下痕迹，要他对她心怀愧疚，永远不忘。他愿意成全她，那么他心中对淑妃可还有不舍吗，还是说这样的一个替身，失去了也无所谓……
“母妃，你伤心过头了！”襄王难以置信道，“母妃要随妹妹去了吗，可儿子还活着！”
“傻孩子。”淑妃微笑，容光潋滟，“你和你妹妹，对母妃来说……什么都不是。”
襄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虽然他与生母从不亲近，淑妃从未有一天养育过他，更从不为他筹谋什么，此时此刻被淑妃亲口道出实情，他还是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淑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镕帝唯一的爱，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血祭自身，都是为了让镕帝心疼她，记得她，永远难以忘怀她，就像镕帝永远无法忘怀云成公主。
就连她所生的这对儿女，不过是她博得皇帝宠爱的工具而已。
对她来说，自己亲自养育而早夭的公主都比未抚养过一天的襄王来得更重要。襄王是自己的孩子，这只是一个飘渺的概念而已，她从来没有什么实感，更从未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此时此刻淑妃更不会在意他的心情。
但襄王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养母是四妃中最尊贵的贵妃，生母是宠冠后宫艳色倾天下的淑妃，这是他骄傲的来源。如今他的生母亲口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这对于他天潢贵胄的骄傲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的！
“本宫会与淑妃一同血祭昊天，以求九重天上的圣君眷顾原氏，绵延国柞。”斋宫殿冷漠的声音响起，“本宫死后，还请帝后立时择选新一任斋宫，东圣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无斋宫镇守国运。昊天曾降下谕知，斋宫已经降临东圣宫中，为天界之神女，以莲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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