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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妙手神医


受伤的“旖红”捂着右手四下张望,四周却平静非常,急得吼道,“谁!是谁!滚出来!”从来只有她偷袭别人,被别人偷袭倒是头一遭。

        燕儿见“旖红”无心理会她,立刻飞身过了院墙,“旖红”听到响动回过神来,又想用未受伤的左手再追一刀。

        梅芳怀抬手拦下了“旖红”,他的目光停留在身侧的院墙,一片脆嫩的柳叶柔顺地贴在墙面上。“旖红”心生疑虑,轻脚走到墙面旁边查看,登时瞠目结舌,忍不住去伸手触碰了那片柳叶。

        原来那片叶子的前半截竟深深切进了院墙,只剩后半截耷拉在外面。

        梅芳怀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地说,“回去罢。”“可是人怎么办?给她跑了指不定以后要怎么跟我们作对!”“旖红”一面忿忿地说着,一面试图把柳叶从墙里扯出来,可是前半截纹丝未动,她这一下反而把叶子扯碎了。“没必要为了一个专门用之即弃的刺客,去得罪刚刚的高人。”梅芳怀只摇了摇头,抬脚离开了,“这个月我没有把药给她,这药一旦不按时服用,不出七日药性就会反噬。加之她现在身受重伤,只会加速这个过程,到底是要死的命。”“旖红”把那碎柳叶扔了,跟在后头,笑着说,“行,够狠。”

        就是要够狠,才配做他们的主子。

        燕儿一路跌跌撞撞绕进小巷,浑身酸痛,脚下更是沉重。可是不能不走,总觉得自己不逃就要死,她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突然觉得膝盖窝一麻,接着就往前倾了下去,直直倒在了巷子里。

        “……还真能跑唉。”荀榆在巷子口擦了一把汗,揉了一下发酸的手腕。飞出柳叶之后他就从衙门一路追过来,轮椅都快摇飞起来了,眼看燕儿翻进巷子实在是追不上了,只好又扔出一枚玉珠让她停下。

        荀榆摸出师兄给他作信物的玉佩,穗子上面的三颗珠子已经只剩一颗了,除了刚刚扔出去的一颗,还有扔出去阻止燕儿刺杀县令用的一颗。事发突然,他又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只好扯了玉佩穗子上的珠子去用。

        早知道就不起哄了……荀榆收起玉佩,驾着轮椅去看燕儿的情况。还好,只是昏过去了,乍看起来没有受致命伤。对他来说燕儿是重要的证人,弄清楚真相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等等……这刺客在这睡得香,自己一个腿脚有问题的残疾人要怎么才能把她带回去啊!

        等燕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油灯的火在眼前点点闪烁,有一丝暖意。她刚挣扎着坐起来,就听见角落里冒出一声:

        “别动。”

        燕儿条件反射似的要伸手去握藏在绑腿里的匕首,莫不是梅芳怀把她带回戏班灭口?又或者是自己被官府抓到了?

        “都叫你别动,扎针呢。”

        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啪”的打了燕儿准备去摸匕首的手一下。

        燕儿被这不痛不痒的一巴掌打懵了,好在眼睛逐渐适应了火光。这才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俊秀公子,腿上搁着医书,一手拿着针灸用的银针往她身上扎。

        燕儿不敢再动,估摸着这位拿着医书和银针,应该是一位大夫。就试探性地问:“请问这位大夫,这里是哪?是谁送我来的?”

        “啊?哦对,”正在一门心思想着事情的荀榆愣了一下,“下午一个跑活的车夫送来的,说是拉货遇到你躺在巷子里,怪吓人的。刚好我在此休憩,车夫听说这里有大夫就把你拉来了。”

        燕儿突然觉得眼角有点酸,自己漂泊这么久,反过来还要被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人追杀,之后竟是被一个陌生人救了。她急切地问荀榆,“大夫!那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

        哦豁,荀榆吓一跳,一边心想这刺客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好狠的心呐,幸好自己没有说实话。一边只好敷衍过去说,“害,路过的而已,把你放到这就走了。”燕儿刮刮鼻子,“好可惜,我还想着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救自己一命的恩人。”

        “啧!”嗯?燕儿转头看了看好像情绪有点激动的荀大夫。荀榆按耐住心里略微的后悔,把最后一根针扎进燕儿身上,面色凝重地说,“姑娘,你身上内力紊乱,筋脉也有逆行之势,平时应该是有药吊着。但如今你身受重伤,不能很好地控制内力,情况很危险。”燕儿已经猜到七八分,梅芳怀说是增强内力的香药,还让她定时定量当面吃下,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副作用,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吧。

        但是不能说,说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找上门来。如今她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县令,又被戏班的杀手追杀,已经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了。想在想来,她只是听了梅芳怀的一面之词,就傻傻的相信了,真相明明离她还很远。燕儿突然觉得很累,很恶心,想要摆脱过去糟糕的一切。

        于是她对救她的大夫撒谎了,她说自家开的武馆因父亲去世倒了,这回来沽县寻亲,没想到亲人已经去世,还遇到了强盗。至于身上内力的事情,便推托说是天生如此。很俗套的理由,这个大夫居然相信了。

        只是这个单纯的大夫搓搓手说,“这位姑娘,虽然你情势危机,但好在我家有祖传的金针秘术,可以帮你压制内力,修复经脉。不过这秘传手艺可贵着呢,那位车夫走的急,没付医药费,你看??”

        燕儿今天出门是抱着必死的心的,身上自然没有钱。看着燕儿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逐渐因为窘迫变得通红,荀榆心中窃喜。让她给自己打工换诊费,又能把证人留在身边,又能白得一个伙计,还有这种好事?

        “咳咳,我这里是不能白看病的,救人就得给钱,不然就没生意可做了。刚好我本来计划到附近的镇子开一家新药庐,不如你来替我当学徒还债?”燕儿寻思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可是后来真到药庐当起学徒她才发现,荀榆只对她一个人的诊费斤斤计较。

        二人一拍即合,燕儿就这样留在了荀榆身边,不过荀榆确实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大夫,在他的照顾下,燕儿很快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上街了。看燕儿情况好转,荀大夫便把去隔壁镇子开药庐的事情提到了正轨。荀榆说他们俩一个伤员,一个残疾人,居然开起了药庐,实在有点让人看笑话。于是一切从简,药庐就在长乐镇悄悄开张了。

        开张的那天,荀榆高兴,非要燕儿推着他去街上买酒,晚上喝得东倒西歪。燕儿把他扶到躺椅上盖好被子之后,悄悄走出了门。

        燕儿走了很远,一直到镇郊的一座桥上才停下。她借着月光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在戏班的时候她从没这样好好看过自己,柳叶眉,杏圆眼,五官恰到好处的温和可爱。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燕儿应该是石宿村的小村花,在溪水边浣纱的时候会有青年朝她唱歌;在田边采桑的时候会有人给她送果子;应该还有三三两两提亲的人来家里,让她羞红了脸躲在屋里。

        不过现在她只是一个在边缘躲藏的刺客,她甚至没有想过隐姓埋名,期望着哪一天官府来官兵抓她,或者容隐戏社的刺客来杀掉她。

        奇怪的是直到今天也没有,于是她决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以后一切听天由命。她从怀里拿出背着荀大夫藏了一段时间的匕首,这是她下定决心做刺客的时候梅芳怀送给她的。

        月亮的光辉从头顶撒下,她的影子清晰投在桥上。燕儿反握着匕首,深吸一口气,然后发劲刺出一刀——

        她在桥上挪转、飞身、她演练着在戏班学来的招式套路;格挡、突刺、好像在和自己的影子对练;桥下流水奔腾,如同身体里的内力汹涌流淌。从未感觉身体是如此的轻,刀剑在手上是如此的自如。她单手撑在桥栏上,利落地后翻,透过飞散发丝的间隙,看见月亮是那么白净透亮,如明镜之心。

        燕儿松开了另一只手,手上的匕首反射着月的光辉,划出一条月晕般的光,坠进了河里。

        从此之后她不会再被谁困住了。

        回到药庐的时候,燕儿路过荀大夫躺着的躺椅,荀榆睡得正香。燕儿半蹲下来,看着这个好心收留自己的大夫的脸。很好看,比梅芳怀要好看,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气质就像今天明净的圆月。

        燕儿给他掖好被子,轻声说,“谢谢你,荀大夫。”然后转身回自己房睡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荀榆一把坐了起来,好险,差点就没在燕儿之前赶回来。

        荀榆吹亮了躺椅边上的油灯,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到火舌上。纸张燃烧产生的烟雾缓慢向上,荀榆顺着这烟一直往上望去,然后干脆又倒回了躺椅上。

        暗线已经埋好,自己怕是很难再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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