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锦绣江河披彩云

小船徜徉在广阔江面，晓春湿风迎面扑来，两岸青山尽收眼底。舟中三人打开了话匣子，一路畅谈，春日游江的乐趣油然而生。

李纲谈兴正浓之时突然扼腕叹息一声：“此时若煮上一壶清茶倒也不负这大好春光了。”

吴启仁闻言，低头看了眼船舷下泛起的水花，酝酿了一番情绪念道：“天地如壶，我以江水泡青山，两岸架起万家薪火，腾起满天流云，煮出百里芬芳。大人细品此茶，试问滋味如何？”

李纲眼中绽放欣然之色，豁然起身直视面前这个年轻人，连说三个好字，抚掌感慨：“小兄弟有大气魄。”

却不知他这突然起身，小船立刻晃悠起来，惹得初九一声惊呼，那张俏嫩脸庞瞬间又白了几分，一直偷偷看她的小男孩顿时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吴启仁只觉得手臂上的嫩肉被小丫头掐的生疼，他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凉气，轻轻拍了拍受惊少女的小手，抬头对李纲露出一抹苦笑。这时，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乖巧小男孩也扯了两下李纲的衣袖，嗔怪似的喊了一声：“叔叔。”

李纲揉了揉鼻梁，对吴启仁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尴尬落座，看了眼已是近在眼前的临岸码头，略作思量说道：“小兄弟有没有投身仕途的想法？”

吴启仁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摇头笑道：“暂时还没有，至于日后有没有这个打算，到时候再说吧。”

这话说的可谓是狂妄至极了，好像当官对他来说就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事。

李纲失望的点了点头，他并非不喜年轻人的态度，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他身为一郡太守，平日里所接触的人哪个不是既有钱又有势的？可难得有人能像吴启仁这样与他交谈甚欢的，而且他很欣赏少年人的才情和气度，这让他想起家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堂弟。

想到这，他突然又有些惆怅了起来，一缕忧丝再次浮上眉梢。

与涂泥村隔江相望的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大城——锦州城，小船是在码头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靠岸的，这里是专供货船停靠的滩涂，只简单的架起了几座栈桥，在这滩涂旁边隔着一道延伸至江中的围挡，外面还站着一排带甲士兵，摇船的老头告诉吴启仁，那围挡里面就是江东水师的船坞。老人看着足有两个涂泥村大小的码头，颓然叹了口气，“江东水师之所以强大，是有原因的。”

吴启仁他们上岸之后与老头挥手告别，李纲这时牵着小男孩走过来说道：“我还要赶时间回江城郡，小兄弟若是不着急赶路，不妨去江城郡游玩两日，届时到我府上报我名字，我必扫榻相迎。”

吴启仁顿时受宠若惊的还礼说道：“不敢叨扰大人，我若这般大摇大摆的去到大人府上，只怕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李纲自然明白他话中的麻烦是何意思，只见他抖了抖衣袖，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之意说道：“我这两袖之中抖落出来的只有阵阵清风，怕哪门子的麻烦。”

“这……学生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吴启仁陪着李纲从栈桥走到码头上的堤岸便看到一个仆役装扮的中年男子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几人面前。吴启仁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心知肚明的对李纲躬身作揖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李纲眯起眼睛点了点头，随即抱着男童登上马车。随着仆役扬鞭挥下，马车缓缓消失在花丛柳林之间。

直到这个时候，身边背着书箱的初九才开口说道：“我以前见过那人，他们家在北江很有势力。”说完她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应该不认识我。”

“走吧，权贵中人就是小气，连个船费都不肯代付一下，哪怕跟我客气两句啊，我也就顺水推舟的卖他一个人情了。哼，虚伪。”

少女闻言撇着嘴咕哝道：“说不定人家也是这么想的呢。”

她见吴启仁挑眉瞪眼，那只万恶的手又朝着自己额头点了过来，于是赶紧后退一步转移话题问道：“你把小玉丢在伏牛山上，它能找着咱们吗？”

吴启仁神情微微变化，他想起随着晨光一同消散的李景天，脑海中仿佛又回荡起了当时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若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尽力去做便可。若是有了别的心思，劝你早日断了这份念头。虽然我不是佛门中人，可对他们口中所说的因果报应还是十分笃信的，因果循环，玄之又玄，任你是蝼蚁之躯亦或一教圣人都逃不脱，更抗拒不了。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早早说清楚为妙，起码心里……能有个安定。”

道理谁都懂，可这世上也就唯有心安二字最是难求啊。

初九见他愣愣出神，不由靠近过去关切的小声问了一句：“伤口又疼了吗？”

却不想她话音刚落，脑门上便被吴启仁的手指结结实实的弹了一下，“我当你不知道心疼我呢。那畜生丢了便丢了，一点用都没有，带着他反而惹人觊觎，当咱们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游，平白多了一屁股的麻烦事。”

少女捂着额头哼了一声，扭头朝着锦州城的大门走去，她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这个白眼狼了，至少现在是不想搭理他了。

吴启仁摸着下巴，看着少女渐渐长开的婀娜身姿，啧啧两声自语道：“就是屁股小了点。”

驿道上，李纲坐在马车里似在沉思，突然，他摇头发出两声轻笑，惹得旁边小男孩投来关切的目光，“叔叔，您没事吧？”

李纲闻言顿时收起笑脸，尴尬的嗯了一声，却见小男孩转而又一脸成年人才有的忧愁，无端叹息了一声。

李纲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疑惑的问道：“你这小家伙难不成还有什么烦心事了？”

男孩闻言低头不语，却是一张稚嫩脸庞涨的通红。李纲素来明察秋毫，忍不住笑骂一声：“小兔崽子，尽学你那不着调的三叔了。”

男孩听闻三叔二字赫然抬头，眼中满是委屈，“三叔是个极好的人。”

李纲不愿与侄儿在这个话题上争辩不休，他回想方才在堤岸上少年临别时的赠言，低声呢喃道：“一个不像读书人的书生，一个没有下人样子的丫鬟，这两人凑在一起，嗯……”

他沉吟良久，似乎是在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形容，这时，驿道边上一株刚刚抽出新枝嫩叶的红杏映入眼帘，可喜的是在那枝头挂着两朵并蒂红花，格外的惹眼。

李纲眼前一亮，玩味笑道：“奇葩。哈哈，两朵奇葩啊。”

却道是，两朵奇葩争暖阳，十分春色在枝头。李纲合上眼睛，心中却是有些思绪万千，他是真的希望那后生能去江城郡找他。

锦州城最近的一座城楼在码头西南方，距离江边也就只有几里路程，由堤岸和官道相连。在那城中又有水道直通锦江，因此这座城池可谓是四通八达，九楼十八门，其中八个城门俱是水门，平日里城中百姓若要入江，便是从这八道水门经过。

在这八楼之上皆有重兵把守，虽然不如宁州城上龙骧军那般装备精良，却也是一身铁甲快刀，气势上丝毫不弱。

吴启仁带着初九进入城内时，一日时光已经过去大半，初九本想进城之后先找到落脚的客栈，然后好好吃上一顿饭菜，安安稳稳的休息一晚。可是身边这个男人却非要先去那劳什子顾北楼逛逛。

锦州城临江楼阁大小数十座，唯独这顾北楼地理位置最佳，每年秋季江水涨潮之时，各地的文人骚客皆赴此楼观潮，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章，因此这顾北楼又有一个雅称，叫做江东文楼。

二人登楼之时正值淡季，顾北楼上并没有太多人，十层楼阁每上一级，耳中便清净一分，到了顶层便只闻江鸥啼鸣、浪打长堤，春风徐徐带来扑鼻芬芳，吴启仁遥望锦江红日大如磨盘，江风吹的他一身素洁白袍猎猎作响，仿佛一位入了凡尘的天界上仙。

负笈少女倚靠窗边，目光迷离的看着男人背影，自从下了伏牛山之后，吴启仁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微妙，一般人很难捕捉到，可她自幼生了一双玲珑眼，对这种微妙到纤毫的变化最是敏锐。

吴启仁背负双手，看着夕阳下锦江水面泛起碎金似的浪花，渔船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开始起锚收网朝着两岸驶去。这本是一幅祥和的夕阳渔归图，可是他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如何都静不下来。

这一切的起因皆是由于李景天的那番话，饶是他自以为早已心如古井，终究还是乱了心性。

“可能这就是我的第一道坎吧。”吴启仁那双璀璨的眼眸直视苍穹，随即深吸一口气，复又吐出一口浊气，被风撩起的青丝忽然缓缓垂落，这一刻，顾北楼顶仿佛被嵌入了一颗定风珠，楼外五丈范围内响起一阵炸雷般的轰鸣声，引的街上百姓驻足环顾四周，面面相觑。

“要下雨了吗？初晴后雨，这江东的天气真是诡异。”初九嘟囔了一句，忽然她抬手指向窗外，满眼的惊艳之色，高声呼喊道：“快看快看，那里有一朵彩云飘了过来。”

吴启仁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那对岸的天空看着了一朵流光溢彩的美丽云霞。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之前的茫然之色顿时消失无踪，只见他转头看向少女说道：“这叫五彩祥云，乃是仙人乘风的神车，你伸手指着它便是对仙人不敬，当心手指生疮，毕竟天上神仙也不是个个都有好脾气的。”

初九闻言立刻将那根指着彩云的手指放入口中含着，满脸的惊恐之色，这副呆萌可爱的样子顿时惹得吴启仁哈哈大笑。

初九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出自己又被这可恶的男人给耍了，一时间愤愤难平，娇哼一声，抬脚就在对方白袍上留下了一个小巧的脚印。

吴启仁拍了拍下摆，却也没有跟少女置气，只是抬手又揉了揉气咻咻的少女脑袋，继而转身朝楼下走去。

“锦绣江河披彩云，须知此景胜千金。走吧，找个地方住下来，今晚带你去逛逛锦州夜市，想买什么只管说，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少女闻言顿时转嗔为喜，粉面桃花，云鬟相亚，艳压天宫舞袖仙娥，只叫人惊呼人间绝色。


　　https://www.biqivge.cc/book/64899565/8830727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