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童世钧作为《诛邪》中的头号反派，在影片前期，存在感并不强，主要在女主一伙人追查真凶时的侧写中出现一个背影，随着身世被抽丝剥茧，他的形象也逐渐清晰，直到后期，从终于从一个背影转成正脸，露出了真实面目。

        他是郑京和的朋友，也是被特邀来参演的，对于“墨一”原演员出事导致电影需要补拍大量镜头一事，郑京和觉得十分内疚，年前还在跟他道歉。童世钧为人爽朗，且到了他这个地步，很多事情不会再计较利益，更多的是维护好人脉关系。因此，尽管对那个出事的演员感到厌恶，对补拍也觉得有些麻烦，但他不会怪到郑京和头上，甚至还尽力安慰了他许久。

        今年春节期间，他参与了两个电视台的春节节目录制，其中更有中央台的晚会直播和采访节目，只能较晚过来。他本以为这次新“墨一”的拍摄进度不会很快，谁知自大年初一补拍开始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能接到郑京和的消息，话里话外满是夸奖。

        童世钧觉得非常惊奇，郑京和对电影的要求很高，也很少表扬什么人，怎么一到这个傅晏秋身上，就破了例？

        如果不是知道郑京和的为人，他差点要以为傅晏秋跟郑导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了。

        因此，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童世钧结束了春节期间的工作之后，第一时间赶赴l市的拍摄现场，打算见一见那个传说中的新“墨一”。

        新“墨一”身量颀长，却并不壮硕，包裹在黑色贴身劲装之中的身形有着漂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乌黑的长假发垂在背后，抬起头时露出一张如白玉一般的俊美面容，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翘，像一只慵懒而狡黠的黑豹。

        童世钧看着他，不知为何，竟隐隐升起了一股迫不及待的欲|望——想要马上和他对戏一场的欲|望！

        傅晏秋的妆造已经基本完成了，准备去进行一场单人戏的拍摄，郑导也要跟过去，便嘱咐童世钧道：“你先去化妆，我们一会儿把审讯那场戏给拍了，晚上再给你接风。”

        “我们都这么熟了，还要接什么风？郑哥你忙你的，我一会搞定了就过来。”童世钧摆摆手，状似嫌弃他的客气。

        郑导一笑：“我有预感，你跟小傅一起对戏，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童世钧也笑起来，眼中带有一丝玩味：“是吗？我也很期待。”

        大反派名叫方悬，长相俊美，衣饰华贵，长长的头发不挽不束，就这么披散在身后，在造型师的妙手之下，他的妆面染上一丝邪气，配合他的笑容和眼神，相当魅惑人心。

        这一套造型比傅晏秋的要复杂一些，等他终于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出来时，傅晏秋的单人戏份已经结束，回到自己的化妆间去换造型了，童世钧干脆坐到了监视器边上，撑着下巴看郑京和重审镜头。

        在祝莺时逃走的三年之后，有一次墨一随方悬来到一座边陲小城，偶然发现女主和她的小伙伴竟然也在城中。他一面要防备方悬，不让他发现女主一行人的踪影，一面又要想尽办法给女主送消息，让他们赶紧离开。上一幕演得正是墨一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自己的队伍，在深夜时分潜入女主一行人的住所，想办法将字条送进屋内的场景。

        傅晏秋如鬼似魅般在黑暗中穿行，暗中送信后又迅速撤离，回到房中时，正好遇上方悬的侍从来找他，一系列行动可谓相当惊险，等配合上后期剪辑和音乐，想必会是一个让观众在大荧幕前情不自禁心跳加速的片段。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个年轻人的才华不可估量啊。”郑京和把墨一回到自己住处后，听见有人敲门那一瞬间的特写镜头反复观看，与童世钧说道。

        童世钧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回话，已经改好妆造的傅晏秋就回到了片场。

        他的一身武器已被卸除，黑色劲装上布满了被鞭子抽开的口子，特效妆让那些伤口看起来皮肉翻卷，十分可怖。他发丝凌乱，面色是虚脱一样的惨白，脸上还有一道被刀划开的细长伤口，丝丝渗血。

        他被道具师锁在一个十字型架上，阴森潮湿的房间里，唯有墙边有一盆炭火，升腾的热量让墙面布满了闷热的水汽，很快，墨一因私自放跑祝莺时而被发现，押入刑室受刑的场景就布置好了。

        “ok，全体准备，场记打板！”郑京和拿起对讲机，面色重归严肃，童世钧站在傅晏秋面前，浑身散发出冷厉狠辣的气势。

        自从被方悬发现当年偷偷放走了祝莺时，墨一就被关了起来，一连三天，除了按时按点的毒打，一口水也没有，若不是他常年习武，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体素质，此时或许已经身处乱葬岗了。

        也罢，就当是一命还一命。当年大|饥|荒，如果没有祝小姐那几个小包子，他早已在当年就该死了，苟活这些年，也不算太亏……

        脚步声……是用刑的人又来了吗？

        墨一低垂着头，神志混沌，耳中全是嗡鸣声，已经失去了听声辨人的奇技，直到来人站在他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他才睁开几乎快对不准焦距的眼睛，辨认出此人的模样。

        “主人……”

        干哑的嗓音轻声吐出两个字，那只托着他下巴的手陡然锁紧了，俊美邪肆的面孔凑近了他，目光仔仔细细地从他脸上刮过，良久方道：“墨一，本座从未想过，你会是那个叛徒。”

        墨一感到自己的下颌骨都快被那只软玉一样的手给捏碎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向主人的眼睛，艰难地道：“她……曾经……救过我……”

        方悬怒火愈炙，嘴角勾起的弧度就越大，他盯着这个向来沉默而高效的下属，恨不得把所有酷刑都在他身上一一试过去，“但本座才是收留了你十几年、让你有机会学武功、从此摆脱被人欺辱的命运的人！你口口声声叫着\''主人\''，到头来却成了反咬主人的一条狗！”

        墨一的左眼流下一行泪水，途经面上的刀口，被蛰得生疼，他低声道：“墨一心知已铸下大错，恳请主人赐我一死。”

        方悬定定地看着他——自十岁那年开始，这个孩子就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并逐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他难得愿意给出信任的属下。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交代的任务，他一直完成得很出色，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所以五年前暴雨之夜，他说十几名杀手都死于祝家的反抗时，自己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可如今，他却向方悬再一次证明了——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

        方悬那仿佛画上去的笑陡然消失，他猛地松开手，任由墨一的头被狠狠甩开，转身向刑室外走去，华丽的披风拖在他身后翻滚出一朵乌云，下摆还沾有墨一脚下红黑色的血渍。他在牢门外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冰冷地道：“看在你追随多年的份上，本座允你自尽。”

        墨一吐出一口血，模糊的视线望向那个黑色背影消失的方向，蓦地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笑，“属下……领命。”

        “卡！”

        郑京和从监视器里抬起头，看向场中。他与童世钧合作多年，早已有了默契，对他的表演当然无可指摘，而傅晏秋作为一个影坛新人，能在与影帝的对戏中丝毫不落下风，稳稳地接住戏，已是十分难得，何况两人在镜头中呈现出来的张力，更令他感到惊喜。

        只是，这台词虽然和剧本上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接下来的剧情不应该像剧本里所写的那样——墨一趁方悬离开，拼命逃离刑室，就为了给祝莺时送去方悬要大举进攻的预警，最后死在祝莺时面前。

        “你们过来看看。”郑京和冲傅晏秋和童世钧招招手，让他们过来和自己一起看监视器，同时拿起烟盒，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起来，在升腾的白雾中道：“其实对墨一来说，在方悬身边的这十几年过得并不好。方悬培养他的方式就像养蛊，为了得到少数能够活下来名额，他必须从孩童时期起就跟其他孩子互相厮杀，长大后又经常被派去执行灭口的任务。这对心里始终被祝小姐那一笼小包子所挽留住一丝善念的墨一来说，其实是非常痛苦和撕裂的，他想摆脱这种生活，但一直没有机会。直到生命的最后，他终于成功逃出刑室，死在祝小姐的阵营里时，也象征着他终于逃离了困住他的枷锁，奔向了本真、纯善的自由。”

        童世钧若有所思，傅晏秋盯着监视器，也沉默不语。

        郑京和继续道：“但你们看看这段表演，我无法否认它很精彩，非常精彩，如果我这会儿不是导演，而是观众的话，我会特别想继续看下去，尤其是你们俩的互动。但有一点问题就是，你们不觉得如果照这段剧情这样发展下去，墨一其实根本生不出逃离刑室的心吗？”

        “他就好像已经认了命，丝毫不打算再挣扎了，就准备按照方悬的要求自尽了一样。”

        傅晏秋的“墨一”杀伐果决，又自带一种脆弱而忧郁的气质，在为报童年的“一饭之恩”而放走祝莺时后，更让人无法完全对他心生恨意，反而觉得他有情有义，更何况他用命帮女主扳倒了反派，报仇雪恨，在很多看问题比较片面的观众心里，可以说算得上一个悲剧英雄了。

        但傅晏秋却觉得，剧情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代入墨一的人格，他最后真的会为了正义和自由，再一次背叛方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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