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更)
竹林寒气逼人, 身体泡在温泉里是暖和的，但是脖子和脸却冻得麻木。
正因为冷，嘴唇上传过来的温暖才更清晰, 每一条纹路都能感受得到。
璃沫脑子有点发懵, 突如其来的吻让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甚至忘记闪躲。她睁大眼, 愣愣看着墨迟。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到少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雾，仿佛缀着露珠的细草，每一下翕动都透着小心翼翼。
这个吻太纯了，没有激烈的往来, 也没有参合男女间的欲望，就是紧紧贴着，很轻柔的碰触。像风轻吻花朵，也像阳光亲吻雨露，青涩但珍贵。
许是这个吻太绵长了，璃沫终于回过神向后躲去。池底光滑, 手掌没撑住，整个人向后仰倒。慌张之下, 璃沫勾住了墨迟的脖子, 带着他一起栽入水中。
带着硫磺气味的泉水涌进嘴里，把空气挤了出去。饶是璃沫水性再好, 也被呛的不行。
气泡在周围升腾，乳白色的水蛰的眼睛睁不开。就在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时, 唇瓣被温柔吮住, 一小口空气渡了进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接着她被用力拉起, “哗啦”一声露出水面，水流从头发上倾泻而下，她狼狈地大口喘气，瞳孔中映出墨迟带着笑意的眼。
少年湿发贴着脸颊，细小的水流顺着发丝往下淌，明明刚从水里出来应该跟她一样狼狈，但是那张太过好看的脸却冲淡了不堪，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出越发惊人的美丽，眼瞳里叠满细碎的光。
这个时候没有未来让三界头疼的大魔王，有的只是在梦里发光的少年。
璃沫轻轻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为什么说美丽的人更容易得到谅解。墨迟顶着这样一张脸，她还真硬不下心肠杀他。
但璃沫毕竟是见过市面的人，她的几位兄长、天界的太子都是容貌极盛之人。短暂的迷失后，她倚靠着池边，随意聊着天，“墨迟你有没有见过特别好看的人？”
“特别好看的人？有啊。”
“谁？”
“是沫沫。”少年黑眸热烈，里面盛着两个小小的璃沫，看不到其他人。
璃沫难得脸红了下，“我可算不上好看。”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这世上顶顶好看之人在魔域。”
墨迟微微一怔，“魔域？”
“嗯，我也是听说的，没见过。据说魔域尊主长相俊美，三界无可出其左右。那张脸可以让星河黯淡无光，日月不敢争锋。所以他常年带着一张鬼面具，将容易惹祸的脸遮住。”
鬼面具？墨迟脑海浮现出那个跟小贩似的总来劝他入魔的家伙。
璃沫向后一仰，舒服地用腿打着水，“真想看一看啊，让三界美人失色的脸是什么模样。”
墨迟眸中的笑没了，平生第一次对魔域产生了厌恶之情。
“正邪不两立，你身为正道人士怎么能向往魔族？”
诶？璃沫看向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惊喜，“你现在也知道魔族不好了？”
“我一直知道，”墨迟嗓音里掩不住的烦躁，“自从你劝了我，我就只想着正道修仙。倒是你，不知从哪儿听到的三界最美就恨不得去找他，说不定他用面具遮脸是因为长得难看。”
“那可不是，”璃沫摇摇细白的手指，“昆仑不死树下有块美人田，世间每诞生一位绝色，田里就会长出一根美人藤。摘下藤叶放在耳边，它会告诉你这是谁的美人藤。大荒至今只有四根美人藤，一是上古战神帝幽，二是魔域的尊主，三是天帝，四是人皇的某位嫔妃。”
墨迟嗤笑，“你去过昆仑了？”
璃沫摇头，“没有。”虽说是她外祖母家，但是她没离开过岛，还真没去过。
“不过我们要解决寿元的事迟早要去一趟昆仑，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墨迟沉了沉眼，“还要去一趟魔域，摘了那人的面具，看他是美还是丑。”
璃沫笑着说，“摘魔尊面具可有点难。”
朗朗星河下，璃沫泡在热乎乎的泉水里跟墨迟闲扯，虽然偶尔会有拌嘴，但这依旧是她做过最快乐的梦。
次日醒来，她的脸上还挂着笑。
云帆阁建在闹市，寸土寸金的缘故，地方不大。正因为如此，它里面每一座楼阁都极高。
璃沫在鹿灵山没有找到关于尸山的位置，来了云帆就想去云帆的藏书阁找。温颖听到后也没说什么，派人带她去。
等璃沫离开后，她才无不忧心地对兰藏舟说：“虽说那个孩子救了璃沫，但终究不配。一个是魔修子嗣，一个是仙门之姝。”
兰藏舟皱眉，“怎么，沫沫喜欢那小子？”
“倒不是喜欢，你看那个孩子长的模样，只一眼就令人心惊。若不是家世连累，怕是全天下的小姑娘都被他勾走了。这样的脸，哪有少女不怀春？”
兰藏舟道：“不用担心，沧月楼的掌门夫人不一直想跟鹿灵山结亲吗？他们本来要派人去鹿灵山，结果鹿灵山又出了堕灵的事。现在听说沫沫来了东洲，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上门了。”
温颖问：“是为顾二公子相的亲事吗？”
兰藏舟道：“不是他还有谁。”
温颖听了这话，脸上忧愁更多，“那位顾二公子天赋惊人，弱冠之龄就已经是出鞘中期了，七洲加起来年轻一辈也找不出胜过他的，可谓是沧月阁的皎皎明珠。他能看上沫沫吗？”
兰藏舟笑：“世家结亲从来看重的都是背景，我们云帆只有沫沫一个孩子，鹿灵山那边如果李庭慕不再娶，那么鹿灵山也是沫沫的。手握东西州两大仙门，做什么配不上一个顾南意？”
温颖点点头，“说的也是。”
两人谈论完毕沿着长廊离开。等完全看不见时，假山后面走出来一个少年，脸色沉沉。
墨迟醒的比璃沫早，趁迷晕的婢女还没起来时就从窗户离开。吃过早饭来找璃沫，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
等他来到藏书阁时，璃沫已经翻了好几个书架了。
“我刚才找到一本《大荒东经》，”璃沫站在梯子道，“上面有一小段话挺有意思的，说尸山的形成是有原因的。”
“最初尸山是座绿树成荫的山，夏天开满花，秋天结满野果。但是某日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尸山就生出了异象，变成如今这个尸横遍野的凶地。”
“你瞧，就是这卷。”璃沫从梯子上跳下来，翻手拿出一卷书给墨迟看。
墨迟瞥了一眼，淡淡道：“知道来历有什么用，还是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璃沫笑着说：“怎么没用？至少我们知道了因为天下掉下来的东西，它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个掉下来的地方一定是极凶之地，我们若真去了尸山，一定要想办法避开那里。”
她合上书卷，“知道的越多，我们将来从那里活着出来的机会就越大。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璃沫脸上，小小的脸白的发光，眼睛明亮，笑容也明亮。她似乎永远没有烦心事，永远都对前方充满希望。
而墨迟却站在阴影中，周身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他看得到光，光却永远照不到他。生活将他拥有的一点点剥离，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璃沫走到门边看到墨迟原地不动，走过去，“墨迟，走呀。”
墨迟淡淡道：“冷，懒得走。”
璃沫拉住他的手，用力朝自己方向一拉，墨迟被迫往前走了一小步。
就这么一小步，阳光撒在了他身上，明亮的光照下来，晃得他眯起了眼，耳边传来少女充满朝气的声音，“现在还冷吗？你一直站在阴冷的地方，不冷才怪。你瞧，只要一小步，就跟刚才大大的不同。”
少女的手心柔软而温暖，比他身上的阳光还要暖和。
“墨迟，我感觉我们会很快找到尸山的。”
“如果找不到呢？”
“我们都这么努力了，怎么找不到？”
“这世间很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
璃沫笑容璀璨，“我爹爹常跟我说，努力或许会说谎，但努力不会白费。一年找不到我们就找两年。两年找不到，我们就找三年四年更多年，迟早会把它翻出来。”
“找那么多年？”少年微凉的嗓音清清淡淡，“可是你还会嫁人啊。”
璃沫侧过脸看着他，“嫁什么人？噢，你是说幻境里你看到我嫁人的事吗？不会，我不嫁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修仙看遍天下风景。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不达成，绝不放手。”
墨迟看着攥着他的柔软小手，眸子里流转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浓烈占有欲，“那说好了，既然拉住了，就不能随便放手。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不管成魔成妖成鬼，上天入地我都会抓到你。”
明明是走在阳光下，璃沫却莫名觉得凉的发颤。真不愧是让三界头痛的人，不妙，她已经开始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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