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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一行人寻到了缙王和王妃,便要准备离开。

        穆昭奉了上命,前去阚家致谢辞行。

        阚老夫妇与阚二郎,其实已在院门后张望许久,见状,并不肯收穆昭送来答谢的银两。

        最后还是寄瑶亲自过去,向阚老夫妇敛衽道谢,“承蒙阿嬷夫妇照顾多日,先前又帮忙垫付诊金,这些是我们理应归还的,还请莫要推辞。”

        然后,又嘱咐了阚二郎一些有关文书译词的事。

        阚大娘这几日与寄瑶相处下来,已是真心喜爱,眼下见对方显然出身显贵,倒觉得甚是欣慰,被寄瑶劝说了几句后,也没再坚持拒绝,收了银两,让儿子包了些胡粉、药材等物,还礼回谢。

        这时,村里被惊动的其他村户,也陆陆续续聚来了村口看热闹。

        裴殊度明白不宜久留,传令启程,众人各自登车上马,往泰临郡城而去。

        寄瑶由桃枝扶上了马车,见车内布置得果然舒适宽敞,一应物品样样俱全,两寸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犹踏云间,比土炕舒服不止百倍。

        她倚着织锦靠垫缓缓坐下,再回想刚才罗嫣的提议和裴殊度的反应,一时有些琢磨不定。

        若真如民间传闻那样,裴殊度与罗嫣是情人关系,那适才罗嫣提议送自己回凉州,就不难理解了。

        可裴殊度的反应,又有些叫人费解。

        既然已计划好了要与情人相会,一开始就不该带自己同行。若说确实是找不到通译的缘故,那现下罗嫣郡主提出了别的解决办法,那裴殊度就不该再坚持让自己留下。

        说什么她胆子小、路上会吓出病来,显然就是藉口。要真担心她会被吓病,当初又何至于在山洞里把她当士兵使唤,逼着她执弩杀人?

        也许,如今裴殊度想与高昌王室合作,而泰临郡府偏偏是王室的眼中钉,所以裴殊度执意留自己在身边,大概……是想起掩人耳目的作用,不想让他与罗嫣的关系进一步引国主忌惮?

        寄瑶接过桃枝递来的一盏浆酪,问道:

        “你可是随穆昭他们一同自泰临而来?关于泰临郡府,你还知道什么?”

        桃枝道:“奴婢跟姑娘走散以后,就被穆侍卫他们带去了泰临城。泰临老郡王,也就是罗嫣郡主的父亲,从前在战场上受了伤,断了一条腿,如今不大管事。郡主是他的独女,府内外的大小事现在都是郡主在作主。”

        “奴婢听人说,老郡王跟咱们缙王殿下的关系很好。当初突厥人入侵,高昌国主不肯派兵来救泰临,是缙王殿下帮忙解的围。后来,建朔七年的时候,突厥骑兵跑到河西道捣乱,老郡王顶着触怒高昌国主的风险,带兵切断了突厥的后防,自己也是那时落下了伤残。”

        寄瑶熟读史书,对于泰临被高昌王室忌惮的历史缘由,自是了解。

        “那罗嫣郡主呢?你没有听人说起,她与缙王殿下的事?”

        桃枝瞄了寄瑶一眼,“奴婢听人说,说郡主昔日曾与缙王殿下一起打过仗,彼此相识。”

        顿了顿,有些迟疑,“奴婢还听说,说……有次郡主在战场遇险,是缙王殿下救了她。后来,殿下还抱她回了自己的营帐……”

        寄瑶若有所思。

        依着裴殊度那种冷硬无情的武将作风,一向把女孩子当士兵使唤,对罗嫣却又是施手相救、又是抱人回营帐的,足见那些民间传闻确是有些事实依据的。

        桃枝见寄瑶神情并不惊讶,像是早已知道这些事似的,又想起先前罗嫣提议让她先回凉州之事,一直盘亘心间的疑惑,不觉脱口而出:

        “所以姑娘是怕郡主对缙王殿下起了什么意图,才执意留下的吗?”

        以她对姑娘的了解,定是不习惯塞外奔波、想要早点回到舒舒服服的王府的。可刚才出乎意料的,竟是斩钉截铁地回绝了这桩提议。

        寄瑶摇了摇头。

        若是换作刚出门的头几日,她肯定是巴不得能赶紧回去。

        只是如今知晓了裴殊度北上的打算,情况便不一样了。

        这时,车厢外,有马蹄声逐渐靠近。

        穆昭勒了马,缓速行于车畔,唤了声:“王妃。”

        寄瑶认出他的声音,示意桃枝卷起一截车帘。

        穆昭摒退马车周围的护卫,压低了些声音,“军师令末将过来问问王妃,殿下他……是不是受了伤?伤势是否严重?”

        裴殊度与部属汇合之后,并不曾提及自己受伤之事,依旧正常上马驰行。

        只是他背伤到底不轻,御马时只得单手执缰,让心思缜密的元茂看出了端倪,出言询问时,却又被裴殊度简单带过。

        不得已之下,元茂只得让穆昭来问寄瑶。

        寄瑶如实以告,将裴殊度的伤情描述一番。

        穆昭听得变了脸色,恨不得立刻去请殿下下马。

        他先前听寄瑶向那对老夫妇提到诊金,也曾生疑,可瞧着裴殊度一脸如常,还以为那诊金是用在了王妃身上,遂没好细问。

        眼下听闻裴殊度箭伤擦骨而过,自是知晓利害,扼腕恨道:“都怪那日我等无用!早知道,就不该听殿下的命令,分开走……”

        怨悔之际,又想起那日桃枝失声引来追兵,隔着帘缝瞪了她一眼,吓得桃枝连忙往壁角里缩了缩。

        寄瑶思忖一瞬,缓声问穆昭道:“若是缙王殿下有了什么主意,或是行事不顾危险,你们心里不赞同,就不能从旁劝谏吗?”

        穆昭愈发自责。但自家殿下的性情,又岂是能被轻易说服的?

        “劝谏是可以劝,但殿下一旦拿定了主意,那就没辙了!”

        他见寄瑶与裴殊度这几日相处下来,关系似乎亲密不少,且刚才她执意留下,多半也是因为担心殿下的伤势,遂大起胆子道:“不如王妃帮忙多劝劝殿下,让他凡事多顾惜一下自己安危!咱们这些部属说话不管用,王妃开口就不一样了!”

        寄瑶笑了笑。

        她说话,能有什么不一样?

        穆昭打马离去后,寄瑶让桃枝放下车帘,自己重新倚回织锦垫上。

        裴殊度的独断专行,她早就领教过。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刚才她才回绝了返回凉州的提议。

        裴殊度想要重启北新道,开放西域互市,借此隔阻突厥的影响力,诚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寄瑶生在门阀,长在皇城,知道很多事都不能单纯仅用对错去衡量。

        缙王手握重兵,稍有异动,便免不了遭政敌弹劾。而圣上安排这桩婚事的目的,也显然不是想要成人之美。

        去年沈家二房才被牵连进了陈王谋逆案,如今等着对沈氏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这种时候,要是裴殊度被人参奏一本,说他僭越皇权、私自与外夷议和,那沈家最后也定然被牵连进去,再次被扣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缙王他自己手握七十万大军,当然不惧朝廷,可她的家人就不同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用,寄瑶还是想留下来,试着再劝说一下裴殊度。若实在劝不了,也能及时未雨绸缪。

        泰临城离村落并不太远,一队人快马加鞭,赶在了夜深前抵达了郡王府。

        郡王府占地宽阔,窗牗门户却显简朴,武将风格明显。府外阶侧两边,各立着一座双目圆睁、龇牙咆哮的青铜狮兽,护卫甲胄齐整,姿态肃穆。

        因为时间已晚,寄瑶不便前去寝中拜见老郡王,便由管事的引领着,先行去了客房。

        客房陈设还算雅致,另又有几名仆婢在外伺候,按照桃枝的要求,取了热水香露等物,送进了净室。

        寄瑶数日不曾用过浴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等桃枝帮忙洗完发、拭干,差点儿就快在水里睡着了。

        她起身穿衣,忽听见外厢似有人声,让桃枝去看了下,说是缙王殿下拜见完老郡王,此刻也回了客房。

        寄瑶惦记着自己的打算,想再找裴殊度谈一谈,穿好衣物,简单梳了个发髻,便出门转去了外厢。

        外厢里,铜枝灯盏烛光明亮,一名医士正褪去裴殊度的上衣、察看他背后的伤口,闻声抬眼瞧见寄瑶进来,神情一怔,差点儿戳破了裴殊度背上的伤痂。

        一旁的元茂和穆昭等人,也抬起头来,见王妃像是刚刚出浴,脸上一层淡淡的红晕,衬得人如娇花照影,连一向老成的元茂都禁不住心头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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