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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麟涧中有良驹


等到所有人的财物都被搜刮一空之后,船上的人也已经被分成了两拨,吴启仁大致扫视了一眼,果真是以年龄为界划分的,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基本都是二十以下的年轻人,而另一边明显年纪偏大。

刘远知看了眼吴启仁这边,明显很不满意的偏过头对旁边那心腹手下说道:“怎么才这么点人?”

那长着一对贼眉鼠眼的手下确实是个机灵人,听到大当家的问话,立刻凑近过去说道:“大哥,咱们在这内河抓人已经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可不敢再大张旗鼓的了,我已经算过,这一船有四十来人,加上之前那几批,刚好能凑够三百人。”

“恩,只要人数够了就行,后天便是吉日,机会只有一次,千万要盘问清楚,不符合条件的立刻换掉。”

说完,刘远知便长叹一声,“哎,咱们争的是天下,凡成大事者总要有所牺牲的,如果到时候人数还是不够,那就用帮里的弟兄顶上,告诉他们,家中老小不用挂念。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那强盗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一脸苦相的点了点头。随后,吴启仁他们便被驱赶着登上了沙船,原以为客船上所有的人都会被一起带走的,却不想沙江帮的那些匪盗竟然全部都撤回到了沙船上,吴启仁正纳闷这些强盗怎么突然之间有良知了,却听刘远知一声令下,顿时,一排燃烧的箭矢齐齐射向客船。

木船遇火便燃,加之船体上了油,更是助长了火势,不一会儿,江面就被火光映红了,一时间,哭喊声连成了一片。船上的人为了躲避大火,纷纷跳入江中,只是下了水的人依旧无法幸免,内河的水流湍急,水性不好的人立刻就沉了下去,即便是运气好没有被水流卷走,却也无法躲过沉船倾倒时掀起的巨浪。

沙船上被抓来的人们眼看自己的亲人丧命于江中,一个个发疯似的推搡着,红着眼睛要和强盗拼命,奈何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没闹腾一会儿就被镇压了下去。

初九一直躲在吴启仁身后,此时两个小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双肩不住的颤抖着,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愤。

吴启仁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沙船比之客船要轻便许多,眨眼的功夫就驶出了内河航道,沿岸航行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最后在江心洲北侧一片滩涂上靠了岸。

滩涂之上有一个小村落,吴启仁被押下来时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江,位置极其的隐蔽,若是不仔细寻找,很难发现这片江边小村,而且这里的地形易守难攻,就算官府发现了贼窝,要想拿下这里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众人被带到村落外才发现,这个村子并不像在船上看到的那般简单。村子外面是用土石筑起的一片防御用的围墙,里面还有几座瞭望用的箭塔,上面巡视的强盗都背着长弓箭囊,小小的村子俨然被打造成了一个极其严密的军阵营寨。

这时,刘远知走了过来,与站在他身旁那名贼眉鼠眼的心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扛起大刀准备进村。

突然,他又回头瞥了一眼吴启仁,年轻书生赶紧低下头,错开了他的视线,刘远知看上去一股子江湖莽夫的匪气,可吴启仁深知其心思缜密如同女子,其实早在北江之时,二人便有过数面之缘,如今刘远知频频对他张望,怕是已经察觉这个年轻的锦衣书生似曾相识了。

好在后面的强盗适时推了吴启仁一把,他顺势向前一个踉跄,按下了初九好奇张望的脑袋,挤进了人群之中,刘远知这才收回视线转头走进村寨。

在刘远知走后,那个心腹强盗站在众人前面,冷冷一笑,大声喝道:“你们没有被扔到江里喂鱼都要感谢咱大当家的宅心仁厚,别他娘的一脸苦兮兮的样子,告诉你们,来到沙江帮的地头就不要有逃跑的念头了,看看这周围的高山和大江,就是给你们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识相的就老实点,我苏逢吉可没有大当家的慈悲心。”

眼见众人不吭声,他转而对那些拿刀的强盗说道:“把这些人都带去白麟涧好好看押,告诉陈瘸子,要是放跑了一个人,就把他另外两条腿也打折了。”

这个苏逢吉在沙江帮的地位应该不低,从周围那些强盗对他唯唯诺诺的态度就能知晓,他话一说完,众人就被驱赶着朝村寨后方走去。

小青山在江心洲西北部,是一条连绵的山脉,将青州与安州分隔开来,翻过小青山往东一百二十里便是宁州地界,按照原计划,走水路过了江心洲只需半日时间就能到达宁州临川县的码头,可是现在被沙江帮劫来小青山,除非是找机会跑进山中走陆路前往宁州,否则便无法离开这里。

然而正如苏逢吉所言,要翻过小青山可谓是难上加难,且不说山中遍布的匪盗,在这个季节山里多的是觅食的豺狼虎豹,便是熟悉地形的老猎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山。

吴启仁思虑一番,若是他一个人的话倒还好说,可是身边还有初九需要照顾,冒然逃跑无异于找死,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他拍了拍背上的书箱,暗自庆幸,好在那些强盗对这个空书箱没有兴趣,并没有把它抢走,这里面可是藏着他所有的家当啊。

白麟涧位于村寨后方一处山谷中,这里是一大片草场,树木不多,好似平原。在南江丘陵地区很难找到如此得天独厚的放牧场,因此白麟涧被沙江帮发现之后便当做马场使用,里面的马匹多是当初江东军溃逃时刘远知命人偷偷转移过来的,如今整个白麟涧马场有两百多匹可供行军的良驹,这些都是沙江帮的底蕴。

负责照料这些马匹的是陈瘸子,听说他曾经是和沙江帮上任帮主一起打天下的,结果混战之中被人砍断了一条腿,刘远知接任沙江帮帮主的位子之后为了收买人心,并没有将这些老家伙全部清理了,而是让陈瘸子来这白麟涧照看马匹,此举确实得到了不少帮众的好感,唯有一人十分不忿,那便是陈瘸子的侄儿郭威。

吴启仁在白麟涧马场看到郭威时,这个健壮的年轻人正在帮他姨父扎伞,他的年纪与吴启仁相当,不过看上去要老成许多,为人很是直爽,对这些被送来的俘虏并无恶意,反倒是对那些骄横的强盗不假辞色。

与他老实的姨父不同,郭威在沙江帮是个小霸王,不仅好勇斗狠、赌博喝酒,而且还喜欢打抱不平,在沙江帮老一辈之中人缘很好。刘远知其实也是很欣赏他的,奈何这小子瞧不起他的伪善,经常当面驳斥他,因此二人关系并不算好,所以郭威在沙江帮一直无法出人头地。

那些强盗将吴启仁他们交给陈瘸子,接着又把苏逢吉的话复述了一遍,结果直接就被郭威连打带踹的轰走了。

吴启仁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苏逢吉那话明显是背地里过过嘴瘾的,要不然他为何不当面跟陈瘸子说?也就这些蠢贼当做圣旨一样,一字不落的传达了过来,郭威这个暴脾气不踹他们就有鬼了。

要不怎么说长得好看就容易成为焦点呢,正在这时,郭威转过身,一眼就注意到了暗自偷笑的吴启仁,他眯起眼睛走到吴启仁旁边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初九顿时吓得又往吴启仁身后缩了两步,却见吴启仁面不改色的回道:“我笑这的马儿体胖腿短活像一群猪,白白糟蹋了一身千里良驹的血统。”

郭威闻言愣了一下,旋即面色阴沉的瞪着吴启仁道:“你这小白脸还懂得相马?”

“哈哈,脸黑不招人稀罕。区区相马之术我当然是懂的。”吴启仁张嘴便怼。

此言一出,郭威那张原本就黢黑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阴沉,只见他抬手将一根马鞭丢给吴启仁,沉声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能耐,那放马的活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就招呼着其他人来到马场西侧清理马厩,初九等到外人都离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瞪了眼吴启仁嗔怪道:“让你多嘴,本来能有个轻松活的,这下倒好,赶着这么多马去吃草,累死你。”

吴启仁尴尬的呵呵一笑,“你要是觉得累也去马厩吧。”

初九闻言却是用力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算了吧,你要被马踩了我还得照顾你。”

吴启仁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估计不会比郭威白到哪里去,他抬手在少女额头弹了一指,然后便任由身后初九痛呼怒骂,潇洒的朝着马圈走了过去。

白麟涧的马匹大多是从江东军中拐来的战马,并没有吴启仁说的那般不堪,他之所以当着郭威的面说出那种话,其实是借着马儿来嘲讽沙江帮里蠢材太多,想来郭威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所以放马是假,借机敲打一番才是真正的目的。

只是郭威的小算盘终究还是打错了,当他来到牧场的时候,所见到的景象却是令他哭笑不得。

只见偌大的牧场上,上百匹马儿挺着沉甸甸的大肚子正在河边井然有序的饮水,这些马虽然受过训练,上过战场,可是如此和谐的画面,即便是与它们朝夕相处的郭威也从没看到过。更可气的是放马的人此时竟然悠闲的躺在草地上,头枕着马肚子呼呼大睡,反倒是那个与他为伴的邋遢女孩紧张的盯着四周,不时的掰着手指数数,生怕跑丢了一匹。

郭威沉着脸走过去,轻轻踢了一下吴启仁,被他枕在身下的马儿顿时受到惊吓,蹬了两下蹄子跑开了,书生骨碌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只是那眼皮还耷拉着,嘴角挂着一条晶莹的丝线,仿佛还舍不得从睡梦中醒来。

初九见状赶紧摇了摇吴启仁的肩膀,紧张的喊了两声“先生。”

吴启仁这才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仰视身材魁梧的郭威。

郭威当即冷哼一声,“哼,这便是你放的马?”

吴启仁睡眼朦胧的环视了一圈,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青草回道:“是啊,这不挺好的嘛,个个都吃饱喝足了,再散会儿步就可以回去了。”

“散步?”郭威闻言顿时瞪圆了双眼,一股彪悍如蛮牛般的气势透体而出。

初九被吓得躲在吴启仁身后直哆嗦,反观吴启仁却是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紧张与害怕。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郭威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笑,随即伸手拍着吴启仁肩头哈哈笑道:“有意思,你小子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吴启仁拱手作揖道:“北都府学吴敬亭。”

“哈哈,我叫郭威,这里的人都叫我郭霸王,你叫我文仲就行。”

这两人互报姓名之后瞬间就拉近了距离,他们本就都是健谈之人,坐在草地上一番交谈,只觉得甚是投缘,直到夕阳挂上树梢,两人已是兄弟相称。

当晚,吴启仁就被郭威连拖带拽的拉出去喝酒了,初九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马厩里,等到夜深时才看到吴启仁歪歪倒倒的走了回来。

他一来到身边,初九赶紧捏住了鼻子,吴启仁那一身的酒气光是闻一下都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臭酒鬼。”少女将斜靠在她身上的吴启仁推开,撅着小嘴骂了一句。

却没想到已经喝得神志不清的醉鬼耳朵竟然异常的灵敏,只见吴启仁嘿嘿一笑,倚靠在草垛上,伸手揽着初九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没想到这白麟涧中竟然还藏着一匹绝世良驹,九儿啊九儿,这次咱们可没白来。”

话音一落,吴启仁便打了个酒嗝呼呼睡去了。初九扶着他在草垛边躺平,将狐皮裘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抱着双腿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夜空,今夜天上依旧是繁星璀璨,只是初九脑海中总是浮现昨夜的晚舟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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