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婚
妘昭昭观察一番她的语气神态,心道这位花枝招展的妇人也不知是淮陵哪所花楼里的管事妈妈。
那日救姬曲生,还救出麻烦来了。
转念一想,她又疑窦丛生。
永安坊千万户人家,她和姬曲生皆是无名小卒。可她们是如何知晓自己和姬曲生住在这里,又是如何大张旗鼓找上门来的?
不待妘昭昭疑问,那管事妈妈又放开嗓门,口口声声一嘴咬定姬曲生和念青有私情,一定要他负责。
此刻篱笆墙外挤了不少人,大都是来瞧热闹的。
妘昭昭拦她不住,咬唇警惕道:“谁说我和姬曲生是夫妻,又是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
淮陵坊与永安坊相隔甚远,她在湖边救下姬曲生虽让许多人瞧见了,却也不至于传到这边来。顶多只是淮陵边一些看戏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用不了多久便也随风散了。
今日这么一闹,怕是弄得周遭人尽皆知。
麻烦不可能自己长腿找上门来,这一出显然来者不善,有意找事。歌姬馆再红火兴隆也只是个声乐场所,一个鸨母能耐又能大到哪里去。
再说,自己和姬曲生现下身无长物,钱袋空空,有什么值得她兴师动众的地方?若说背后无人刻意安排,她断然不信。
管事妈妈眼神闪了闪,复又发笑,笃定说:“姓姬的在你屋里头吧?”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想起方才姬曲生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轻耸鼻尖,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念青,道:“要找姬曲生自去找,别来扰本姑娘府门清净。”
言下之意是她屋内并无外男。
“姬曲生是你的丈夫,你不管谁管?”
这般行径明显是在耍无赖了,满口强盗逻辑。且不说她与姬曲生压根不熟,即便是丈夫犯错,大邺律法也没那一条规定要妻子去管。
妘昭昭本就糟心,闻言撩起眼皮。
“一客不犯二主的道理,这位夫人不会不懂……”蓦地,她瞥见一道瘦削身影由远及近,未说完的话就此突兀凝滞。
姬衍步履沉稳有力,走至妘昭昭身旁站定,寒星似的黑眸定定看向她,忽然开口:“莫要再提退婚一事,我不答应。”
妘昭昭神色微微一滞。
她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后忽得恼怒起来,瞪起一双美眸。
姬衍没再看她,转头将冷淡的视线扫过去
管事妈妈眯眼冷哼一声,伸手一把用力将念青扯上前来。
“姓姬的,我们家念青可值钱得很,她整日被你叨扰,昨夜又因你的一纸情笺,差点怠慢得罪了贵客。这责,你担是不担?”
妘昭昭无奈抬眸,皱眉低道:“你惹下的情债,自己负责。”她真是捡了个大麻烦回来,不肯写书也就罢了,总是枝节横生,还把自己也给牵扯进来。
还有,方才他说得那叫什么话,退婚两个字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
姬衍默不作声,他又看向垂首含胸的念青姑娘,目不转睛。
念青头戴帷帽,薄绢下的面容半遮半掩,姬衍眼神丝毫不掩饰,像是要穿过那层薄而网纱,将她看透一样。
良久,那管事妈妈咋呼叫嚷起来,一边骂姬曲生是好色之徒,一边把念青往自己身后藏。
这回连妘昭昭也看不下去,她使了个眼色,“登徒子!你收敛点行不行。”
“不是。”
说罢,姬衍移开视线,低头朝妘昭昭又重复一遍,“不是。”
语气冷淡却诡异地存了几分认真。
记忆里,姬曲生赴京参加科举,因屡试不中,郁郁不得志。从此自暴自弃,整日醉心诗书,更加无心情爱,从未纠缠过谁。他仔仔细细看过面前的姑娘,虽然她半掩容色,他也能确认,姬曲生的脑海里对此女子半点印象也无。
如今他既占了这人的躯体,应当替姬曲生守好清白。
更何况……姬衍目光落到妘昭昭身上,纵再不喜这位极爱钱财的小姑娘,她救下他,如今又因他清誉受损,自己也断不能做不义之徒、行背弃之举。
甫一对上姬衍清浅平静的视线,妘昭昭愣神,旋即眼尾微挑。
那位管事妈妈说的话,她原信了七八分,否则怎么解释姬曲生特意挑在花灯节去淮陵坊,又恰好从念青姑娘的船舫楼里落了水?
“是不是都与我无关。”
姬衍:“在下没有做过那些事。”
妘昭昭:“你不用解释。”
姬衍:“千真万确。”
妘昭昭:“我不想听。”
……
两人你来我往,看得周围一群人呆了呆。
管事妈妈回过神,气得撸起袖子。当着自己面呢,怎么还打情骂俏起来了?
“今天你们别想赖账,青儿,证据呢。”
一直闷不吭声的念青此时脑袋低垂,攥着一沓纸稿递上前,她手指发白,隐隐有些颤动。
将足有三指厚的书搞塞给妘昭昭,那妈妈道:“好好瞧一瞧你家这口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妘昭昭接过所谓的“罪证”下意识瞧过一眼,轻慢的动作倏忽微顿。一页一页翻过去,她眸光逐渐泛起波澜,越看眼睛越红。
管事妈妈满意地欣赏她忽变的激动神色。
半晌,妘昭昭抬起头弯唇一笑,欣慰拍拍姬衍的肩,“我信你。”
还以为小姑娘委屈得要哭的姬衍:……
等着看好戏的管事妈妈:……
唯有念青诧异抬眼,好奇向她投去视线,下一刻却忽然对上妘昭昭望过来的眼神,一双明眸晶晶亮,神彩炫目。
念青匆忙收回视线。
妘昭昭捏紧手里的词稿,上头皆是长调短令,满纸闺闷忧怨,自叹自怜平生际遇。
笔迹清丽,灵气四溢,字字句句分明是佳人之作。
妘昭昭唇角翘起,宛然笑开,将诗集归还给念青,意味不明地说:“自己的东西,就这么舍得冠上他人名头,怪可惜的。”
帷帽下的念青不禁失神,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福至心灵,昭昭上前一步凑近了些,温声在她耳畔道:“姑娘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她提点到此,便不再多言。
管事妈妈仍想不饶人,妘昭昭看穿这粗陋的把戏,懒得理她。意外地是,念青不知为何一改先前缄默,坚定说自己记错人,误会了姬曲生。
一场好戏落幕,阴差阳错间却促成一桩好事。
在邻里百姓的见证下,妘昭昭和姬曲生莫名其妙定了亲。
看客纷纷散场,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娘临走前还在墙头上高声祝贺:“妘姑娘,恭喜恭喜,成婚之日记得请喜酒啊,早生贵子!”
妘昭昭笑容僵在脸上,转身面对姬衍,颇为愤愤不平地握握拳。
“分明是你惹出的祸患,怎么偏要搭上我?”
“抱歉。”姬衍拧眉,尾音携上些许微不可查的安抚,“是我的过错。”
她声线恍然,“咱们真的要成亲?铁板钉钉?没有挽回余地吗?”
姬衍指骨收拢,有些歉疚,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她的住所走出来,理应承当。
“一年半载过后,两相和离,姑娘亦可再择良婿。”
妘昭昭不是真正的古人,倒不在意成不成婚。只不过若是成亲,日后姬曲生在书坊帮忙,出入也更方便些。
这么一想,她面容又轻快起来。
“你如今不肯写稿,抄稿总做得吧?”
姬衍迟疑一瞬,而后点头。
此刻的他决计想不到,前世自己千金难求的一纸笔墨,生生被不识货的妘昭昭用成了一个坊刻工具人,还不能有所怨言。
“好,咱们成亲!”
翻开庚子黄历,她挑了一个最近的吉日。
焦月廿九,艳阳晴好。
妘昭昭和姬衍贷款成亲。
婚礼办得仓促。院子里摆的两桌酒席是赊账来的,吹囍曲儿的乐舞琴师是问临渊借的,妘昭昭一身的凤冠霞披也是临时赶制。
大喜日子,忒过寒碜。
前世今生,姬衍头一回办喜事,他未曾想过自己的喜宴竟会如此寒酸,不由五味杂陈。
从前他不用担心银钱不够,这一次却生生品尝了一把一贫如洗的滋味,不可谓不刻骨铭心。
洞房花烛夜,妘昭昭径自掀开红盖头。
烛火微晃,光影轻移,照亮了昏暗的书案。负债累累的两人在案前拟定婚后契约。
妘昭昭在旁口述,姬衍负责执笔记录。他低眉敛目,清亮的眸子随文字慢慢游动,时不时勾起笔杆补充几处。
夜色渐深,几近寅时。
搁笔,姬衍眉目清冷:“可说全了?还有吗?”
满纸霸王条款,他写得哪里是婚契,分明是卖身契。
揉了揉微微酸痛的手腕,姬衍内心的歉疚之意几乎快要消磨殆尽。婚姻嫁娶本是大事,他原想拜过她的二老高堂另议吉日,可这丫头满心满眼都是赚钱。
也不知该说她率真无畏,还是单纯缺心眼儿。
在清高无比的姬氏人看来珍贵的尊严名声,甚至抵不上妘昭昭眼中能买个包子的一文铜板。
仿佛金钱财帛,是她的命。
姬衍默声。
也罢,只用一年。
一年后,好聚好散。
她心思机灵活泛,大概会看上同样性情的男子。他或许也会寻一个娴静温和的女子为妻,闲坐时操琴谈诗,再不用忍受这丫头行商坐贾。
妘昭昭满意颔首,拿起他的手摁下鲜红指印。
抬首相视而望的那一瞬,她蓦然想起现世里的一句戏言:“白天做小工,晚上做老公……”
晃晃脑袋,赶忙将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驱逐出去。
成婚后一连三日,妘昭昭留姬衍在家中抄写书稿,自己倒常常不知所踪。整天见不到人影,昨日甚至夜不归宿。
屋门前,环儿正在看守摊位,姬衍捧着一摞抄好的书稿放到她面前。
小丫鬟当即起身,客气道:“辛苦姑爷。”
姬衍默声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她又去青楼找那位念青姑娘了?”
“是呢,小姐方才稍信回来,说是还要再留宿淮陵一晚。”
环儿见姬衍神色又青黑了几分,暗自腹诽:自家小姐整日出去花天酒地,难怪这位新上任的姑爷好似有做怨夫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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