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亲
凌晨一点钟的东湖街道在夜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冷清。
毕竟已是深夜，这个点不管是通宵游戏或是深夜追剧都该待在舒适的房间里，而不是一个人在寒冷的大街上游荡。
路非双手插兜，快速经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刚和林栋告别从网吧出来。由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世界的他就不得不思考起现实问题，比如，怎么和父亲说起被退学的事且不被打死。
按照正常来说，退学这种大事是要通知家长的，但在路非苦苦哀求和抑郁症特殊情况下，辅导员心软了。
可即使如此，退学申请书上还是要有家长签字，而且辅导员再三强调必须是由家长亲笔否则后果自负。
真麻烦。
苦思无果的路非忽然看到一只猫咪，一只浑身鲜血，四肢扭曲的橘猫。它就那么躺在正前方的路灯下，身体微微抽搐，气息奄奄。
该死！看橘猫的样子明显是被人狠狠虐待过！是谁，是谁这么残忍！竟然对一只猫咪下这种毒手！
路非突然想起之前看的一个新闻，说是某男子因生活压力太大将怨气撒在流浪猫身上，并最终将猫虐待至死。当时看新闻的他对这种人鄙夷到了极点，却没想到这种事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他身边。
而且，他还来晚了。
路非快速跑到猫咪身侧，他心痛的掏出纸巾擦拭猫咪身上的鲜血。那腥红的血液那么醒目，几乎要把路非的眼睛刺伤。他眼睁睁看着这只可怜的小猫痛苦的死去，这只猫咪可能到最后都无法相信会被信任的人类杀死吧。
“唉，如果你还有来世记得要离人类远远的。”路非轻轻抚摸橘猫，想要将它抱起安葬在茂密的草丛里。
但在下一秒，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凌厉的拳风狠狠朝他袭来！暴怒的情绪狠狠朝他袭来！
路非下意识地交叉双臂，但双臂上传来的触感与其说是拳头不如说是钢铁，他的胳膊瞬间被推到胸前，整个人像是皮球似的倒飞了出去。
他似乎还听到骨裂的声音，接着是钻心般的疼痛。这是何等恐怖的怪力，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就这么喜欢虐待猫咪吗？很好！那就让你也尝尝被虐待的滋味！”
那人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他穿着破旧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蜘蛛面具，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向路非，像是恶魔一步步走向羔羊。
“等等！不是我做的！”路非强忍着疼痛解释。
面具男本不想理会路非，但还是注意到了猫咪身上的纸巾，他沉默了一瞬，声音嘶哑地问道：“不是你吗？”
“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确实来晚了要是能早点来，也许”
“对不起，”面具男轻声道歉，他的声音依然嘶哑，可相比之前的冷酷此时多了些柔和。他指了指路非的手臂，随手抛出几百大钞，“可能要去医院了，这是我的一点点补偿。”
接着，面具男轻轻抱起了猫咪。他抱得那么紧，好像多年不见的亲人再度见面却已天人两隔，那迟到的拥抱带着海一样汹涌的悲伤，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悲伤。
“走，我们回家。”
路非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刚出现的时候像是头暴怒的野兽，但离去的时候却像是个孤独的孩童。
回家。
路非疲倦地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依然疼痛难忍。但他脑海里想的却是那人离去的背影。这两天里他总是遇到些奇怪的人，比如叫樱的日本女孩以及拥有怪力的面具男。
他最后看了眼桌上的退学申请书，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
路非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但在听到对面人的声音后，他整个人一激灵瞬间坐直。
两分钟后，通话结束。路非仍呆呆坐在床上，像是傻掉了似的。因为打电话的是他父亲，而他父亲还有半小时就到北京，而且已经知道他退学的事。
“凉了”路非低声喃喃。
事情发展得有些太过出人意料，路非根本想像不到父亲怎么知道的。辅导员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而且长得还一脸正气不像那种会出卖人的货色。
就在路非手足无措时，敲门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外的小脸明媚得让人眼前一亮。白思萌掂着早餐，露出那种我就知道你没吃早餐所以就给你买喽的表情。
她今天穿着比较简单，白色打底衫搭配着紧身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青春靓丽的气息，让人想起橱窗里的平面模特。
“学长，早上好啊。”白思萌将灌汤包递给路非，却并不打算进去，“今晚八点我想邀请你观看我们舞蹈社的比赛，地点是学校的南操场。”
“好啊，只是这种事在微信上说就好了干嘛亲自跑一趟？”
“当然是为了给学长送早餐呀，我知道你们男生不爱吃早餐。”白思萌说，“但是，不吃早餐对身体可是很不好的，所以我就买了我最爱吃的灌汤包，你吃的时候要小心汤汁溅到身上。”
“谢谢。”
虽然眼下不合时宜，路非还是感动的道声谢。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女孩这般喜欢他，但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辈子对女孩好。
“那我就先回去上课了，学长一定要遵守和我的约定。”
她笑着挥手告别，漆黑的长发在轻风中起落，带着海藻的香气。
第二次敲门的时候，路非已经吃完白思萌送的灌汤包，而且端坐在收拾整齐的客厅中，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
在电话里，父亲就表示不用接他他会直接过来。声音虽然听不出喜怒，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还是透过电话直逼路非面前，压得他喘不过气。
路非的母亲因早产离世，是他父亲打俩份工将他艰难养大，个中苦楚唯有父亲一人知晓。好在路非没有让父亲失望，他成绩从小就名列前茅，高考更是考出了690的耀眼成绩被北大录取。
路非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是他心里最亮的光。男人对他寄予厚望，希望路非将来能有一番作为，这样也算对得起妻子临死前对他的嘱咐。
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曾经引以为傲的孩子居然被退学回家了，这种转折简直比扯蛋还扯蛋。
“爸，对不起。”路非深深低头，不敢去看父亲的脸。
他的父亲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如果不是还时不时地眨眨眼，简直让人误以为这是个仿真蜡像。
男人沉默很久才慢慢说道：“不用道歉，爸爸了解你也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被学校退学，如果有别的隐情就讲出来，我想知道倒底是什么原因居然让我这么优秀的儿子被退学。”
直到此时，父亲都愿意相信我是优秀的吗？
路非双眼发热，他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讲了起来。
他讲起学业的压力，讲起和同学之间的小矛盾以及生活里的小错误，那些负面情绪像是雪花一样慢慢堆积成山，而终有一天雪崩的狂潮将他整个人给淹没了。他被深深地埋进雪里几近窒息，他焦虑失眠，痛苦失落而且在这种长期的恶性循环里最终选择了逃避现实，直到挂科被退学。
等路非讲完，男人轻轻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路非身边，随后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爸爸一直以来都对你很严格，因为我答应你妈妈要将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而你一直都很出色的完成了那些要求，你懂事聪明，学习好，让我一度以为你是个很完美的孩子。可世上哪有完美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有很多缺点，而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道怎么排解负面情绪，但我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不是很了解抑郁症，但我想这个叫抑郁症的东西应该让你很痛苦吧。”
没有想像中的失望和责怪，有的只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明明犯了那么那么严重的错误，这种错误就算被父亲暴打一顿他都觉得有些轻了。
“爸！”
路非再也忍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他紧紧拥抱父亲，泪水终于从眼里夺眶而出，他哭得那么大声那么肆意，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遇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终于，能肆意的哭出来了。因为，面前的男人叫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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