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见不平

卯时，长乐镇药庐。

        今天燕儿也起得很早，给荀榆留好早饭之后背起篓子就到附近的山上采药去了。

        只是荀榆在帮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意外发现燕儿居然不怎么会认字，只好边教她习字，边让她先拿着药庐里的草药到山上比较着采。

        早上出去采药、中午回来做饭、下午帮忙看店、晚上学习认字。燕儿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山匪到来之前，燕儿也在石宿村倒跟着教书先生学了几日。那位教书先生说话温温柔柔的像山羊一样，荀榆教她识字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哪个语调，一来二去，燕儿就从“荀大夫”给改口成了“先生”。

        “先生，我出门啦，绿豆粥放桌上了记得要吃啊！”

        “知道了，早去早回啊~~”

        荀榆趴在诊台上懒懒地挥手，药庐刚开业，没有什么生意，比起燕儿，他倒是无聊的要死。“啊……夏天这么快就要来了……”他打了个哈欠，随手拈了一根银针往边上一扔，一只在柜台边烦了他半天的蚊子就被钉在了墙上。

        “嗯？”荀榆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清泉街摸了过来，在街角躲着，虽然看到荀榆就往后躲了，但是这俩人没注意到影子结结实实把他们猥琐的样子出卖了。

        “喂喂喂干什么呢？”荀榆不耐烦地用扇子敲敲诊台，“有病就看，没啥好丢人的，刚刚开业，给你们打个骨折。”

        这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估摸着自己是暴露了，一下跳出来逼近药庐。问道：“你就是荀榆荀大夫吗？”“我不是就没人是了。”荀大夫百无聊赖地玩着扇子。

        来人嘿嘿一笑，说道，“那太好了，我们家老爷有请——”

        “？？？？干什么？！”荀榆惊呼一声，这俩莽汉居然连他带轮椅扛起来就跑了！

        “门啊！我门还没关！”

        辰时，县令的私宅。

        “来来来，荀大夫请上座。”县令在大堂热情地招呼着荀榆，而荀榆则坐在轮椅上无语凝噎——

        “我记得县令大人伤的是腿，不是脑子。”荀榆拍拍自己的小轮椅，他这副样子，难道还要让人来把他搬到椅子上去吗。

        “嗐，跟那些贵客客气习惯了，荀大夫别见怪。”县令放下拐，让旁边的侍女将他扶到了椅子上，旁边的仆从也很麻利地上好了茶。荀榆一头黑线，客气？客气就是喊人把他从店里请——啊不，抢过来？

        县令呷了一口茶，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荀大夫看样子是个爽快人，在下也就不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说了。前些日子城下有个叫孙老六的赌徒，往常手气不好，十赌九输。可突然连撞大运，在赌坊赚了不少银两，连续几天都有人看见他在赌坊里吆喝。不过呢，这吆喝了没几天，就再也吆喝不得喽，因为他——”

        “死了。”荀榆放下茶杯抢先一步答道。

        “唉对，”县令摸摸胡子，继续说道：“只是这厮死法蹊跷，全身上下见不得一点伤口，活像睡着了似的。他还有个哑巴老婆，听说跟隔壁王姓屠夫往来密切……”

        荀榆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脑门，回忆了一下来时听到的流言，“所以现在街坊邻居都在揣测是这个哑巴妻子贪图了孙老六赢来的钱财，毒死了自己的丈夫，打算拿到孙老六的钱跟王屠夫远走高飞？”

        县令也把茶杯放下了，回答道：“不错，可是官府判决得讲究证据，尤其是那个哑巴婆子还不会说话。衙门也派捕快去搜了家了，没搜到□□之类常见的毒药，所以到底是不是毒杀、用的什么毒……还得劳烦荀大夫去鉴别，我这腿伤不便，就不跟着一起去了。多亏了太守大人向在下推荐了荀大夫，不然这案子光凭咱们衙里的庸医怕是破不了了。”

        荀榆低头摆弄了一下折扇，便爽快答应了，只是要求县令再让他回一趟药庐，带上一个帮手和工具来。县令也二话不说，马上命人将荀榆一路送到药庐。

        县令一路拄着拐送荀榆到私宅大门口时，荀榆撇了一眼县令的伤腿，不动声色地发问了：“县令大人的腿伤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好，不需要荀某帮忙看看么。”

        “嗐，一点小伤，不劳烦荀大夫出手，伤筋动骨一百天，再过段时日自己就好了。”县令礼貌地拒绝了，“你们俩，送荀大夫回去，要快点，别搞得要验的尸体都放臭了！”

        两个差役都是生面孔，荀榆叹了一口气，再问道：“之前那个刺伤大人腿的护卫呢？听说之前他倒是一直跟在大人身边。”

        那两个差役倒是真的一点都不等，推着荀榆就快马加班的跑了，荀榆只听见县令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

        “死了，我被人行刺的那天晚上就喝多掉河里淹死了。”

        午时，长乐镇清泉街。

        还是那两个莽汉，风风火火把荀榆抬走，又风风火火抬回来，把他放下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

        不过荀榆没让他们把自己送到药庐，而是到附近的清泉街去了，他打算等燕儿回来就去官府验验尸首，这里是燕儿回来的必经之路，他在这里等着就好。

        他挪到凉茶摊子上要来一碗甜茶，边喝边等，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的人。这是他行医的习惯，只要看，就能明白别人身上可能存在的病症，望闻问切，这是必修课。比如前面因为顾客在对方摊子前多徘徊了一会就吵架的那两个摊贩，胖的那个已经干了好几碗凉茶了。

        “面红、口苦、易燥……”荀榆慢悠悠挥着扇子念叨着什么，那个胖老板吵架吃了亏，闷头又干一碗茶，一抬头，好像注意到了荀榆的目光。

        “瘫子你看什么看！”胖老板气冲冲过来，狠狠瞪着荀榆，瞪了一会就不舒服似地揉了揉眼睛。荀榆默默打开扇子挡着胖老板的口水，又趁机细细打量了一下他。

        “眼干、眼热、发痒……”胖老板见荀榆拿扇子挡他，更气了，抬手指着骂到：“我认识你，你就是后面那个开医馆的是吧？！一个瘫子大夫，自己都成这样了还给人看病，别人是活招牌，我看你是死招牌！”

        荀榆撇了一下嘴，说他瘫子他倒没什么所谓，但是居然说自己不能给别人看病，多少有点让人不快。

        荀榆“啪”一下收起折扇，扬起下巴对胖老板说，“既然你都承认我是大夫了，那就不能不给你看上一看。肝气不能疏泄，郁结进而化火。劝你别老是逞一时痛快，激动上头，小心哪天气血上涌就倒了，记得多吃点乌梅和沙棘。”

        胖老板本来吵架落入下风就多有不爽，现在还被个瘫子教训，真是听不得这话，作势就要揪荀大夫的领子，“庸医！你什么居心，我好端端的你咒我？我就是真倒了也不会去你家药庐！”

        “啪！”一个草框飞来，结结实实套在胖老板脑袋上，荀榆回头一看，是燕儿一路飞奔回来了。“你对我们家先生做什么！”燕儿一个筐子套头还不解气，助跑然后高高跃起，飞身就是一脚又踹在胖老板肩上，给人家一个敦实的大汉一脚踹得向后仰去，狠狠摔了一下。“切，”燕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瞪了躺在地上思考人生的胖老板一眼，回头关切地问荀榆：“先生没事吧？”

        好险……差一点就让先生被人给欺负了，燕儿刚过桥就看见一个茶摊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前正站着一个想要为非作歹的巨熊般的男人。跟那个大胖子比起来，先生是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没事的！总之救命恩人就由我来保护！

        燕儿这么想着，回头给荀榆使了个自信的眼神。荀榆愣了一下，然后潇洒地甩开折扇摇了两下，爽朗地笑起来，找老板又要了一碗甜茶给燕儿。

        知道荀榆在这里等自己是为了带她去验尸的时候，燕儿一口茶差点喷在他脸上。荀榆赶紧安慰她说：“别怕别怕，尸体还新鲜，不会很难看的啊，反正基本上都是我来，你在边上递递剪子就好。”

        燕儿用荀榆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手心被汗湿了一片。

        她哪是怕尸体，她是怕自己被衙门的人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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