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章:摩托(一)
愿意跟江见山回家山月也没别的想法,主要是对方父母也不在家,他现在差不多算半个瘸子,再不回家擦药的话膝盖上的那块肉就可以割掉了。
不过促使她毫不犹豫接受江见山的邀请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她不愿回到那间房子,和潘格母子打照面。
潘格的脸似乎在眼前一闪而过,山月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和江见山肩并肩向前走。
江见山以为她是嫌路程太远,轻咳了两声:“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山月象征性的点点头,脑子里装的却全是怎么搞来能使人昏厥的药。
“喂,你成年了吗?”山月仰头一脸严肃。
江见山穿的是和她一样的校服,但校牌上挂的信息却比她大了两级。
“上个月刚十八。”
“我想买艾司唑仑片,但这一类致人昏迷的药物需要成年人身份证”山月也没瞒他。
她很紧迫,正好需要一个人帮她一起出谋划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江见山就是那个最佳陪玩,不会想要越界了解更多,笨拙的回复就够了。
江见山波澜不惊,明明对方说的可能会是很恶毒的秘密计划:“可以,但药店卖不卖我不清楚。”
“规定是成年人,他敢不卖?”山月笑得恣睢“指不定我把他的店面砸了他就卖给我了……哦,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毕竟是你的身份证。”
听到最后一句江见山就沉默了,有宋睿泽在,怎么和她一起去呢?
山月敏锐的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哼笑一声不再出声。
忽闪忽闪的街灯迎着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黑影交织抽动在一起,像狰狞的怪物在嘶吼呐喊,紧紧相随。
午夜的风里似乎裹了冰碴子,呼啦啦剐蹭着人的皮肉,寒冷刺痛。
江见山的家比较靠小镇中心,也是一块很好的地皮,周围有三四所幼儿园和高中,但很可惜的是他没上的了一所,反而选择了离家较远的十三中。
十三中和它的名字一样,在镇上是排不上名号的烂学校,是随便塞点钱就能上的混子高中。
每天早晨山月来到学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校园里那几栋摇摇欲坠的老楼,她总忍不住的想笑,她就不信这些个断壁残垣的能抗的了五级以上的地震。
如果真有地震就好了。
山月的胡思乱想随着江见山钥匙开门的咯吱声回到现实,她忽然发觉这个夜晚她真的把以前从未有过的叛逆玩了个遍。
就比如现在和男生顺理成章的回家,她倒不是没想过,只是每一次想的时候脑海里带入的都是怎么在对方的面前扼死一只麻雀。
她是不是神经质?她琢磨好几年了,虽然从没有实施过任何杀猫虐狗的行动,可是光是这些骇人听闻的构想基本可以判定她是神经质了。
在母亲头七的那天晚上,山月很遗憾没能入眠,窗外还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喧嚣声,她在内心第一次涌上一股冲动,就是杀死一只麻雀,最后脑子里就只剩杀死麻雀的手法了。
江见山推开门,见山月没有马上跟上,而是又陷入了怔忡的状态。这人怎么随时都能神游啊?
“我瘸了,不能对你怎么样,外面冷成冰窖了你还不进来?”
山月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你要对我怎样我就先砸烂你的脑袋。”
江见山合上门声音温厚:“……你饿吗?”
山月想起了几个小时前饭桌上的残羹剩饭,表情像吞了一块石头:“有巧克力吗?我只想吃巧克力。”
“有,在冰箱,我给你拿。”
山月好久没这么累了,她换上江见山指给她的拖鞋,疲倦的瘫倒在沙发上。
正前方就是钟表,她抬头瞄了一眼,一点整。
唉。
“江见山!”她喊他的名字“你家里有医疗包吗?”
江见山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微笑:“伤口我自己包扎就好,一周包扎几次,都熟悉了。”
“那不一样,你收留我一晚上,还给我吃巧克力,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她可不想欠任何人。
“嗯”江见山一只手上拿着巧克力一只手端着水杯走过来,随意道“那你给我跳支舞吧。”
这么个要求。
山月整个人呆住了。
真是无赖又合理。
山月假咳了一嗓子,莫名尴尬,又觉得他再换不出更好的要求了,只好接过他手中的巧克力和水杯:“等我吃完巧克力……等我吃完给你跳一夜!”
江见山只当她随便应付,抱来医疗箱背对着她坐在沙发角落处理伤口。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却和谐的一塌糊涂,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温柔的恰到好处。
巧克力甜中微苦,香醇可口,山月恍惚吃出了母亲还在时买给她的感觉。
真是饿昏了头了。她又细细抿了一嘴黑黑的巧克力,看来以后不能饿着。
山月从来不玩虚的,啃完一整块巧克力她又立马精力充沛起来,使劲捣鼓江见山的点唱机。
旧式的古董玩意儿,刻着浮华的花纹,一股子八十年代黎明,邓丽君的风味。山月很是喜欢,不停的划拉光碟。
她挺不明白的,看得出来,江见山家是很小康的家庭,起码比她住的旧破房子要好了几倍之多,为什么会被霸凌?而且隐约还感受得到霸凌的蛮严重的。最迷惑的是被霸凌难道家长全然不知?
可能是禁忌的秘密,山月猜测。毕竟霸凌可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
她选了半天,才挑中了一首舒缓美妙的曲子,江见山叫不出名字,他是被山月威逼利诱半天才同意看她发疯的。
果然是在发疯。
江见山哭笑不得,明明是极其优雅的曲调,山月跳出来的效果却像激进的狂派舞。
她完全是和曲子反着来的,动作像抽搐的关节炎患者,蹦蹦跳跳甩来甩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疯癫癫。她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黑色巧克力酱。
真是把“叛逆”刻到了骨血里。
“啪”山月按下暂停键,满头大汗,江见山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往嘴里灌水了。
“睡觉睡觉睡觉,明天骨头都得散架!”
“我说可以不跳的。”
“嗯”山月呲牙一笑“其实是我自己想跳的。”
想找一个理由好好出一次汗,把最近遇到的所有腌臜可气的事情都发泄在体汗上,累得要死,也快乐的要死。
江见山的左腿膝盖上裹了一层奇丑无比的纱布包,走路都有点费劲,他慢悠悠地领着山月走进自己的屋子,拍开了灯:“你睡上铺吧,我腿疼,下铺相对好一点。”
山月略有些别扭,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毕竟是她一口答应下来要住人家家里的。
她此时此刻更像一只麻雀,只不过是被这间屋子扼在了手心里。
与此同时,站在前面的江见山大脑也在翻江倒海,他沉稳的声线天生就有,说话时实则声音微抖,不自然的要命。
两人的心头都为半个小时前做出的决定生出悔意来,互相刻意的扭捏作态谁也没观察出来谁。
山月嗯了一声主动上前抓着小梯子爬了上去,上面正好有一套枕头被子,纯白色的,看起来还很干净。
江见山也不好留在这,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随着音乐摇摆的时候肆意狂放,疯的厉害,结果按了暂停键后一身正在尖叫的细胞就瞬间清醒冷漠下来。
江见山的脑海中浮现出澹台山月凶恶又迷离的眼睛,一幕幕恍然清晰。
她一榔头抡过去的狠厉泄愤,单薄的外套和单薄的肩膀,无厘头的厌世呐喊……关于她的碎片零散又密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他用水冲洗着脸颊,冰凉得刺痛,抬起头来,镜子里的他浑浑噩噩。
时间过得太快了,想起四个小时后还要赶往学校他的脑袋都大了一圈。
疲惫又毫无意义的生活,三点一线。
江见山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山月已经扒拉好被子在床上平平躺着,可能还没有睡着,但一动不动。
他关掉灯,一头扎进被窝。
“江见山。”
看见下面的人上了床,山月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江见山,你为什么不让我睡别的卧室?”
本来正脱校服的江见山动作一滞,连山月都感觉到本来正吱吱作响的床一瞬安静下来,她的眼睛在天花板上打转,躺的笔直。
又过了多久?山月都以为床下的人真的已经睡过去了,江见山才缓缓开口:“晚上十一二点你拿着锤子在街上徘徊游荡是为什么?你能先说说你的故事吗?”
他的语气莫名真挚,山月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那好,我先说,你好好构思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吧”山月沙哑道“我只说真的,你也得说真的。”
“行,我也只说真的。”
山月的表述能力很是拉跨,回想起潘格用手大力揉搓她的内裤的场景她都能呕出来。
她还是存了私心的,关于父亲的漠然置之她一嘴带过,可对于潘格母子复杂的仇恨,恐惧,厌恶,无能为力她原原本本的全倒了出来。
“……他有我房间的钥匙,这件事我今天才知道,我没法告诉你我的感受……我就是想杀了他!杀死他……
“他有我房间的钥匙他会做什么?每一次我洗完内衣晾在我屋子里的时候总是晾不干……为什么晾不干?你知道的吧……我说不出来……我……”
“别说了澹台山月,你已经讲完了”江见山果断的打断了她。
山月快要崩塌的情绪就藏在断断续续的表达中,他感觉她马上就会尖叫出声了。
山月没有哭,她的眼睛甚至是干涩的,她的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还是躺的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嘴唇却在微颤。
江见山也没有即刻进入自己的故事,他沉默着,等待山月狂躁不安的情绪消失殆尽。
过了几分钟,他才启唇:“澹台山月,我要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想听吗?”
又是寂静的几秒:“听。”
“我的母亲生完我后就得病了,是那种久病缠身无法医好的病。她没告诉我,也没怎么去治疗,就一直陪着我到我上初二。
“那天上午她给我做着饭,突然就晕倒了,我那时也算半大个孩子了,马上打了医院的电话,挺冷静的,因为我完全没有一点点想到可能会是能害死人的病,我以为是低血糖或者是别的小症状。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妈妈没人能治好她,她的生命正在一天天的流失。
“但江景天,我的父亲,他自从母亲住了院就几乎没再去看过她,他说他有工作要忙,他还要支付巨额的住院费用,哪里有时间去看母亲?可确实,支出多了,收入也得多,我也在花着他的钱,我只能对他说我理解他。
“母亲怎么会不失望?可我没有办法,只有我去看她。”
江见山温润的声音一顿,山月就扒着上铺的栏杆往下看。
“……可是啊,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教室节休假半天,我赶回了家,家里不仅有江景天,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口红是糊了一脸的,头发是乱糟糟的,床是拉乱皱巴的……我什么都知道,但还是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中微笑着说,爸我回来了,阿姨好,你们继续谈着,我先回屋写作业。
“江景天知道我是不可能给母亲说的,他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他也依旧没有去医院看过母亲。我必须得是一个傻子。
“我不想让你住在那样淫·乱过的房间,可我只能判定我的房间他们没来过,因为我上学的时候我不知道家里都有谁。”
江见山平静的讲完了山月好奇的问题,可过分波澜不惊的背后,山月还是听出来了匿在他心底的无奈与恨意。
“可你的母亲还在,也算有个精神寄托,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敢买锤子和迷药做好随时弄死潘格的准备”山月苦笑“你说,我是幸运呢还是倒霉呢?”
江见山没有回应她的这个问号。
“江见山,我们现在变成什么关系了?”
“……上下铺的关系。”
“挺好的,只做一天的上下铺关系”山月合上眼睛“明天告诉我霸凌你的是谁。”
江见山无言,这可不兴告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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