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23章
那是秦桑,宋岁一眼便认出,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衣裳。
她浑身湿透昏倒在白水峡边,自己好心把她给救了,给她买新衣服,帮她教训村子里那帮流氓地痞还有镇上的恶官,她倒好,反过来质问他是不是要一辈子当这个土匪。
草莽贼寇,便是她心里给自己安上的标签了,匪就是匪,她和寻常人一样,对这个群体有着天生的惧怕,便是对她再好,他在她心里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土匪罢了。
看着她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又想到她说的那些话,宋岁胸口有些滞气。
他别过头,生硬开口:“你来这做什么?就不怕老子杀——”
话音未落,小姑娘伸手揽着他的腰,声音委委屈屈的,“哥哥是在生我的气吗?”
夏天的衣服本就轻薄,宋岁又是个怕热的,用来制衣的布料更是薄如蝉翼,秦桑只套了个外袍在身上,几乎跟没穿一样。
宋岁身子僵硬,又不知当如何作答,只干涩道:“你放开。”
秦桑不肯放,脸埋在他胸前软糯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了,行吗?”
宋岁闭了闭眼,克制着把她扯开,沉声命令:“不许再叫我‘哥哥’。”
他不会认这样没良心的妹妹,更不愿把看不起土匪的她留在山上。
秦桑被他拉开之后,一双杏眸通红,强忍着泪意看他,又似是带了几分春色,在宋岁本就焦躁如枯草一般的心里燎着一把火。
他想推她出去,她却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不合身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领口大开,长袍几乎是虚挂在肩上的,她身子贴着他的,半开不开处被宋岁抬手压住,可只要是她一挣脱,必然会露出大片春色。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岁手按在她腰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耳根发烫,内心暗暗骂了几句脏话。
“哥哥就是在生我的气,”怀里的人完全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般,仰起头,微红的双眼带了几分委屈和愠怒,“哥哥既然执意要当这个土匪,那这身衣服,我还是还给哥哥好了。”
宋岁猛地一颤,“你别……”
然而宋岁没来得及阻止,秦桑便抓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顺势将衣服带下,“还给你。”
她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面上带了薄红,神色却是清明而又坚定的。
“从此以后我与哥哥两不相欠,再也不见了。”
……
宋岁猛地惊醒,心跳快得像是要炸裂一般。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他的脸滚烫得像是被骄阳炙烤过的土地一般,内心暗骂一声“畜生!”,随即抬起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生疼。
可这还不足够。
宋岁二十多年来从未梦见过自己母亲之外的女人,头一回梦到还是这种情形,一时心烦意乱,顺手拎起旁边的水桶呼啦从头顶淋下。
井水冰凉,几桶下去,终于是让宋岁清醒了几分,他闭了闭眼,觉得这半月谷的蝉鸣鸟叫真是叫人心烦,预备叫上弟兄出去猎鸟。
便是这时,外头传来了青黎兴奋的声音:“四哥!小白回来啦!猫也回来啦!”
话音落,就见白狼从外头蹿了进来,嘴里叼着那只可怜的小白猫。
小白猫似乎是被吓傻了,任由狼叼着也一动不动,白狼把它放在地上,它也跟瘫了似的趴着,不跑也不叫,只眼珠子还在迟钝地转动。
宋岁眼神扫过猫,又落在白狼身上,就看到后者身上带了血,原本通体雪白的狼毛现在也变得灰扑扑的。
他不由皱眉,强迫自己从那个梦里走出来,看向一脸兴奋的青黎,“它受伤了?”
“没有没有,它身上的血是猎食的时候弄上的。四哥你不知道,这猫胆子小得很,跑了之后就爬到一棵巨高的松树上不肯下来,小白就在树下蹲着……”
青黎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像是个失而复得的老父亲,“它刚刚自己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吓得我还以为它把猫吃了!然后我跟着它过去,就看到猫躲着的那棵树底下放了好些死兔子死鸡,全是小白弄死的,但它也不吃,就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好像怕把猫饿着,供给它吃的。”
“然后,然后四哥你猜怎么着?这只猫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吓的,居然从树上掉下来了,正好被蹲在树下小白接住,然后就成了这副傻样子哈哈哈哈哈……”
青黎笑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宋岁脸色不太好,眼神带着戾气,身上还在淌水。
他打了个寒颤,收起不合时宜的笑小心翼翼问:“那个……四哥你是不是很热啊?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我看张娘在厨房准备了绿豆汤……哎?你衣服怎么还在淌水啊?”
宋岁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青黎不明所以,只被觉得心里发毛,直觉自己要完蛋。
半晌后,宋岁嘴角突兀勾起一抹笑。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便很少有人见到青黎,只看到源源不断的跌打损伤药往他房里送。
……
青黎伤在床榻,秦桑的猫便没人成日抱着哄着了,只有白狼每天不厌其烦地叼各种食物给它。
有时是山鸡,有时是野兔,甚至有一次还从外边叼进来了半只野猪,血淋淋的,好在大伙儿看惯了大场面,倒也没被吓着。
可猫自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不但不吃,还被那一个脑袋就比它整个身体大的野猪吓得缩在厨房后头的柴垛里,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敢在夜里跑出来偷鱼吃。
宋岁听手下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正在练武场玩飞镖。
他束了高马尾,剃了胡茬,整个人看上去白净了许多,眉宇间又有天生的威严和凌厉,便是生了一张俏脸,也天然叫旁人心里有几分畏惧。
又是一镖飞出去,宋岁漫不经心开口,“饿不死就成。”
白狼虽是被驯养,可终归野性尚在,又有体格和力量上的压制,那只不够它一巴掌呼过去的小猫害怕也正常。
宋岁手里又拿起一支飞镖,比划比划,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句:“实在不行,把那猫送到别处去养,省得小白天天拖那些动物的尸体进屋子。大热天的招虫子,老子这么不怕脏的人看到都膈应得慌。”
话音落,又是一镖正中靶心。
黄善在旁听着,有些为难开口,“可是小白好像很喜欢那只猫,不管送到哪里,它总能给叼回来。”
“……”宋岁放下手里飞镖,神色十分不解,“你说它一头狼,惦记人家一只猫做什么?那猫也是,都这么多天了,小白要吃它早吃了,它怕个屁!”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一狼一猫的跨种族“情谊”,觉得甚是稀奇,可宋岁似乎是不怎么感兴趣,转移话题,“梁寨那边有动向没?”
梁寨是秦岭另一座山头的匪寇,与蟒寨地位几乎平齐,一山难容二虎,因此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两寨时常因为抢夺资源而发生冲突,后来各据一方互不争抢,才终于偃旗息鼓。
最近,梁寨的原头领前不久去世了,留下一对儿女同叔辈争权,为此,梁寨的二当家梁京佩特地来向蟒寨求过亲。
说是求亲,实际上也是在寻求蟒寨的帮忙,想来是被逼得紧了走投无路,否则依着梁京佩在江湖上的名声,自然是不会寻此下下策。
“梁寨已经向咱们求了三次亲了,这两天燕夫人已经有些松口了,不过还没定对象。但是,听说燕二当家想去来着,被夫人骂了一顿。”
听及,宋岁冷笑,“燕二的年纪都能当梁京佩爷爷了,这老不死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就是说啊,他孙子都抱了俩了,居然还想娶小姑娘。”
黄善附和着,不知是想到什么,嬉皮笑脸凑过去,“四哥,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落到你头上啊?你看啊,梁二当家的今年十八还是十九,咱们山上年龄适配又还没娶媳妇的就只有你和二哥。二哥在外头那个病弱名声,怕是梁京佩也瞧不上,就是瞧上了,燕夫人也不会同意,你说她会不会就……看……上你……”
察觉到宋岁目光不善,黄善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宋岁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只顺手从旁边桌上拿了个苹果塞进黄善嘴里,“站过去。”
嘴里叼着苹果的黄善:“……?”
“那儿,看到没?”宋岁指着靶子的方向,“过去站好,别乱动。”
“!!!”这是要拿人当活靶子啊!
飞镖这玩意儿宋岁从小玩到大,几乎从不失手。
可就算是如此,黄善也无法克制住心里的恐惧,毕竟这位爷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还叫人难琢磨,那青黎都伤这么多天了,也没搞清楚自己挨打的原因是什么。
黄善欲哭无泪。
没过多久,一个手下匆匆赶过来,冒着生命危险打断宋岁,“四哥,霜、霜月姑娘好像被梁寨的人掳走了!”
“哦,”宋岁脸色毫无波澜,甚至拿起了一旁的飞镖,朝着远处一脸视死如归的黄善比划两下,他嘴上的苹果已经插了三个镖了,“那你应该去给宋晏报信,老子在禁足思过,救不了。”
“可、可是……四哥先前交代我们看着些的那个溧村小姑娘,她、她也一起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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