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诉衷情
揽月愣了愣,随即神色慵懒的撑着下巴,淡笑笃定道:“阿离又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阿离微微着恼的低吼:“你是师父不是揽月!我很确定!”
“哦?何以如此断定?说来听听。”默了半晌,‘揽月’收敛笑意,定眸看向她。
“昨日与黑鹰盟的杀手对战时,你曾使用了独门秘技‘移影换形’。后来,我替你处理伤口,看到那完全一样的伤痕。还有就是”阿离眸光定在他腰间的香囊上:“那个香囊是空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茶香味道是从你身体散发出来的。”
而且,这几日他身上的味道忽而浓烈忽而清淡,仅凭香囊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阿离果然冰雪聪明!”揽月,不,容锦微微一笑。左手摸向右耳耳根后,轻轻一扯,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被撕下,露出容锦清雅绝美的诗画容颜。
阿离抬眸望着他,抿唇不语。
良久,她菱唇轻启,问道:“真正的揽月在何处?”
容锦闻言,莞尔一笑,缓缓直起身子:“阿离只关心揽月去了何处,不关心为师为何会如此吗?”
阿离继续抿紧唇瓣,不言语。
“为何假扮揽月,为何不与你相认,为何,亲你。”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容锦不紧不慢的擦去脸上残存的药水,眼皮微微抬起,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黑眸宛若星辰般璀璨夺目,似是引诱“你若想知道,我可以都告诉你。”
看的她心头一慌,慌忙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着头,轻声道:“回师父的话,徒儿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将锦帕随意丢弃一旁,容锦眉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阿离咬唇:“不想!”
漆墨似的眼眸蓦地一缩,容锦看向的她的目光露出几分伤色。良久,薄唇逸出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清润的声音幽幽传入她耳中:“你可知,自那日你离去,我找了你多久?又找了你多少地方?”
他找过她?阿离抬眸看向他,神色恍恍。
容锦静静地凝望着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道:“三百一十五日又七个时辰。”顿了下,他忽然垂眸嘲弄勾唇:“我说这些作甚?阿离怎会在意,我到底寻了多久,更不会在意,为了寻你,我去了虚妄谷和鬼魅林这些无聊之事。因,我素来不是阿离你心中最重要之人。”
轻描淡写的自嘲之语,字字如利刃一般,狠狠的扎上她的心头。
虚妄谷位于楚国极北之地,谷内充斥着厚重的瘴气,人吸入一息便足以致命,偏偏其终年云雾缭绕,远处观来,似蓬莱仙境一般,故名虚妄。而鬼魅林则在楚国南疆,林中荒草古木高耸入云,羊肠野径曲折离奇,极易迷失,更令人畏惧的是,林中花草野木蚊虫蝼蚁皆有剧毒,自古至今从未有人进了林中,还能活着走出来的。因此,才有了鬼魅林之称。
为了找她,他竟出入那么危险的地方么?阿离身子一颤,心里已是又悔又痛,嫣红的唇瓣几乎被她咬出血来。
拼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自己不冲入他的怀中。颤抖着唇,她几不可闻的轻声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闻言,容锦抬眸。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深不见底的黑眸忽明忽灭。顿了顿,薄唇微挑,神情却是苦涩:“你,错了?”缓缓抬步,他逼近一步,轻声继续问道:“你错在哪儿了?是错在,一时兴起强行亲吻于我,令我自此失了心,动了情。还是,错在离我而去,让我为了寻你翻遍了整个乾国,忍受了数月的相思煎熬?”每说一句,他便逼近她一步,每走一步,眉眼间攒聚的情绪便多一分。直至在离她一步之遥处站定,低眸凝视着她,声音低哑异常:“你,犯的是哪一种错?”
在他步步紧逼之下,阿离本能后退,直至背后碰到冰冷的石壁,她才知已无退无可退。背靠着石壁,阿离被他的言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说,动了情?对她?!!怎么可能?!
“你说的错,是哪一种?说话!”弯下身来,他高挺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黑眸直直的望进她眸中,眸底一片雾霭沉沉。
“我,我不知道。。”
低沉的声音微微上扬,甚是蛊惑:“嗯?”
仰息之间俱是他清冽的茶香,阿离的脑子不禁晕了晕,头不自觉的偏转到另一侧。容锦眸光随着她的偏转,移向她脸上。此时洞外早已明月高升,皎洁的月辉,洋洋洒洒落入洞中,站在洞口处的阿离,整个人都沐浴在银辉之下,白皙的肌肤,被月光一照,莹润的光泽比上好的羊脂美玉还要美上几分。
容锦不禁心旌神摇,手不受控制的抚上她的脸颊。
阿离浑身一僵,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说不清是慌张还是欣喜。手足无措的贴紧石壁,闭着眼,她将唇瓣咬的紧紧的。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绝美的小脸上粉色愈加浓郁,仿若灿烂的晚霞,瑰丽无比。
手指划过她咬的几乎出血的唇,容锦瞳孔一缩,颓然垂下手,神色黯然地退开数步,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丈距离,不远不近,合乎礼仪。
他神色抑郁的看着她,低声道:“我知你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我的这份情。你不必害怕,我不会逼迫于你的。”说完,转身快步走回石台。
阿离睁开眼,恰巧望见他疾步厉行的背影,哪还有他平时泰然自若的模样。
师父,生气了么?
阿离茫然无措的揪着衣角,顿了半晌。慢慢挪到石台边,眼巴巴的瞅着他。
容锦侧身躺在石台上,见她过来,眼皮微微抬了抬,就辗转躺向另一侧,好似不想看到她一般。
她的更心慌了。急急的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角,阿离满脸祈求之色:“师,师父,您莫生气,徒儿,徒儿。。。。”想要恳请他的谅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可以不要脸面尊严,不怕天下人唾弃,千夫所指,甚至,只要可以拥抱他,拿她身家性命交换,她也甘之如饴。但,若是累他被人诟病,她宁可亲手断了对他的念想。
容锦转过头来静静地的看着她,不言不语。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嫣唇紧咬,阿离的手指无措的用力绞着。
深不见底的黑眸闪过一丝幽光。容锦叹了一息,转过头去:“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累了也想睡了。”
“哦。”阿离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一股难以自抑的酸涩盘桓于胸,不得纾解。看了一眼容锦侧卧身影,她落寞的站起身来。“那师父好好休息。”
纵然心中情丝万千,她却一句都不能说。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容锦眸色愈沉愈冷。身后传来草铺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又静了许久,阿离轻浅而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容锦微怔继而恼火扭头。果然,一溪之隔的草铺上,他瞧见那没心没肺的女子睡的正酣甜!
刚被自己心尖上(最重要)的人深情的表白过,她竟也能睡的着!
话说方才她是拒绝了他表白的意思吧?
她凭什么拒绝!!!
长的那么丑,性子那么野,书读的那么差。贤良淑德,一个字也沾不到边儿。倾城绝艳,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容锦盯着那张沉静的睡颜,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洞穴静寂,细流无声,更衬得那呼吸声愈发清晰。
许是容锦的目光太过怨怼凶狠,睡着的阿离毫无预兆的猛地睁开眼来。不料她有此一招的容锦,来不及收回视线,愣愣的与她撞了个正着。
“师父怎还没休息?”阿离微怔了下,随即笑着问道。
“唔~~正要睡。”容锦含糊的应了声,尴尬的翻身扭头。刚翻过身,容锦神思一凛。
不对,此种情况之下,他应该含情脉脉看着她深情款款的说看着她好梦酣甜的模样他舍不得入睡。
容锦一边懊恼一边思虑着要不要再转过身去时,身后传来了阿离倒抽凉气的低呼:“师父,您的伤。。。”
紧接着淡淡的桃花香萦绕鼻尖,容锦回头,就见阿离一副大骇的模样。他顺着阿离的目光往下看,就见身下的草铺石床上尽是淋漓鲜血,后背包裹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显然,已有愈合迹象的伤口,复又被撕裂开来。
他努力撩拨了那么多年,没料想还是失败的结果,所以,他一时生气,没控制住力道导致伤口被内力撕裂,也是正常的。容锦如是想。
阿离不等容锦开口,便着急忙慌的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衣服。容锦低头任那双柔夷在自己身上急乱的撕扯,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在他容锦的这里,从来就没有失败二字!
“明明快愈合了,怎会又裂开了呢?”看见伤口周围裂开的皮肉,颜色颇深,上面有薄薄的褐色硬壳,那是刚结的痂。鲜红的血汩汩涌出,顺着光洁白皙的脊背,潺潺流下,染红了整个背部。
“许是不小心被小石子刮到了,不要紧的。”
“哪里不要紧?!伤口都又流血了!”阿离眉头皱的紧紧的,低头扫了眼石床,然后,跳下去在下山采买的东西里翻找出金疮药,又扯了一截干净的绢布,舀了瓢清水,两步并三步的回到石床边。
“师父忍着点,我得重新包扎下伤口。”
容锦低头眉眼温柔的瞧着她给自己小心翼翼的清洗伤口,浅笑盈盈:“有离儿在,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闻言,阿离脸色瞬间涨红,唇角抿了抿,没有言语。快速包扎好,阿离正欲转身抱些蒲草来替换掉石床上被鲜血浸染的,手腕却被人捉住。
容锦仰头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离儿是否从来就没有对我动心过?哪怕是一丝丝。”
她对他动的心何止一丝丝啊。阿离心里苦笑,她不知何时自己对容锦起了情思,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直至那日醉酒醒来,她才在震惊中看到那早已在心头蔚然成荫名为容锦的大树,盘根错节霸占住她整个心。
她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只能选择逃离。
阿离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她脸上的落寞黯然。
“你是我师父。”
“所以呢。”容锦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我永远没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我、我不能连累师父被人诟病。”
“谁会诟病?”
“世人。”
容锦摇头失笑:“相处十余年,你觉得我是会在意世人眼光的人?”顿了顿,他望着阿离,定定道:“世人想法看法与我何干,我爱谁念谁何时需要征求他人意见。”又顿了顿,他目光柔软下来:“但若是你在意,我们可以回菩提谷,隐世尘外。”
他的话隐忍深情对阿离来说,极具杀伤力和诱惑力。用了数月时间好不容易砌成禁锢自己的铜墙铁壁,霎时间,土崩瓦解烟云消散。
她的手和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发抖。
他话已至此,她是否也可以为了自己任性这一次?
“我不想逼你,但可否答应,先试着接受我。多长时间都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等你爱上我。”容锦声音难得一见的恳切。
阿离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她深爱的人,星眸光彩夺人心魄:“好,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那么言真意切的衷肠之语,她竟只回复考虑考虑?!
容锦凝着阿离那张笑意宛然的脸,纵然内心被气的捶胸顿足,面上依旧得摆出一副温柔情深的模样。
“菩提谷暂时回不去了,不若师父陪我继续走完楚凌然这一镖吧。”心意坦白了之后,阿离再面对容锦时,心态不自觉的悄然转变,言语神态多了丝小女儿特有的娇憨。
想起楚凌然,容锦眸底掠过一道寒光。他勾唇道:“我出来寻你,自是没有独自一人回去的道理。离儿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回不回菩提谷,无甚关系。”
这般亲昵的话语,自容锦那张薄唇吐出,便像被赋予了魔力一般,听的阿离的心活跃的简直要跳脱出胸膛来。
再在他身边呆下去,她的心跳声怕是会把他震晕过去。
用没沾染到血迹的旧绢布快速的擦了两把蒲草上的鲜血,阿离扬起脸冲容锦笑了笑道:“天色已晚,师父快些歇息罢。”
容锦含笑点头:“嗯,离儿也快去歇息罢,忙活了这么久,肯定是又累又困的。”
阿离胡乱的点点头,大步流星的越过细流,回到自己的草铺上,背向着容锦侧卧姿势躺倒。此时的她自然睡不着,满胸膛激荡的幸福快乐,让她想大喊大叫纵情恣意的宣泄一番,但,她得压制住自己。书上说,世上男子多有个通病,太容易得到东西,都不会珍惜。她自是舍不得给自己心上人师父如书上所述那般设下重重‘磨难’,但,偶尔矜持一下,就算是顾惜了自己作为女子的面子。
她一边期许将来两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的婚后生活,一边咧着嘴,笑的像个傻儿。
然而,她没看见的是,就在她转过身的那刹那,容锦那张噙着温柔深情笑意的脸,陡然间换了令人心胆生寒的沉冷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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