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猎场
闻声，楚凌然抬起头来，冲他淡淡一笑：“佑之兄哪里的话，本宫知本宫父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累佑之兄费心了。”
“殿下客气。”姜岑撩开前袍坐下，端起酒杯，笑道：“幸不辱命，王上已按照我们的计划，派冥司于围猎之时伏击锦王。”
“不愧是佑之兄。”楚凌然高举酒杯与姜岑碰了一下。
姜岑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边执起酒壶为楚凌然和自己添酒，边笑吟吟道：“接下来，便是看殿下的手段了。”
“佑之兄放心，冬月初三，不管是冥司还是锦王，本宫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看着楚凌然自信满满样子，姜岑心里涌起些许狐疑。
要知道，冥司是楚刚自登基伊始便开始筹建的暗杀组织，经营十多年，其实力可挤进江湖暗杀组织排名榜前五。且，冥司只听命忠心于楚刚一人——这也是楚凌然不得不除之的原因。
楚凌然也有自己的死士，其名‘饕餮’，近年来成绩也是斐然，只是人员较少，恐怕难敌冥司。对于这一点，楚凌然也是清楚的。那么他现在如此自信，想必是有了其他助力，只是不知是江湖上排名前四的三个刺杀组织的哪一个了。
楚凌然不肯透露，看来还是对他不够信任，这个太子殿下还真是疑心甚重呢。
慢慢抿着酒，姜岑默然不语。
瞧见他神色不豫，楚凌然猜到他在为何不高兴。于是，提著替他夹了筷菜放到姜岑食盘里，赔笑道：“佑之兄莫怪，非是我不肯告知于你行动的具体细节，而是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姜岑叹息着道：“臣知道殿下是为了臣着想，臣只是有些担心，那冥司就是放在江湖上，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容小觑啊。”
“佑之兄放心，本宫会小心的。”
此言一出，姜岑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遂抬了抬手，微微一笑道：“如此臣就先行贺喜殿下马到功成！”
“借佑之兄吉言了！”楚凌然大笑着一饮而尽。
宾主尽欢的宴席，一直持续到二更时分。已醉的东倒西歪的姜岑由来时引路的小厮搀扶着送上马车，送回了自己家里。
翌日，楚凌然来到行宫，向容锦等人带来了华帝楚刚的口谕：冬月初三围猎。
阿离微皱眉头，心里不知怎么忽然隐约有丝不安。
冬月初三，还有不到七日的时间，算着飞信寄出的日子，墨染差不多也会在那日到达帝都。
再说，皇家猎场守卫森严，大家不过是在场子里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阿离定了定心神，暗暗安抚自己。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丝隐约的不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到达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以为自己是因容锦突然失去武功愧疚担心所致，于是她给自己抓了几包安神药，可谁知，吃了药之后，竟开始每晚做噩梦，满眼都是猩红的血，铺天盖地，还有血泊中躺着的尸身已冰冷的容锦。
阿离不敢再吃安神药，但那噩梦却没有停止，每晚每晚，只要她一闭眼，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到了冬月初三，四更刚过，阿离又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目眦欲裂瞪着空气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满头冷汗，身上的绸衣被浸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须臾，她像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似的，猛然弹跳下来，惊慌失措的奔出房间，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这么赤着脚冲到了容锦的院落。
容锦被房门发出的巨大声响惊醒，只来得及坐起身，便被冲过来的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离儿？”
阿离不语，只紧紧的抱着他，用快将人勒毙的力道颤抖着抱着他，就好像，怕他消失了一般。
微皱了下眉，容锦尽力仰起头，那张交纵着恐惧、绝望、愤怒以及后怕的脸映入眼帘。
他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的轻轻挣脱她的钳制，然后将人拉入怀中，连声轻哄着：“莫怕，没事了没事了。”
怀里抱着个浑身湿冷的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容锦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用了点内力，将她的衣物烘至半干。
阿离被他这样哄着过了许久，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就这么披头撒发穿着亵衣还打着赤脚紧搂着容锦不放，登时惊得跳窜离容锦两丈距离，“我，我不是，不是，不是有，有意的。。。。”
“嗯，我知道。”容锦笑着点了下头，起身走到挂衣的木施前，取下白色长裘，轻轻替她披上：“天冷，穿这么少出来，别惹了风寒。”
“。。。嗯。”
拢好衣襟，容锦低头端详了下她的脸，声音柔缓的问：“怎了？是做噩梦了么？”
想起梦境，阿离脸上刹那红晕褪尽，闷头点了下头。
“一般的噩梦是不会吓到你的，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梦到了你。”阿离苍白着脸抬头看向容锦，神情又变成了之前的那般惊恐不安，“我，我梦见有人追杀你，你浑身是伤，满身满脸都是血，都是血。”
抖着唇，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双眸水雾弥漫，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夺眶而出。
容锦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声音更加轻柔道：“莫怕，都是梦罢了。我是锦王，没人敢追杀我的，莫怕啊。”
“不。”阿离摇头，泪水纷纷摇落跌碎“我看见了，是楚刚还有，还有楚凌然，他们，他们要杀你，就在猎场！”
她原本也不是胆小的人，做个噩梦不至于吓到不顾形象的跑到容锦屋里来抱着人不撒手，但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
楚刚狰狞的狂笑，楚凌然朝容锦搭起的弓箭，箭镞离弦，直直钉进容锦的身体里，容锦倒地，四周又涌来两股杀手，这两股杀手功力卓绝，心狠手辣，他们扑向倒地的容锦，有刀有剑，凶残的砍刺向武功全失的容锦。刹那间，血雨漫天，阿离甚至能感觉到，容锦的血，飞溅到她脸上，而后渐渐变冰冷的感觉。
容锦愣了下，眉头慢慢蹙起，静了良久，他尽力勾起唇角，温笑道：“梦就是梦，当不得真的。”顿了顿，他抿起唇，轻声续道：“他们不会如此待我。”
阿离看着他，总感觉那温和的笑容有些凄凉，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酒楼里南疆毒蛊阎罗说的话。
那一瞬福至心灵，阿离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关于荣华王府灭门惨案的。
或许，当年便是祸起阋墙。
阿离打了个寒颤，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央求：“能不去吗？”
容锦摇头：“口谕也是圣旨，违抗不得。”顿了顿，他反手揽住她，叹道：“人都说梦都相反的，不要担心了。今日围猎，你当我护卫保护我，我走哪儿都带着你，咱们等过了午时就找个由头回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阿离咬咬唇，点头。
山间云霭渐起，空寂的山林里，鸟雀啼鸣振翅离枝。燕锋披着外衣站在窗前，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神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
侍从风林进来换掉快燃尽的残烛，抬头看了看主子沉默背影，默默的起身，准备退出去。
“等下。”
风林应声连忙回来“王上有何吩咐？”
“她还没离开？”
她？风林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想明白这个‘她’是谁。于是恭敬回道：“尚未。”
“砰~~”话音甫落，瓷质茶杯碎裂在燕锋手中，茶水自他指缝淋漓而出。
风林立刻吓得噤了声。
燕锋闭目深吸一息，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火，沉声问道：“让你查的事，结果如何了？”
“回王上，一如王上所料，此次围猎有问题，华王楚刚决定利用此次围猎机会，除掉锦王和他的那个徒弟阿离。”
说完，他偷偷抬头瞟向自己的主子和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心里打鼓：看来，主子对那个阿离姑娘远没有他表现的那般不在意啊，这可怎么办呀？王后娘娘素来最是厌烦围在主子周围的花花草草们，如果被她知道了，阿离姑娘有的受了，哎不对，阿离姑娘看起来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完了完了，要是这两个女子斗起来，那最后受伤的可是主子啊。。。
风林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眼看着就要脱离人界，翱翔天际。幸好燕锋又开了口将他拖回了现实。
“那个太子楚凌然没有动作？”
“暂时，暂时没有。”
燕锋点点头，转过身来，道：“继续盯着楚凌然，楚家父子相互猜忌已久，他不可能放过这次一石二鸟的机会。”
“是。”
“还有，家里那边有消息了吗？”
风林沮丧的低下头，摇摇头。
燕锋抿紧唇瓣，眉头深深叠起，慢慢踱回矮桌旁坐下。
看来，容锦这是要断他后路，打算在这华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静了良久，燕锋沉声道：“今日围猎你带人暗中跟着，只管护着阿离，不要让她出事。”
“可是，我们都去护着阿离姑娘了，那您的安全怎么办？”风林苦着脸甚感为难。
燕锋勾唇，神色阴冷道：“本王去助人一臂之力，无需你们跟着。”
他没说要助谁一臂之力，但风林总觉得那人绝不会是容锦，敢和王上争女人，嫌命长了吧？
猎场是城外的一座山头，名叫慈心，山高不过百尺，宽却有几十里，且坡势平缓，适合纵马奔驰。
虽是入冬时节，山上林叶大多凋落，然而，纵横交错重重叠叠的枝桠仍残留了几分它盛夏时的繁茂，将这山间的情形掩住，无声的向众人展示了它的神秘与莫测。
狩猎大军在山地下安营扎寨。
楚刚一声令下，狩猎正是开始！
不擅骑射的文臣与年老体衰的老臣们簇拥在楚刚两侧，瞧热闹似的围观山林里你争我夺的猎杀游戏。
身为消失十三载后复又回归的锦王容锦和当朝太子楚凌然无疑是这次狩猎中最受人关注的。
太子殿下一骑当前，弯弓搭箭，‘嗖’地一声箭飞出去，一下子便射中了一头从枯叶中窜出的鹿。鹿悲鸣一声倒地，一旁枯叶丛簌簌响动，一头幼鹿蹿跳出来，低头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倒地的那头鹿，试图将它唤醒。
“哟，还是头母鹿。真不愧是太子殿下，一出手便射中了一头这么大的母鹿，厉害厉害啊！”楚凌然身边着淡灰色狩衣的年轻男子竖着大拇指一脸钦佩的称赞道。众人不甘被他一人抢了风头，纷纷也对楚凌然骑射技术大加称赞起来。
“鹿肉最是鲜嫩，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啊！”
“是啊是啊，这头大的还带着一头小的，太子殿下这是一箭双鹿啊！”
“就是说啊，咱们太子殿下真是文武双全，天纵奇才啊！”
阿离和容锦慢悠悠跟在众人之后，远远的看到那头小鹿还在试图唤醒自己母亲，心生不忍，便想上前去救下这头小鹿。
容锦拉住了她：“这是皇家猎场，它们都是猎场里的猎物，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
阿离泄气的退了回来，环视四周广袤的山林，想到无数生不由己却奋力生存的生灵正蜷缩在这片山林中，绝望的等待即将降临的杀戮游戏，她不禁厌恶起这些权贵。
“我知道，但是不明白，明明同是这天地间的生灵，为何人却可以这么肆意妄为，将其他生灵的命视作游戏，残忍剥夺？”
容锦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摸了摸她的发旋，叹道：“这里以前其实并不是什么猎场。莫说这里，整个华国境内以前也没有围猎场这种东西的。”话语顿住，他转过头看向山林，神情浮上些许伤色。
阿离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明白他在伤心什么，一别数年，一身尘土归来，却发现物是人非事事休，故地已无人等候。
前方又传来一阵鼓噪，两人同时抬眼望去，原是楚凌然又搭起了弓箭，对着已惊恐失措想要逃离的小鹿，拉开弓弦。
阿离眉头一皱，立即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箭拉弓，只听‘叮’地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阿离的那支箭将楚凌然的穿透直直钉在旁边的大树干上。小鹿迅速惶恐逃离。
先前说话的那名年轻人登时瞪起了眼，转头冲容锦与阿离嚷嚷叫骂道：“啧，哪个不开眼的蠢货，坏了殿下的好事？”
话音甫落，两阵疾风掠过，只听‘噗’和一声杀猪似的惨叫，那人坠下马来，身上钉着一支利箭。
“太，太子殿下。。。。那小子他，他竟敢，竟敢伤人！”众人看看倒地不起晕死过去的人，纷纷愤慨的直指向容锦。
容锦收回弓，面无表情的驱马上前，众人吓得立即退避两侧，目露警惕的看着他。
容锦淡淡扫了眼众人，然后冲楚凌然微微一笑，问道：“伤了你的人，不介意罢？”
“锦王兄哪里的话，有眼无珠的蠢货冒犯了你，死了也不足惜。”楚凌然垂眼扫了眼躺在地上那人，箭离心脉一寸，不死但想活也危险。抬抬下巴，示意侍卫将人拖走。
众人一听此人是锦王，顿时皆吓的面如土灰，扑通跪了一片。
“我等有眼无珠冒犯锦王殿下，请殿下赐死！”
容锦淡淡扫了眼众人，“起来吧。”
“谢殿下！”
楚凌然看看跟在容锦身后的阿离，扬唇冲她笑了笑，而后抬了抬手中的弓箭对容锦道：“你我比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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