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1
想要忘记一个人有多难?
昏困沉浮之间,一个长发身影闪过,中原中也猛然睁开了眼。依然是那张熟悉的床,被单也是熟悉的,空气里漂泊的味道也是熟悉的。
他是不会做梦的,那个影子甚至连梦也算不上,只是意识挣扎醒来时候的幻影。
他每日晨起都要泡一杯咖啡,加些奶,这本不是他的习惯。一个人的日子里他有时候还是不自觉地这样做了,可每每搅匀了他才想起来没有人喝,索性就变成了自己的习惯。
当一个人从你的生命里离去,就是你与她的所有告别。你不再每日清晨蹑手蹑脚地起床生怕吵醒熟睡中的爱人,也不再在桌上摆上两副餐具;你不愿再打开两人的相簿,连两人一起走过欢笑过的街道和光临的小店都要避让三分。
很罕见的,中原中也起迟了,但他依然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拿起冰箱里冷藏的三明治丢到微波炉里加热。
一个人的早饭随意点也没事。
他蹲下铲好了猫屎,打理好一切,拎着航空箱往车子走去。但今天的天不太好,阴蒙蒙的,像吸满了脏水的抹布一样,中原中也蹙了蹙眉,啧了一声。
“明明昨天天气这样好。”他暗自嘀咕着,转身回去拿了一把伞。
阴天总是给人一种失落的感觉,心情也随之下沉,在他听着广津的汇报后,这种情绪贲张到了极致。
“四围的监控设备都被破坏了,附近监控网系统里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广津柳浪说。
中原中也的手肘搭在桌子上,十指在面前交叉,头低着,黑色的帽檐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知道了,辛苦了。”中原中也说。
“看样子对方也是做好十足的准备,似乎对我们港口黑手党的侦查术也别有一番研究,但在下有一事不太明白。”
“什么?”
“这次命我们歼灭的是一条运输毒品的暗线,极其隐秘低调,若非走私线改道,恐怕我们这时还不能发现。在横滨没有一个组织能越过我们知晓这些走私路线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毒品的主人早就被那批人盯上了?”
“如果是从出货地出手,必然不会等到横滨境内;运输路途是mafia独有的走私路线,那么只能从主人那里找到点什么,可是我记得这批货物的主人应该是…”
中原中也的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瘦削而坚硬的身影在一瞬爆发出如黑刃出鞘般的威严,又再瞬间如利刃入鞘收回,“长谷川集团。”
广津约莫知道一些长谷川家小姐和干部之间的事,那位小姐生了许多事端,中原中也在国外出差的日子,尾崎红叶一记长刀和颜悦色地将一辆崭新的布加迪威龙斩为两段,这才让长谷川泰子哑了口。
——但他们的冲突早已在这之前就埋下了。
“干部,此事还待查清,切莫莽撞出手。”
“嗯,我知道。长谷川泰子做的是长谷川泰子的事,长谷川集团涉毒又是另一档子事,但首领明确规定了经由横滨界内所有的生意里不得沾染这些东西。”
广津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中原干部。
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干部,他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皮椅上,窗后的天空阴郁而沉重,饱含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干部,上级的指令在下理应不该过多干涉,但是…莫要久陷过去,那位小姐的事…真的很遗憾。”
“我知道。”中原中也苦笑。
2
长形的会议桌,玻璃窗并没有通电,外头的景色透进来,月初了,干部和首领坐在这里听取一些事宜的总报告,和前两日拔得头筹的神秘赌客。
“说说看,我也不经对这个神秘人产生了些兴趣呢…能从田中先生手里赢下这么多局,并且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赢下这个愿望的人。”森鸥外笑笑,语气称得上轻快。
经理的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的惶恐,“我很抱歉。”
“没事,田中先生的本领我们明白,但是想想真是可怕呢,竟然还有这号人物么?”森鸥外看似有些懊恼,“竟然赢到了180个亿。”
“好在他全部买下了这个愿望,不然鸥外阁下怕是不能在这同我们这样愉快地开会了。”红叶说。
“那么…他要了什么?”森鸥外苦笑。
“一份报告,关于7年前横滨城外大规模非法组织抗争调查记录。”
三人的表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凝固,室内打了暖风的空调,却像失灵了似的,变成与窗外无二的寒冷,仿佛冰渣都要凝集出来。
横滨城外大规模非法组织抗争,是一个化名,用来掩盖人工异能暴走的真相,那个异能名为魔兽吉格,是人工异能所造的第一个特异点,来自这个世界根源的恶魔。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生物的外形,堪比高层建筑的体格,周身都充斥着黑色的火焰,呼出的气都是污浊的。是传说中的怪物,是混沌之王的恶魔,是邪恶的龙,那是第一个人工异能产物魏尔伦的真正姿态。
数年前横滨郊外,港口黑手党以制止魔兽吉格爆发的抗争,中原中也第一次展现“污浊”的争斗。
明明是造成多人死亡的大事件,方顷森林消失殆尽,连地形都改变的大规模破坏事件,但却一次偶然的气象灾害一样,军警调查人员刚涉入就转头避开,所有的相关人员如通了气一般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对外只声称是犯罪组织间的战争。
看着会议室里这番景象,田中不经打了个寒战,可他心里感到不解,魔兽吉格的事当日里他并未过多参与,但组织特别是中原干部似乎与这事牵涉甚广,虽不清楚其中缘由,颇有些隐晦,但调查报告毕竟打着非法组织的战争所致的旗号,纵使有人存心拿了做篇章,政府也断然一口否认,欧洲列强也会对有心人进行清理。
更不用谈那事之后英法公安机构强行介入将此事本身清理得一干二净,历史篇章上只留下大规模火力对冲的寥寥数语。
“真少见,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有人对当时的事情产生了些兴趣么?”森鸥外打破了这片沉默,“但无妨,给他吧。不过…要多加小心,重点关注一下这个人。”
“报告首领,这事恐怕与我们赌场一向贯彻的"金钱至上"有所冲突,认钱不认人是我们一贯的主张。”田中说。
森鸥外愣了一下,紫红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愕然,他忍不住笑了,“你的职业操守倒很好。”
“不敢当。”
“但是在mafia最重要的是什么?田中先生,不会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吧?”森鸥外笑了笑,看似老实憨厚的笑容却带着些阴森森的压迫感。
经理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首领。”
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一样,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阵嘈杂的铃声响起。屋里的四人面色一僵,这是紧急情况的铃声。
中原中也神色紧张地掏出应急的手机,“什么事?我在和首领开会。”
“非常抱歉干部!但是有一段录像急需你看一下,这里面的这个人…有些像你找的那个小姐。”
屋里一片死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头下起了雨铺天盖地的雨从沉沉的阴云里铺泻而下,巨大的玻璃窗上印上雨迹。
中原中也沉默着,神色很怪异,眼角抽动,面部的肌肉却很僵硬。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森鸥外,后者支着肘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您需要查看一下录像吗?”
“看,现在就看。”
他觉得这几个简单的音节此时从声带里发出变得异常艰难,本该湿润黏腻的喉咙像腺体集体萎缩了似的,干涩疲劳。说出来的话让中原中也自己都觉得讶异,他以为自己会从座椅上暴跳起来,或者起码是声调高昂地喊出来,但除了沙哑只是平静。也许是在首领面前他一贯保持的尊重和理智,又或者是时日太久,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会议桌中央升起的屏幕里出现了一截录像。
一家有些朴素的珠宝店,看起来是极不显眼的一家小店,但这往往是暗黑交易的壁垒,许多来自黑暗未经转变的宝石都来自这里,藏在小店无数暗格和密室里。来这做买卖的,多是地下世界里行内的高人,多是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店里人很少,只有一个瘦削的银发老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小伙,但这四围潜伏着一大众的职业杀手,只需要老板一个指令,他们就能从这家店的四面八方冲出,形成绝密的包围网,架起数百的冲锋枪一顿扫射。
一个女生进来了,长黑西装外套,内里是白色的衬衣,打着酒红色的领带,有点像百褶裙的短裙,带着墨镜,长发带着点卷。
她进来和老板说了些什么,殷红的嘴唇弯起,老板似乎也很开心,她低头在老板耳边耳语了什么,老板愣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继而转身进了屋内好像要拿些什么,留她一个人在展览柜那里转悠。
“她说了什么?”中原中也问。
“暗语。”电话那头的男人说。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更加复杂,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也眯起了眼睛。暗语,在地下世界里专门捣鼓这类黑色宝石的人之间约定俗成的讯号。
一旁的年轻小伙只是拿着扫把扫着地,看起来一切都自然极了。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似的,女孩停下了,点了点玻璃,年轻小伙转而过来拿出了女孩指着的那颗宝石——一颗矢车菊蓝宝石。
她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老板回来了,拿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躺在里面的是一颗小指节大小的蓝宝石。
“这是克什米尔蓝宝石,原本是某位公主脖上的吊坠。”老板解释道。
“相当稀罕的宝石。”中原中也说着,一面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人。
女生仔细端详着这颗宝石,红唇弯起,像是相当满意。老板不知说了些什么,她笑的露出了白白的牙,又同老板说了些什么,老板笑着回身去拿了什么东西。
女生一面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甩了甩那颗贵到瞠目结舌的宝石,抛到半空中,又用另一只手接住,如此循环反复。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女生伸出左手时,黑色的袖口处露出一截白色,从掌根处开始蔓延向漆黑袖口的绷带。
反复抛玩的几个循环,女生又收住了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这颗宝石,透过阳光细细地看,又收回,摘下了墨镜。
中原中也感觉心跳停了一刹。
熟悉的面孔,却透露出不一样的感觉。
记忆里的女孩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温暖的感觉,像晨曦中沾染露水的花朵。而屏幕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却瘦削了许多,脸部线条不似那般有些柔和,下巴尖尖的,不论是神情还是周身的气质都让人觉得清冷或者说淡漠,好像从冰湖里跃出的一样。
她透着光线看着这颗宝石,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看去,望向了这处监控。没了墨镜的格挡,那道目光投来,有一种与人对视的错觉。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屏幕里的这张脸,就像两人在对视,钴蓝的眼里映着女孩的面孔,映着她灰红的眼眸。就像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她依旧抛玩着那颗宝石,忽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浅薄又带着玩味的嘲讽笑容来,半空中宝石即将坠落至指尖之际,她的拇指竟搭上了中指,中原中也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即将触碰到勾起的拇指之时,一个弹指,蓝宝石飞射了出去,屏幕归为一片黑暗。
像是应景一般响起几道轰鸣的惊雷,雨大了起来,密密麻麻地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几束闪电直击地面,把乌云笼罩的灰暗世界生生撕出一道残破苍白的口子。
尾崎红叶看向了一旁的中也,中也手指使劲地捏着,指节都有些泛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田中沉默了一下,这个女生的身形,和那副带着墨镜的打扮…
“这个小姐的话我也似乎见过。”田中说。
所有人的目光锁在了田中身上,田中思考了一下,缓缓道:“并没有看到脸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那副扮相,确实有几分眼熟。在那位神秘人赢下愿望的当晚,还有一个颇受赌神祝福的客人,是位小姐,带着副墨镜。”
身形与珠宝店里极为相似的女生,只不过穿着更显妖娆,低低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敌手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她支着肘笑着,红唇轻碰酒杯,像在嘲讽来者的不自量力。
相比起对面的紧张,她看起来泰然自若极了,酒杯里金色的香槟满了又满。她不知疲倦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亦赢了一盘又一盘。
看完监控的中原中也低着头沉默着,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看向坐在那头的森鸥外,“首领。”
“中也君,对于部下的私人情感身为首领理应保持距离,但是你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既然站在高处,就意味着被束缚。”森鸥外说。
所谓组织的高处亦是牢笼,如果说首领是背负所有的奴隶,那么干部亦是被名为组织的锁链束缚灵魂和□□的囚徒。妄图任性,心怀侥幸的下场他已经体验过了,且无法忍受第二次。
也许是思念,也许是执念,也许是悔恨,也许是愧疚,但他好想亲眼再见她,想听见她说话,想问问她,你要学蝴蝶在日光下翩翩起舞,还是同蛾子坠落黑暗。
要么灭亡,要么沉沦。
3
人去后的会议桌,渐暗的房间,森鸥外手指交叉支在桌上,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
"哦呀,鸥外阁下看起来不那么高兴呢?怎么,那孩子出现在了眼皮底下这不应该是件好事么?"
如同江户川时代的绝色佳人,尾崎红叶用宽大的和服袖子捂嘴轻笑起来。森鸥外只是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陷入微弱灯光里的雕花大门。
""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最让人厌恶的,不过嘛"他突然微笑起来,像盘踞在枝头的红眼蛇看见猎物步步走向他的伪装,"未翻开牌面,输赢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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