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马追风踏青山
塞北燕晋秦王府，李光孝正把玩着手中碧玉夜光杯，红稠的葡萄美酒在杯中打转，如同鲜血一般在杯壁上挂了一层殷红。
从李光孝自封为秦王之后，大梁在塞北的二十七州便被燕晋牢牢掌控。李光孝能有如此成就，一来是魏军反叛，自带两州归顺李家，第二个原因则是燕晋有一员虎将——高昌。
高昌本是武夫出身，习得家传枪法，只是初入江湖时名声不显，后来拜在铁枪王贤明门下，王贤明见他稳重上进又肯吃苦，对他颇为赏识，当时王贤明任左龙卫军使，手中掌握兵权，本想为高昌谋一个军中差事，谁知后来朱遥喜篡位，王贤明等一众实权将领遭到了打压，高昌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外派塞北做了一个戊边副官，机缘巧合下竟被李光孝看重，朱瑱兵变之后，他便正式归入了李家军帐。
而让他真正闻名江湖的是其与恩师王贤明的一战，朱瑱登基之后为了削弱各大藩镇的实力，便派王贤明发兵北上，征讨‘志在天下’的秦王李光孝，当时王贤明率领着十万大梁铁骑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塞北冰原，李光孝得知消息后不仅没有一丝的慌张，反而淡定的笑曰：“铁枪已老，何足惧哉？”
于是他便命高昌带五万精锐迎击，初时王贤明凭着多年战阵经验以及人数优势，对高昌形成了压制，可是随着大梁骑兵深入冰原，渐渐的开始有将士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更要命的是作为大军统帅的王贤明也病倒了。
高昌得到斥候报告后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先是派出一小股灵活的轻骑部队连夜偷袭，断了大梁军队的后方粮草辎重，之后在大梁士兵饥寒交加的情况下阵前叫嚣要挑战王贤明。
王贤明为了稳定军心，不得不拖着病重的身体与高昌一战，结果不言而喻，在战至三十回合后，高昌座下狮尾龙纹虎突然跃起，银枪战国在空中回甩，王贤明被一枪扫中胸口，吐血卧马而逃。
高昌率军追杀，斩杀敌军八千余人，直到大梁军退回幽州城内，方才凯旋而归，经此一役，飞虎银枪高昌之名远播九州江湖，《诸子传》中称其为战国无双，顶替了王贤明第七的位置，成为了新任枪王。
得此猛将，李光孝自然可以在燕晋高枕无忧了。他放下手中夜光杯，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弯腰丢了一块木炭到火盆里，看着门外飘落的雪花轻声自语道：“如今南江应该已是春暖花开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虎啸传来，没过多久，披着一身银甲的高昌就被人领进了中堂，李光孝抬眼看着这个身高八尺有余的虎将，微笑着说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竟让高将军披甲来见。”
高昌闻言立刻抱拳禀告道：“殿下，麒麟出世了。”
“哦？我当是前线有紧急军情呢，麒麟出世便出世吧，高将军不也有龙纹虎嘛。”李光孝依旧是那副自傲的模样，丝毫不为高昌的话语所动。
高昌只能继续说道：“麒麟乃是瑞兽，自古便是天下共主的象征，麒麟出世便意味着人皇现身了，殿下……”
“天下共主？”不等高昌把话说完，李光孝便掀开毯子站起身来，面现不悦之色说道：“何为天下共主？放眼中土之地，大梁气数已尽，西蜀固步自封，江西道上马、吴之流更是跳梁小丑，唯有江东康勤勉强算得上个枭雄，可他终究只是朱家弃子罢了，你告诉我，谁能成为这天下的共主？”
高昌被李光孝目光逼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最终还是跪拜道：“殿下雄才伟略，为当世明君。”
李光孝听到这话顿时哈哈大笑道：“卿知我心啊。”随即他命人端来一杯酒递给高昌说道：“将军尝尝这西域美酒，可比我塞北烈酒好喝些？”
高昌接过那精美的夜光杯，皱眉犹豫了一下，接着便仰头一饮而尽，细细回味了一番说道：“此酒初尝略有些酸涩，入喉却有一股甘醇果香，令人回味无穷。”
说到这，他抬头观察了下李光孝的表情，见其依旧是面含笑意，这才继续说道：“不过臣只是一介武夫，喝惯了塞北的烈酒，对这种绵柔的果酒提不起兴趣。”
李光孝闻言抚手笑道：“将军勇武过人，不愧是我燕晋战神。葡萄美酒虽好，却是不及塞北烧酒浓烈，不过这夜光杯乃是当初西域进贡大梁的宝物，将军便收下留作纪念吧，想来以后站在京华城上对月饮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高昌赶忙伏地谢恩，这时，一阵寒风吹进门来，他顿时觉得后背传来嗖嗖凉意。
再说白麟涧，吴启仁人剑合一，一招长虹贯日破掉了麒麟的雷霆闪电，雷光之中，他身化长虹在半空闪现腾挪，随后再次射向麒麟后颈，在战斗中他观察到麒麟的颈部有一块地方是鳞甲覆盖不到的，那里是它唯一的弱点。
然而还未等他接近，玉麒麟猛然转身甩尾，似钢鞭般的巨大长尾顿时扫在了虹光之上，顷刻间，星辰荧光崩散开来，长虹之内吴启仁呕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柳絮般飘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崖壁上，而后跌落到地面。
“这个境界还是不行吗？”他咬牙撑起受伤的身体，衣襟上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
本以为麒麟会趁势扑咬过来，但是这巨兽却出人意料的停止了攻击，虽然头顶雷云并未散去，可它似乎是不想再继续打了，就这么低头看着吴启仁，没有其他的动作。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蕴含着浓厚的兴趣。
吴启仁抹去嘴角鲜血，自嘲的一笑，“你是打算等我凉透了再吃吗？”
麒麟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发出雷鸣般的愤怒吼叫：“我乃瑞兽，怎么可能食人。是谁诋毁我的声誉？”
这下轮到吴启仁愕然了，麒麟不吃人，那刘远知为何要献上三百个年轻人作为祭品呢？他突然发现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内幕，莫不是有人想要故意坑害那刘远知？
玉麒麟见吴启仁默不作声，于是低头问道：“小家伙，你方才使出的那一招剑技是何人传授于你的？”
“我的老师。”
“你的老师叫什么？”麒麟显得有些激动，身后的尾巴不停摆动着。
吴启仁皱了皱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收起那三尺青锋反问道：“据我所知，兽王在经历五百年修行后便要入世择主，你在此地难道也是为了等待天命之人？”
然而麒麟听了他的问话却是斜眼瞥了他一下，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那只是个无聊的赌约，我之所以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逃避这些麻烦，打架的事情我可没兴趣。”
吴启仁撇着嘴呵呵一笑，看它之前揍自己那兴奋劲可一点都不像没兴趣的样子啊。不过这玉麒麟既然藏身在隐蔽的锁龙渊，也许是真的不想被卷入俗世纷争中去。
念及于此，吴启仁再次背起书箱抱拳说道：“既如此，我便不再打扰你清修了，告辞。”
只是不等吴启仁迈开脚步，那玉麒麟却突然起身拦住了他，“等等。”
吴启仁当即皱眉后退，手已经再次按在了书箱上，警惕的问道：“怎么，还想接着打？”
玉麒麟摇着脑袋咧嘴一笑说：“今日此番动静已然引起天下高手注意，不日定然会有人找过来，这白麟涧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爱去哪就去哪，与我何干？”吴启仁笑问麒麟，心中已是有数。
便听玉麒麟继续说道：“不要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凡人坏得很，我现在只问你愿不愿意让我搭个伙？”
吴启仁眼珠一转，反问道：“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玉麒麟傲然说道：“我可以带你上天下海，助你问鼎九州。”
“这也能算好处？我要实在一些的。”吴启仁撇了撇嘴，兴趣缺缺的摆了摆手便要转身离去。
玉麒麟见状赶忙说道：“我有彭祖当年御龙飞升时留下的一丝龙气，你若带我离开此地，我便将这缕龙气渡给你。”
“成交。”吴启仁很爽快的一拍手便答应了下来。
麒麟愣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吃亏了？”
“你情我愿，何来吃亏一说？”吴启仁仰头大笑，身体一跃便跳到了麒麟背上，只是看着那几乎与他平行的山涧，他愁眉苦脸的说道：“你能不能变小一些，如此庞然大物，我该如何带你出去？”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被一道柔和的白光包裹了起来，天空中的雷云也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道彩虹横跨山谷之间，久违的阳光再次洒落下来。
白麟涧的马场上，初九正焦急的看着山谷方向，沙江帮匪众接到刘远知的命令，全部返回寨子里收拾东西，准备登船离开。
被抓来的那些人或死或伤，剩下的二百多人在郭威的暗中安排下悉数逃进了小青山，唯有初九坚持留下，她必须要等到吴启仁回来，因为那个人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找她。
郭威见小姑娘如此执着，只能暂时将她带来马场，虽然他不相信有人能够在那样恐怖的天威之中幸存下来，可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也许敬亭老弟是可以做到的。”
眼见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山谷中的雷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最后一道彩虹挂在天空，笼罩着白麟涧的阴霾散去，这预示着战斗已经结束。
郭威和初九的心顿时都揪了起来，一旁的陈瘸子眼中却是闪烁出异样光彩，嘴角处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过了片刻，被围在栅栏里的马儿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绕着马圈狂奔了起来。
郭威心中正纳闷时，山谷方向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远处一个白色的小点正在快速接近，到了目力所及之处，他才发现那竟是一匹少见的雪白骏马，马背上还坐着一个人，随着马儿的奔跑，身体上下起伏。
眼尖的初九顿时激动的喊道：“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此时郭威也看清了马上的人，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想到那小子真的活着回来了，难不成他连麒麟也给揍趴下了？
正在二人惊喜交加之时，吴启仁座下白马突然一跃而起，轻轻松松越过了一片河塘，转瞬间便来到了马场。
马蹄落地之际，整个马场大地都好像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栅栏围着的那几百匹良驹尽数趴伏在了地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身体颤抖的如同筛糠。
吴启仁潇洒的从马上翻身而下，如果忽略他衣襟上鲜红刺目的血斑的话，那就是妥妥的一副王者归来的样子。
初九在吴启仁下马之后立刻跑了过去，一头便撞进了他的怀里，吴启仁忍着胸口处的隐隐疼痛，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却发现这丫头瘪着嘴，脸上已是梨花带雨了。
吴启仁只能耐心的哄了一会儿，然后牵着她的手来到郭威身前微笑说道：“有劳文仲兄代我照看初九。”
郭威看了眼自觉跟在吴启仁身后的那匹碧眼神骏，然后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说道：“你我二人就不必如此客套了，刘远知已经准备离开江心洲了，我和姨父也要赶马前去北江，你有什么打算吗？”
吴启仁闻言说道：“我和初九要继续南行前往江西道。”
郭威关切的说：“南行江西道路途遥远且凶险异常，尤其是在乱世之秋，军阀匪盗横行，你们不妨走巫江水道而下，途中要安全许多。”
“不必，我和初九都不通水性，走陆路反而更安全一些，而且现在有了玉麒麟，会方便许多。文仲兄此去北江也要多加小心，匪寇固然可怕，然而人心更是难防，需提防小人作怪。”
郭威想到苏逢吉那张丑恶嘴脸，皱眉点了点头，旋即又对吴启仁抱拳说道：“既然咱俩不同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咱就各走各的吧。”吴启仁洒然一笑，打趣说道。
郭威一拳捶在他胸口，亦是笑道：“兄弟多保重，他日若能相见，再请兄弟痛饮。”
“那是必须的。”吴启仁揉了揉胸口，暗骂这混蛋下手没轻没重的。
辞别了郭威和陈瘸子之后，吴启仁便牵起白马，带着初九朝小青山走去。
初九好奇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宁州。”吴启仁言简意赅的回了一句，随即想了想，将书箱解下扔给了初九。
初九接过书箱只觉得异常沉重，费了好大劲才将它背在了身后，她也没有多问，吴启仁既然让她背书箱她便背着，这样至少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会吃饭却不做事的废物。
“从今往后，我的全部身家都交托给你了，你可得给我看好了，不能弄丢一样东西。”
看到初九乖巧的点着小脑袋，吴启仁很是欣慰，他翻身上马，顺手将初九也拉了上来，对她说道：“你可不能偷懒，若是被我发现你让小玉帮你驮书箱，我可是要拿戒尺抽你屁股的。”
初九小脸涨的通红，又听话的点了下脑袋，吴启仁满意的笑了，伸手拍了下马头，玉麒麟只觉得吴启仁说的话好像有点问题，小丫头背着书箱，自己驮着她，那不还是自己驮书箱嘛，这匹碧眼神骏不满的嘶鸣一声，扬起四蹄便朝着小青山追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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