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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周成,周成!!!醒醒,醒醒!!!”

        “嗯?嗯?嗯!”感觉到有人在喊自己,半梦半醒的睁开眼,便看到了院子外正拍着门的安楠。

        午后未久,刚才周成正如同往常一样整个人摊在在门前下台阶处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得晒着太阳,一卷泛黄的书本垂在手上,无力地耷拉在扶手旁;无怪周成此时这副模样,毕竟被关在这个左右不过百步的小院子里一年多了,所见只有绿树与鸟鸣,日落与星替,还有院门外偶尔会来这里一次的医护小姐姐安楠;小姐姐虽然为人挺好,但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做医护工作,以前两人不太熟悉时,她还收敛一些,现在偶尔来找周成时,如果碰巧遇到他神游物外或思徊梦酣时,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弄醒再说;“唉,扰人清梦简直就是在犯罪啊”,周成无奈地感慨了下,也不知道她这么急着找自己到底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不过周成也没惯着她,默默地望着她不说话,愣是无视对方的抱怨拖了好一会,待意识完全恢复了清明,慢慢地从躺椅里撑起身子,把书合好放在一旁,这才抖了抖发软地双肩,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今天有个好天气,这里也是好生活,虽有些单调,但是胜过安定,比起他前些年的经历,尤其是挖矿的经历,这里可以算的上是天堂小隅了。

        大概是在八九岁的时候,周成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灾难,在漫无目的的一路逃亡后,来到了一个形似古代城门楼样的城市,然而没等他来得及考虑怎么混进去,饿得发昏且无力的他就被人一通撕攘与拉扯,再然后他就被卖到了一个黑煤矿,至少他认为那是个黑煤矿,只不过他们挖出的是一些暗绿色带着邪异光芒的石头,监管他们的是一个个裹着黑袍、手环黑雾的怪人。直到后来一群人从外面攻进了矿场里,他看到了外面的人飞移横越雷火闪烁,看到了黑袍人惊惶四散并解放了手里的黑雾,看到了一直挺照顾自己的小老头痛苦痉挛着死去,他的眼前仿佛铺满了血色,一股压抑的力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似是要挤出来,再然后,他好像看到了指尖闪烁起了紫电的光芒,再再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据安楠说,自己被送到这里躺了一个多月才醒来,这里是一个人类聚居的城镇,之前解救他们出来的那批人便是镇里出动的护卫队;原先他待的那个地方是一个被邪教团伙控制的矿点,在他被迫去了之后的几年里,仍不断有人或被掳掠或被拐卖地带过去,镇子也是盯上了几起人口失踪案,顺藤摸瓜地查了过去,没曾想竟然发现有人搞邪教活动。这次行动倒是成功地灭杀了一窝邪教的老鼠,只不过被奴役地矿工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周成便是其中的一个幸存者,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也是唯一地惊喜。他们对人员进行了统计,由于周成一直未醒,也无人知道他的资料,所以他便被送到了这里单独看护,哪怕后来他醒了,镇里来了人也只是来询问了下自己情况,但重要的部分都被周成忘了或不懂搪塞过去了,也是从那个时候,每隔一个月自己便需要到院外做一次检查。刚从矿坑里被抬出来的那段时间,他身上也不知道沾染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乎是一远离矿脉,便直接爆发开来,昏迷的时候似乎来了好些人经常给自己做检查,直到自己醒来确认无事之后才不见了踪影,安楠也是从那时就被安排过来照顾自己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只是给自己送饭,把饭盒送到院门口,再喊自己过来取,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流,直到后来慢慢接触防控,他们才渐渐熟络起来。

        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自由了,也许也被拘禁了,也许也爆发了可怕的东西,他不得而知,他能活下来,一方面是天幸,一方面也是他的身体本就特殊,剩下的人只能希望他们安好吧。而自己留在这里,大致原因也能猜得到,他觉醒了能力,不再是平庸地凡人,对于镇子里的人来说,当然要把他留下来;但是他毕竟在邪教的胁迫下待了太久,镇里的人也怕周成身体或心理上还藏有其他异常,所以才把他晾在了这里一年进行观察。周成也很配合,晾着就晾着吧,也不用劳力去挖矿,还有吃喝供应,既遇则安,周成便慢慢在这里稳了下来;只是时间久了还是会觉得枯燥,所以安楠在了解到周成识些字时,便会时不时地带本书过来,也是从书里,周成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概貌。

        这是一个时间线处于第三纪元的世界,一个纪元便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段兴衰;人类在这片土地上仍留有痕迹,只不过形势再不如以往。据说在第一个纪元,人类的脚步布满大地,虽偶有战争与纷乱,种群中也没有后来被成为超凡的存在,但是人类对于整个世界仍有绝对的统治力,城市与运输网络覆盖到了极致;只是有时候谁也猜不到明天与灾难究竟哪一个先到,后来天地突变,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活跃的未知因子,活兽突生异状,怪力而巨相,生植扭曲延长,可覆岛倾国,形移色变,如同邪魔降世,而人类却只能看着物质的理化特性异变,文明颠倒助力不再,所依仗的武器和工具变成冰冷的造物不再发出一点声光,人类原有的认知和统治地覆天翻,在被称为妖兽或妖植的各类灾变物种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丢掉了城市,丢掉了尊严,只保留着文明最后的火苗潜伏了下来,第一纪元也最终以人类的暂时退出结束。在第二个纪元里,世界的地貌和生物形态也发生了剧变,而人类在逐渐适应了新环境后带着重型武器卷土重来,只不过对抗的敌人除了灾变产物还多了各种诡异,没人能解释得清它们从何而来,当它们第一次出现时,天空在白日里亮起一盏盏星星,星辉洒落大地,但有所求,必有所应,星空闪烁如同神明一般,只是从此大地上便多出了新的生命禁区以及禁区里的囚徒;后来的人们将闪烁的群星分为两种,灾厄星和启迪星;灾厄星只会带来灾难,能在大地上滋生诡异,也成为了各派邪教所信仰的主,而启迪星则给人类带来了觉醒,遵循指引的人类可以在星光中打破生命的枷锁,获得对抗世界的超凡能力;大地再一次燃起战火,人类又再一次流离失所,后面便是世界陷入了灾变物种与人类、人类与诡异、诡异与灾变的套环战争里,只不过结局并不如人类所愿,诡异与灾变各自为据分庭抗礼,而人类一败涂地;连年的斗争下来,人类的信仰最终还是分裂开来,有的秉持着初心意图恢复荣光,有的选择异化融入新的世界,也有的在不断寻找进化成长的路,总之,人类在新旧碰撞的狭缝里再度苟延残喘,并磕磕绊绊地进入了第三纪元。

        书中记载的字字句句,终归只是这漫长时光里的几个片段,周成知道,如果自己想好好了解这个世界,终有一天还是要走出去。周成原不属于这个纪元,起码他的记忆里他生活的不是这个纪元,他不知道自己时生活在第一纪元还是第二纪元,只是模糊地知道最后自己大概是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的,又为何要重生到这里;他保留的记忆很是残破,一段段的,模糊莫名,他大概能感受到那每段影像里的应该是自己,里面有很多细碎的生活片段,而战斗的片段极少,生命最后一刻的记忆里他脚边放的应该是柄厚重的阔剑,虚弱的靠在一个枯树桩上,手里隐约提着一柄轻刀,只是自己的视角永远得定格住了,远处的天空红的似火,也如血一般浓稠。那里的天空和这边的很像,只是没有现在这般的明亮,再深的东西他便没办法回忆起来了;受残缺记忆的影响,周成很小的时候就傻傻的,割裂而又混乱的记忆搅得他脑子昏天暗地的,一边深沉着怀念记忆里的天空,一边懵懂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度差点被村子里的人丢弃掉;周成出生在一个很原始的小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口不多,躲在一片山坳里,孩子出生后便脱离父母,和其他小孩子一起被集体育养,稍微长大点便要接收战斗训练,然后长大后接受集体分配的任务,出去战斗猎食或是劳作,一代又一代,不需要知道父母亲族,村子高于一切;世界如此,世道如此,弱势的人类只能压榨自我,孩子自小便要懂得战斗与生存,十三四岁便要踏入成年;周成记事很晚,直到四岁左右才终于正常,周成在后面的几年里表现地一直比同龄人更懂事也更努力,也让曾经几度犹豫是否要抛弃掉他地管理员很是欣慰。周成原来对这个世界了解地不多,当时只是觉得村子里的人过于愚昧与冰冷,他的努力也只是想让自己早点有能力逃离那片山坳,只是能力还没等到,那一天提前来了;村子被一片黑影遮蔽,伴着连天的怒吼和地动山摇,他们几个小孩被人从破碎的人间带了出来,逃的路上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就剩下周成一个人。现在想想,当时攻破村庄的,应该是附近的妖兽,他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物种,不过,那个村子里的人不该那么惨死,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回去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给他们报仇。

        思绪闪过,周成已然走到了院门口,他抬头看了下安楠,本想日常调侃她一下,但是刚踏出院门,人就被扯了出去。

        “哎,我说你这小风火轮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啊,什么事啊,你这么急”

        “快点,快点,你这拖拖拉拉的性子什么时候改啊,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懒吗”安楠也没有给他解释,一通风风火火扯起步子往前跑;安楠并不是觉醒者,身体素质比周成还要差些,但是这一通小跑,拉扯得周成差点没跟上;周成忽然发现,这次去的方向竟然不是往日的检查室,心下诧异,这是要开新图了?周成平时的活动就是他独居的那栋小院子,以及偶尔出来做检查时去的一个临时的小哨所。每次出去时,他能透过葱郁的树丛望见不远处隐约的房屋,那边应该便是镇子的方向,而这次安楠竟然拉着周成过了树丛,穿过树丛时,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入眼处是一条两米来宽的石板路,身后远处路旁是一处三层灰白色圆筒的小哨站,顶部贴着红褐色的小细瓦,再远处便是树林掩映间影影绰绰的一排排房屋了,其中一处小白楼尤为醒目,想来自己平时待的小院子便是在这镇口旁的树林里,只是不知道谁竟有这雅致,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盖了这么个院子,也不怕自己偷偷跑了。周成在心里自娱自乐着,他能猜到也许对方有他不了解的手段监视着他,但是在这里待了近一年了,他也知道现在对方对自己并没有坏心思,入乡随俗,下面就看对方怎么安排自己。

        安楠拉着周成一路小跑,看得出来她平时也习惯了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即使从小院子走到这里并不费些许功夫,她也要用跑的。眼看离小白楼也越来越近,安楠忽然慢下步来,重重呼了口气,然后松开拉着的手,并示意周成继续跟上。

        “我前些时候和镇子的小钟叔提起过你最近的状况,他现在有空能见你一下,你把握住机会,如果小钟叔认可了你,你以后就不用再每天待在那里了”

        “额,你说的这个小钟叔。。。”

        “小钟叔是兵团的副团长,之前也来看过你,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有醒,他是想收你进预备役的,这次过来考察一下;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忽然傻了拒绝,兵团的预备役好多人挤破脑袋还进不去呢;反正你这一年身体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要到时候他问你愿不愿意同不同意时,你回答是就行了,这样你入镇的一审就算过了。”

        “我都要加入兵团预备役了还有二审?”

        “镇里忽然多了个人,总得拉出来给其他人看看吧”

        安楠镇子的民俗和风情,周成简单了解过,不同于他原来的村子,这里的人类社会更符合周成记忆里的认知,镇子分成了几个村子,村子分成了一个个家庭,家庭里有双亲长幼,这种心底熟悉感也让周成乐于融进去。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里,如果对方不对他有坏心思,他也不会平白忤怨对方。四岁之前,周成的意识大抵沉浸在我是谁、里面的人是谁这样的迷惘里;八岁之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勤奋上,早日脱离牢笼;从记事时起,他便隐约感受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似乎牵引出来就能毁天灭地,由于同龄人没有相似的状况,他一直没有说出去,也没有被发现,一直偷偷地试图引导其中一股出来,只是徒劳无功;他的村子里一个觉醒的人都没有,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一个,直到读过书后才知道,噢,觉醒已经烂大街了,他无知只是因为他落后;再之后,他陷入了逃亡的无助与无望里,直到进入黑矿厂,生活才再度安定下来;挖矿的生活很苦,但是当时周成的希求只是安定,他也曾幻想在这个世界大放异彩,但前提是他能先活下来,矿坑无日无夜,只有一堆可怜的人和诡异的石头,还有安静的周成;矿坑最后的日子,他认识了一个小老头,小老头姓乌,看得出来那是个有故事地老头,因为他识字;周成原本是识字的,只是进入了第三纪元,语言在文字与发音上已然有了很大的变化,周成原来的村子挺落后的,并没有设置学堂,直到遇到乌老头;乌老头教了他很多,他古今映照也学得很快,两个人相互照顾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常见到乌老头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光,充满了悯怀与叹息,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沦落到了这里;他对乌老头的感情并没有觉得太深,可是当他看到乌老头倒下去痛苦的表情时,第一次开始愤怒地渴望力量;彷佛看透了他的处境,在遥远不知处的地方撕破了一个口子,耀眼的紫电透体而出;只不过,逝去的终归还是逝去了。

        望着眼前的白楼,周成知道,推开这扇门,他的人生也将迎来新的篇章,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他需要迈出这一步;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能谈的上有点感情认可的老头也已经走了,对他而言,辉煌灿烂也好,默默无闻也罢,全无所谓;他需要走出去,去路的尽头认识更多的人,去听听酒馆边风带来的故事,去踏遍山和大海刻下自己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走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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