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死之道.三

不知非恒如何知道自己此行用意，只觉被非恒说得羞愧，善时鼓了腮，问含章道：“善时与先生的私事，何必同旁人说？”

        “这可是你误会了。”含章未说话，非恒先解释，“我晨观天象，知你此番前来请他，与他可没关系。”

        善时不依不饶，问道：“那恒先生可知我四姐是否活着？”

        非恒反问：“你迟早知道，总问我做什么？”

        “我心小，得问清楚才能心安。”善时说罢，不等非恒再说什么，面向含章，语气缓和不少，“爹爹叫善时请先生到家中住。”

        “说是方便教学，其实是不放心小女儿独自在家。”非恒佯装无事地低头，轻轻拍了拍衣袖，似随口说的几句闲话，“毕竟一个小孩子，总得人照顾。”

        “恒先生又知道了。”善时有些不高兴，“不如恒先生也同去，正好多个人照顾善时不是？”

        非恒拍衣袖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善时，却笑得开心，道：“可以啊！你都这样说了，我自恭敬不如从命。”

        没料到非恒会一口答应，善时正要回绝，非恒已抬手，往含章肩后一拦，作出“请”的姿势，便起步往尤宅方向去。

        临了饭点，非恒与含章都不会烧火，不会做饭。面对善时的嘲笑，非恒理直气壮，道：“我又不需要！”

        善时看他一眼，问道：“恒先生不需要吃饭？莫非是神仙？”

        非恒正要说话，含章开了嗓，道：“神仙怎会不懂烧火做饭？”

        “我看恒先生是没下过厨。”善时说罢，便从石凳上起身，往大门外走去，“就是太依赖别人。”

        非恒却没反驳，带笑看着善时的背影，问身旁的含章，道：“我们不能一直住这。”

        含章只说：“囸子还长。”

        非恒脸上瞬间呈现出苦相，又展眼舒眉，问：“那条鱼你真处理好了吗？”

        “自然。”含章看他，语气仍平静，“不放心？”

        “倒不是。”非恒趴到面前的石桌上，“只是这么些天了。”

        “快了。”含章抬起右手往桌面轻轻一按，一片自树上落下的叶子在离桌面一寸远的空中停滞片刻，又如被一股强气吹走般，往旁飞了去，直直揷进了树干。

        趴桌面的非恒懒懒抬眼，道：“这下可无聊了。”

        含章不语，合了双眼。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非恒说罢，右手食指在桌面无聊地画着圆圈，口中不断说“无聊”，说着说着，却念起了经文。

        而身旁的含章，闭目静坐，不动如山。

        良久，善时回来，提了个四方食盒，将食盒往院中二人前的石桌上一放，端出里面的饭菜，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

        盛好饭，善时便提起筷子，正要动筷，见对面的二人都坐着一动不动，不禁疑惑，问道：“二位先生，是饭菜不合口味？”

        非恒轻咳一声，道：“我们早饭吃太饱，现在还没饿。”

        善时思索着，盯了含章与非恒面前的碗，自言自语般开口，道：“如此，岂不要浪费粮食了？”

        “可以留着晚上嘛！”非恒大笑两声，倒像为掩饰尴尬。

        善时认同地点头，道：“那便留着。”

        午饭后，善时又开始背书，含章与非恒则坐院中，二人都静静闭目打坐，也不知睡没睡着。

        到夕食时，善时请两位先生吃饭，非恒道：“我们刚吃不久，还没饿。”

        善时不信，见中午的饭菜都没了，方信。

        夜中善时入了睡，非恒提了食盒，与含章悄声越墙出门。

        二人至江边，往江畔一坐。非恒打开食盒，将饭菜往江中一泼。霎时江面腾起无数银鱼，皆张嘴而食。泼下的饭菜还未落到江中，便被一抢而空。

        又一碗泼下，又一抢而空。皎皎月色下，群鱼银鳞与星星波光相和。

        投完食，非恒从腰间摸出竹萧，便要吹奏，被含章制止。

        含章说：“再被发现可不好。”

        “被发现的是你，我可不会被发现。”非恒说罢，将萧放至唇下。

        萧声起，江面突起大雾，腾起遮住夜空的江水如一口大张的嘴，朝江畔的非恒与含章扑来，竟将二人吞噬。

        江水迅速褪去，江上已不见了人影。

        江面平静如无风，萧声似自江中响起，又似苍穹而来。环响于天地间的萧声，却未唤醒村中任何一人。

        善时睁眼，只见阳光入户，迅速起身穿好衣，推门而外，见非恒与含章在院中舞剑。

        “你醒啦？”非恒回头看善时，笑道，“厨房有吃的。”

        闻言，善时一脸怀疑。

        非恒则一脸骄傲，一副博长辈夸奖的小孩模样，道：“早上刚学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善时带着怀疑，往厨房移步。到门口，嗅到一股香味，回身看非恒。

        不等善时说话，非恒道：“我们先吃过了，早上见你睡得香甜，便没叫你。”

        揭开厨房灶上大锅的盖子，便见里面放了两只碗，一碗百合粥，一碗小笼包。

        “好吃！”尝过，善时直叫绝，自此一改对非恒的态度，学习背书之余，便求着非恒教自己做粥与小笼包。

        非恒拒绝得果断，每次下厨都不让善时进厨房。含章也故意配合似的，每次在非恒下厨时都监督着善时背诵。

        “诸阳浮数为乘府，诸阴迟涩为乘藏也。”这边摇晃着脑袋背诵，那边飘来饭菜的香味，善时听见自己的肚子一阵打鼓，便抬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含章。

        含章微颔首，善时便迈着欢快的步子，穿过堂屋往前庭去。

        最初，善时还觉得两位先生总在该吃饭时不饿，自己一人吃未免失礼，几天下来，习惯了，便不再管他二人。

        而闲余间，善时也总不忘问含章自家四姐的消息，最初含章会说“生死有命”，后边儿索性不再回答。

        这囸善时放下书休息，又问含章：“先生，四姐她……”

        话问了一半，善时想到，先生断不会回答，最多不过一句“生死有命”。善时自觉无趣，便住了嘴。

        这次含章却出乎善时意料，答：“信姑娘不是短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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