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鸟尽弓藏
薛明之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仔细的清理干净手指残存的糕点粉末。
“听铁律盟主说,初来此地你是一个人的,那么这些暗桩你是如何发展的,他们为何听你摆布为你所用,想必你是很清楚的。现下你一身蛊毒尽失,被囚禁于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耶阿城。咱们赌一把,看看你的这些暗桩能撑几日不来自投罗网,哦,不,应该是弃暗从明。”
沈占北笑吟吟的接去话头续道:“今日我们来找你,其实就是给你机会,主动坦白在盟主那儿争取个好的印象,总比等到手上一个筹码都没了,然后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要好吧?说到底,那些暗桩不过都是你手中的棋子而已,为了几颗注定会背叛的棋子放弃这个机会,犯不着,是吧?”
闻言,国师勾唇一笑,道:“确实犯不着,我可以给你们拟个单子,上面会详尽且清楚的列明每个暗桩的身份信息和藏匿地点等,但我要换个交换条件。”
薛明之微颔了下下巴,示意她往下说。
国师道:“我要知道你们到底是谁。这个跟头,我不能栽的不明不白。”
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薛明之与沈占北闻言对视一眼,双双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薛明之才将将忍住了笑意,道:“可以,但礼尚往来,我们告诉也你,你同样也得告诉我们你的底细以及你背后的那个人。当然,暗桩名单也是要拟的,那算是附赠品。”
国师一凛,眼神骤然警惕起来,道:”名单我可以先给你们,你们只需告诉我,你们是怎样让我一身的蛊毒平白无故没了的。”
闻言,薛明之甚为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将笔墨纸砚端到她面前,将她从拷问的木桩上解了下来,笔沾上墨,递给她。
国师活动了下手腕,接过笔,毫不迟疑的在纸上落笔下字。
洋洋洒洒整整十张纸,黑字白纸上,落下的是一条条草芥般的人命。
国师吹干墨痕,将纸张递给薛明之,道:“该你了。”
薛明之看了眼纸上的人名,而后递给沈占北。
“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把压制你身上蛊毒的药掺在泥土里,朝你扬了把而已。”
所以,果然是那样,国师心下了然。
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得,蓦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明之:“你说什么?压制我身上蛊毒的药?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
嘴上虽是极力否认,但其实她的心底却在恐惧。
薛明之所说的压制她蛊毒之术的药,莫不是就是师父手上的那种专门化去门徒蛊毒之术的药?虽然她现下的一身蛊毒之术与师门并无多大干系,但总归是从师门的蛊毒之术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若是真是那药的话,她不清楚,自己辛苦修习来的这一身蛊毒之术,还剩下多少,抑或已经被散去了。
且,他们查到了她的来历,那么是否会顺藤摸瓜的由她查到他?
国师越想越是害怕。
薛明之瞧着她,神色慵懒目光却锐利的仿若能穿透皮肉直达她的内心深处。
“若是没有,你这一身的蛊毒去哪儿了?”
国师目眦欲裂,看向薛明之的眼光,简直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你是谁,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到了?真是天真啊。”轻蔑的呵笑撩的国师怒火高涨,但下一秒她就被惊惧控制了所有感官。
薛明之轻启薄唇,一字一顿的,缓缓吐出四个字:“南、疆、毒、蛊。”说完,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国师。
“你师父毒蛊阎罗知道你来此搅弄风云吗?”顿了顿,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我这记性!你的师父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哪里还会得知他美貌的徒儿为了别的什么人,不惜出卖色相,来此当那人的棋子呢。”
愣了片刻,国师忽而情绪激动的挣动铁链,扑向薛明之,口中颤抖的喊道:“你,你到底是谁?!!!”
扑至半尺之距时,被沈占北一掌拍飞,重重的摔在了墙上。
审讯室声响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看守们,他们连忙进来按住国师。
薛明之瞟了眼被按到在地的国师,唇边漾起一抹轻蔑的笑:“眼下的你,不配知道。”说完,朝沈占北递了个颜色,率先走出牢门。
沈占北将写着暗桩名字的纸张交到领头的看守手上,也快步走了出去,身后国师的嘶吼响彻整个地牢。
走出地牢,两人慢悠悠的往小院走去,路上沈占北忍不住叹气,道:“方才你是故意的?”
阿离坦诚的点头:“看她方才的反应,以及之前的药,可以基本确定,国师确实出身毒蛊阎罗的门下。接下来,我们就要确认她来此的目的,以及挖出藏在她背后的那个人。”
沈占北皱眉,道:“我还是不同意你将自己做诱饵,这样太冒险了。”
“沈兄。”阿离打断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经决定了,你就莫要再劝了。饵已下了,不出意外的话,鱼今晚应是就会有所行动,所以,留给我们清除暗桩的时间不多了。”
见劝说不动她,沈占北长叹了一口气。顿了会儿,道:“其实,我倒不认为这三百多暗桩在短时间内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阿离略略思索了下他的话,了然:“确实,这三百多人眼下已是弃子,国师自己既能丢的出,自是不会再用的。”
沈占北点头:“但薛姑娘,你认为所有的暗桩都在这名单上了吗?”
阿离道:“自是不可能。”
沈占北道:“我也认为,这个名单是不全的,起码安插在地牢里的暗桩就没在名单上。”
阿离停下脚步,沉思了会儿,道:“这样,这三百多暗桩,就交给铁律额去处理,沈兄从旁暗中盯着,务必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名单上未列明的暗桩也剔除来。我呢,就在地牢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开始行动。”说着便脚尖一转,往回走。
沈占北一把拉住她,道“其实,你不必守株待兔,反正你已把自己当成诱饵抛下了,今夜只要国师逃脱的了,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将你绑走的。”
阿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她守株待兔不过是想看看来救国师的都有哪些人。
但听着沈占北的话,怎么总有种幽怨的感觉?
阿离皱了皱眉,目光瞥向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沈占北忙烫着似的撒开。
“我,我有些着急了,不是有意的,万望包涵。”
阿离道:“无妨,沈兄不必挂在心上。时候不早了,咱们分头行事吧。”话落,她冲他点了下头,抬脚继续走了。
目送伊人离去,沈占北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顿了会儿,他沉声道:“不要跟太近,看清楚接应国师的人,然后找个机会都解决掉。”
匿在阴影里的人立时领命而去。
名单交给铁律额,翌日午时,三百余名暗桩便被压到了闹市口。刽子手手起刀落,三百多条人命消逝,鲜血淋漓,汇成溪流,浸透了整片的土地。
胡戎联盟彻底分崩离析,铁律额所在的苍狼部与天狼族战火骤起,其他十一部族,实力弱小的,不得不选择一方投靠,为其贡献兵力。实力稍强些的,则不满足于当前偪仄领地,野心勃勃的加入战局。战火燃遍整个胡戎部族。
持续的战争使的苍狼族财力兵力消耗严重,铁律额急切的需要各项补给。但沈占北薛明之那边却好像没了动静,答应供献的财帛迟迟杳无音讯。
铁律额心急如焚,几度失了耐心,但最终都未与两人撕破脸。原因是沈占北与薛明之俱是十分聪明之人,智计频出,助他打退了几次敌方进攻,数次救他于险境,如此人才,倘若随意杀了,不但可惜,还会寒了部下们的心。
汉人皆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物尽其用之后,方是卸磨杀驴之时。铁律额深以为然。
直至今日,他改奉行了另一套准则——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暮色低沉,最后一线天光在天边消失殆尽,营地燃起篝火,薛明之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铁律额营帐之前,守卫看到他,忙恭敬的挑开营帐帐门,道:“军师请进,盟主等您许久了。”
薛明之微含了下颌,抬步走了进去。
营帐内铁律额正坐在主座的长案后,脸色阴郁的思虑着什么,瞧见他进来,神情一收,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亲切的招呼道:“明之来了。”
薛明之点头恭谨的道:“不知盟主有何吩咐?”
“明之何必如此拘束,来来来,先坐下来。”铁律额笑着挥手示意他坐下。
薛明之顺从坐下。
铁律额关切道:“听兵士们说明之病了,是什么病?严重否?近看明之气色是较平时差了些。”
薛明之道:“多谢盟主关心,不过是寻常风寒之症,过几日就好了。”
铁律额道:“这四月的天,是乍暖还寒,明之还是需要多加注意些啊,对了,听说喝酒能治风寒,喝两盅发发汗说不定就好了。”说着,他从长案之后起身,拎着案上的酒壶酒盅,朝薛明之走了过来。
倒了满满一盅放到他面前,目光灼灼隐含嗜血。
“来,喝一盅,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风寒之症。”
薛明之站起身看看他,抿了下唇,双手接过酒盅,顿了顿,抬头一饮而尽,紧接着,空的酒盅又被斟满,铁律额笑呵呵的示意他再来一杯。
薛明之二话不说,又是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
放下酒盅,抬袖掩去咳声,薛明之拱手致谢:“多谢盟主。”
铁律额满意的放下酒壶,道:“谢什么,你与占北同是我兄弟和军师,我铁律额仰仗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关心下也是应该的。其实,说实话,较占北而言,我心里与明之你更亲近些。”顿了下,他又笑呵呵的打趣道:“我的意思不是说占北哪里不好,但就外貌而言,明之你更得我心。”
薛明之失笑摇头:“盟主谬赞了。”
“是明之谦虚了,你可不知有多少女子爱慕于你呢。”铁律额哈哈大笑,“白狼族族长的女儿可是软磨硬泡缠着她父亲,非让我派你就接粮草不行。”
薛明之羞赧的垂下了头,衣袖掩口忍不住轻咳。
铁律额道:“我知你身体抱恙不宜行军,但这批粮草对我们着实重要,还得烦请明之受累走一遭。”
薛明之道:“盟主言重,几时出发?”
铁律额转身回到长案之后,道:“事不宜迟,就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吧。”
薛明之点头道:“如此,我便回去准备准备。”
铁律额点点头,薛明之转身离开营帐。
待他甫一离开,铁律额立时唤来副将,附耳过去,交代了些事后,副将急匆匆带了一批人马离开。
铁律额独坐在营帐中,望着面前的那壶酒,脸上浮上一抹狠绝。
半个时辰前,越狱而逃的国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铁律额眼前。她告诉了铁律额一个令他十分震怒与惶恐不安的消息。
薛明之根本不是什么华国的商人,他是乾国的暗卫。擅使毒术,智计卓绝,且体质异于常人,百毒不侵。他来北境,进盟主府,目的很明确,就是破坏胡戎联盟,搅浑北境局势,以助乾王吞并北境。
这些消息是她牺牲了埋在地牢里的暗桩的性命得来的,若铁律额不信,可叫薛明之过来,暗中给他一杯毒酒,看他是否会安然无恙。
而试探的结果,剧毒的鸩酒入肚,他竟真的毫发无伤!
这个薛明之简直比国师还要可怕。
说是要助他夺权,报答知遇之恩,事实上细算下来,自请他当了军师之后,他麾下兵力折损越来越多了。虽也钳制住了天狼族,但在事实上是战局陷入了胶着僵持状态,双方都必须不断投入更多的兵力,才不至于令己方出现败退的危险。
人越打越少,整个胡戎一十三部族几乎全部陷入了这场战争中,男子死完了便是女子上战场,女子死完了便是老弱,长此以往,他胡戎一十三部便彻底灭绝了,而后乾国之王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的将整个北境收入囊中。
薛明之用心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
最令他无法容忍的是,他这个堂堂胡戎联盟的盟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当成了一个傻子在戏耍!
铁律额怒火攻心,沉声唤来一名兵长,吩咐他带人将忽而生病正在府中养病的沈占北还有他们的随从统统给处理了。
盟主府里,小五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绪,今日第二十次来到沈占北门前,打算悄悄推门看看里面的人如何了。手刚摸上木门,便一把被突然出现的人给扣住了。
来人气息十分熟悉,小五头也不抬的伸另一只手去抹那只扣住他的手,小声道:“别闹,蛊毒发作起来很是凶险,留他一人在房里,我还是不放心。”
那人紫衣墨发,邪魅的桃花眼怒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他又不是纸糊的,你担心什么啊。再说了,你进去能帮什么忙?你是医术比他好还是武功比他高深?他自己给自己种的蛊,自是有法子压制,你瞎操心什么呢。”
“可这蛊毒过去三年已经发作了三次,每次都是十分凶险,要是有法子,公子他会怎么不用?”小五满是疑惑。
“那是因为他没见着他心底藏着的那个人,心理变态了,喜欢自虐罢了。哎呀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别堵在门口扰打清净了,快走快走。。”那人推着他便往对面的走。
小五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能无奈的任他粗鲁的推着自己离开。
房内,沈占北闭目盘膝坐在床上专心调理气息。
体内真气游走了三周天之后,渐渐汇聚于心脉之处,那里盘踞着一只蛊虫。
像是预感到了危险,那只蛊虫拼了命的往心脉里钻,但强大的真气将心脏牢牢护住,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四面八方凌厉的真气犹如利剑,对蛊虫进行剿杀。
这只没出息的虫子,只不过感应到伴侣一丁点儿微弱气息而已,就变得激动狂躁起来,发作的竟比以往几次都要厉害。
正在紧要关头之际,耳畔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那阵脚步声未抵达门口,便被闻声而至的小五与揽月处理了。
有兵器掉落之声,这群人持械而至,看来是奉了命来剿杀自己的,但铁律额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动了杀心?
心绪忽地一滞,沈占北骤然睁开眼,喝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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