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蚍蜉龙虱逐寒池

随着他不断的下潜，迎面的水流也变得愈发混乱，即便他努力调整方向，身体依旧左右摇摆不定，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叶小舟逆流而上，很难把握方向，一旦力竭便有可能被水流卷走，若是运气差点，头部撞在岩石上，那绝对是要一命呜呼的。

吴启仁紧咬牙关，双脚奋力的踢着水向前推进，从他的牙缝间不停的挤出一连串的气泡，短短的数米距离却是消耗了他胸中储存的大量空气，如果不能一鼓作气的突破水流的阻碍，他便只能暂时退离水道了，只是留给他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

当他铆足了劲游到那些横生的冰锥前面时，水流的势头却依旧没有减弱，而且他还发现，这些冰锥其实并不仅仅是顶端尖锐那么简单，它们的边缘亦是被水流冲刷的锋利异常，仿佛一根根插在岩石中的冰刃。

吴启仁狼狈的避开身前两根利刃，可是尽管他如此的小心翼翼，手背上依旧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更令他激恼的是这些冰刃上带着很强的寒气，即使是划开了一条小小的伤口，皮下的血液也立刻就被冻成了冰碴子，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开始坏死，传来一阵火焰炙烤般的疼痛感。

“不行，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吴启仁一边谨慎的绕过那些冰刃，一边思考着对策。

他长期生活在北江，是天生的旱鸭子，能在激流中稳住身形已是极为不易，此时就凭着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在水下维持活动，但是这些冰刃和水流不断的消耗着他的体力，照这种速度，他可能都游不到李景天当初探查的深度。

既要保证不被冰刃伤到，又要加快在激流中推进的速度，“如果能把这些冰刃全部打碎就好了。”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双指并拢在前方做了个引剑的姿势，顿时背后书箱内发出一阵啾啾怪响，紧接着，一柄造型怪异的长剑便撞开书箱的盖子飞了出来，这柄剑两刃薄如蝉翼，剑尖处好似鸟喙，令人诧异的是此剑居然没有剑柄，只是在末端挂了一条流苏，仿佛凤凰的尾翼。

此剑正是《神州剑记》中所记载的飞鸟，九州名剑榜排在第五位，剑记中只用了一句话来描述此剑：飞鸟一鸣东风破，夜落无声万事休。

飞鸟之所以能在名剑榜排到第五位皆因它的锋利和诡异，剑身薄如蝉翼却能斩金截铁，即便是排在第七的青虹剑也很难抵挡它的锋芒，而且此剑虽无柄，但出鞘时却能如飞鸟翱翔，剑之所指令人捉摸不透。

吴启仁此时将这飞鸟放出来，就是打算利用它的锋利快速削去冰刃，而且飞鸟剑身很薄，即便是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之中也能自由穿行，若是换做青虹剑，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水流冲荡开去。

这飞鸟神剑倒也不负它的威名，锋芒所过之处，冰刃纷纷被削断，吴启仁精神一振，只要没有这些碍事的冰刃，想要穿过这片激流就轻松许多了，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那些冰刃脱离了岩石之后立刻就被水流卷入其中，要知道，在这样的激流之中，即便投入一颗小小的碎石，它所迸发出来的力量也是摧枯拉朽的，更别说这冰刃的坚硬程度犹在岩石之上，而且还是如此的尖锐。

吴启仁看着迎面而来的数十根箭矢一般的冰刃，在这极寒的潭水之中，都能感觉到后背上瞬时覆盖了一层白毛汗。这要是全部都打在身上，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他心念急转，还在辛勤收割的飞鸟顿时激射而回，在水流之中速度竟超过了那些冰刃，无数道剑气寒光就在这水下交错铺开，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大网，那些冰刃在接触到剑网的一刹那就纷纷碎裂成粉末，旋即就消融于水流之中。

吴启仁感受到周围的水温立刻又下降了许多，不过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变成马蜂窝。在经历了这一场虚惊之后，他开始小心谨慎了起来，飞鸟每一次都会把冰刃削的粉碎，虽然这样一来前进的速度会受到些许影响，可总比在坚冰中穿行要快了许多。

等到他将最后一根冰刃削去后，胸腔中的空气已经消耗了一大半，此时的下潜深度应该达到了一百多米，李景天当初差不多也是在这个地方停下来的。

吴启仁眼见目力所及之处没有突兀的尖锐物体了，于是他收回飞鸟，再次吐出一口气泡，双腿发力迎着激流俯冲而下。因为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所以他打算一鼓作气尽快触及到潭底，否则怕是还没见到黑蛟，他就得溺毙了。

随着他不断加速，口中的气泡更是汩汩的往外冒，脑后长发绷的笔直，他感觉自己的头皮似乎都要被撕扯开来了。

这一通闷头下潜大概又有百十来米的深度，也不知这水道究竟有多深，等到他周围出现星星点点的光亮时，他的身体好似突然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那种迎面而来令人窒息的水流就这么戛然消失了，虽然水温依旧冰冷刺骨，但是皮肤上那种被水流拉扯的痛楚感觉没有了。

他扭动身躯直挺挺的悬浮于水中，看着身周那些漂浮着的光团，仿佛置身在繁星包围之中。

“这便是黑蛟在石潭底部开辟的洞天吗？”吴启仁伸手去碰触飘到身边的一个光团，没想到手刚刚摸上去，那光团便如同有意识一般的躲开了。

吴启仁心中大为惊讶，莫非这光团还是有生命的东西？

想到这，他不禁对这小小的东西好奇了起来，就在他再次伸手想要将之捞过来时，手腕处陡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吴启仁伸出去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一下，缩回来一看，登时面色大变。

只见他那只手的手腕处竟然有一道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了，此时从那翻卷出来的皮肉中正向外渗出血液，因为是在水中，血渗出来就立刻飘散了，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

流出来的血液并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呈现紫黑色，以吴启仁的阅历，当下就明白自己这是中毒了，而且这毒已经融于血液里，如果没有解药，凭自己的力量怕是无法剔除。

“这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他努力回忆着受伤的经过，突然想起在桃源村的时候，黑蛟魔障挟带着大风出现时，桃妖曾暗中偷袭，就是他那锋利的爪子攻击了自己。

“真的是百密一疏啊，当时有圣德加身，没能察觉自己已经中毒，恰恰是这么一耽搁，导致现在毒素蔓延，看情形是影响到心脉了。”

吴启仁内视一番，确定了中毒的深浅，眼中显出一丝犹豫，如果继续在水下待着，自己将无法解毒，只能任凭毒素蔓延，眼下最好是先离开这里，想办法把毒素逼出来一些，如此才能暂时延缓毒发。

可是，想到李景天为初九测的那一卦，现在出去的话就错过了黑蛟蜕鳞的虚弱期，再想夺取蛟珠就不好办了。

最终他还是咬咬牙，继续向前游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知道那黑蛟什么时候就会入江化龙，不如拼上一把，至于身上所中的毒，等拿到蛟珠之后再想办法吧。

他倒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做出的决定，而是他有自信，即便是毒发，他也能保住性命。

此时他胸肺中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多，加上毒素蔓延的影响，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嗡鸣声，于是他双腿加速摆动，身体在那些光团之间穿梭而过，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身后已经慢慢聚集了许多光团，这些光团漂浮着融合到一起，最后形成了一尾怪鱼，这鱼有丈许长，脑袋上居然长着一张人脸，只是那张脸一副苦相，张开的大嘴里布满了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牙齿。怪鱼就这么紧紧的跟在吴启仁身后，所过之处，一个个光团还在不停的依附上来，身体还在不断的变大。

当吴启仁前方已经没有光团再出现的时候，他才发觉身后的异常。他一脸疑惑的扭头朝身后瞥了一眼，登时身体一颤，两腿险些就抽筋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由于突然受到惊吓的缘故，他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大气泡，随即赶紧用手捂住，迅速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另一只手并指引剑，青虹咻的一声就飞到了他的身前。

怪鱼看到青虹剑的一瞬间，脸上那副苦相立刻就转为了愤怒，随即张开巨口，奔着吴启仁就扑了过来。

吴启仁看到怪鱼的速度，顿时又是一惊，他也来不及多想，屈指在剑柄上一弹，青虹剑顿时化作一道虹光朝着怪鱼的头部激射而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怪鱼居然也不躲避，虹光就这么直直的没入了它的脑袋，然后又毫无阻隔的透体而出。大鱼依旧速度不减，眨眼间就到了吴启仁的面前，吴启仁惊呆了，这一剑虽是情急之下弹指射出，可他自己清楚其威力如何，便是那水道的岩壁也能轰出一个大窟窿来，可这一剑虽说是洞穿了大鱼，但似乎并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啊。

吴启仁手指勾动，气机牵引着青虹剑，刚准备给它再来个穿肠剑，可大鱼却已经到他面前了，情急之下他只能放弃继续攻击，身体向下一沉，躲过了致命的巨吻，紧接着双腿连连摆动，如同一条灵活的浪里白条，从大鱼的鱼腹处游过。

绕到大鱼身后的吴启仁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击，他招手收回青虹剑之后便奋力的朝着底部游去，就在刚刚，他突然想到了《九州风物志》中描述的一种奇异生物，蚍蜉龙虱。

联想到之前那些光团的样子，这哪是什么光团，分明就是附着在蛟龙鳞片间的蚍蜉龙虱啊。

蚍蜉生对翅，短须触电光。水中一毫芒，相聚拔鲸牙。万里覆云顶，八千撼扶桑。蛟若欲化龙，必先退其殇。

吴启仁看着又掉头追过来的大鱼，心顿时就凉了半截，这玩意儿可一点不比恶蛟凶兽温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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