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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节 深泉


  神情落寞的少女拎着木桶走在土路上,回想起小时候的心酸往事,有些泪眼朦胧!

  六年前养父醉酒跌落水沟,意外离世。

  养父去逝后,姐姐匆匆出嫁,徒留十岁的夕烟跟着爷爷艰难度日。

  小小的年纪便日日跟在爷爷屁股后面,砍柴种菜,采药打鱼,苦熬了几年。

  几个月前,连相依为命的爷爷也撒手而去。

  于是夕烟便成了孤家寡人,独来独往一个人。

  也没人肯同她玩。

  虽然孤苦无依,好在上山采药,撒网打鱼,夕烟无不娴熟,也能勉强糊口。

  家里厄运连连,就连夕烟夕烟自己都认定村民们说得没错,自己果真是个会带来厄运的扫把星!否则也不会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

  想到此,少女暗自神伤。

  她耸了耸鼻子,倔强地仰起头扬扬眉,把准备滴落的泪珠收进了眼眶。

  虽然偶尔也有脆弱的时候,但是少女从来没有被苦难打垮,也从不因为身世处境而怨天尤人,相反她无论何时都是乐观积极快乐向上的。

  她为生活竭尽全力,把贫寒的破败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计划着积攒些钱把快要倾倒的土屋修葺一翻,把养父母和爷爷的坟墓用砖块砌好,立上墓碑。

  忙完一切的夕烟提着那张打满补丁的渔网,沿着田间小道一路往北走,不多久,就到了飞龙码头的上游,自家的小破船就停靠在这个位置。

  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这艘破败的小船了,度日糊口全靠它,毕竟上山采药要看季节,而撒网打鱼只看天气。

  夕烟把渔网放到船上,跨上船头,撩起衣裳坐下,双手撑在甲板上,双脚伸进水里欢快地踩着水。

  满脸朝气蓬勃,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小草,看似柔嫩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少女把手伸向脖子,她脖子上挂着一条很普通的银质项链。

  轻轻提起链子,露出下方的链坠。

  看似普通的项链,下方竟坠了一颗异常惊艳的珍珠,足足有拇指那般大小,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非常耀眼!

  每次上船前,少女都要把玩一翻这颗能带来好运的珍珠。

  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望着河面上熙熙攘攘的商船,少女思绪翻飞。

  她想起了几年前死里逃生那件事来。

  那年初冬,接连十几日的狂风暴雨,大风大浪,无法撒网。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一老一小一连几天只喝一小碗稀得见底的粥。

  孩子晚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老人着急得彻夜难眠。

  每天佝偻着身子,顶着风雨到河边观望,祈祷风浪能早日停歇。

  那天下午夕烟看到爷爷又仵着木棍出去了,孩子担心爷爷的安全悄悄跟在身后。

  老人在河边站了会,忽然低头在河岸上找了根长木棍,顶着大风浪在河里好一顿艰难的扒拉,捞上来一样东西。

  晚上的时候,夕烟的粥碗里便多出来一尾半个巴掌大的小鱼,虽然尽量煎得干干香香的,可是仍然无法掩盖那股冲鼻的臭味。

  夕烟眼泪夺眶而出。

  今天爷爷在河边冒着危险捡回来的,便是这条臭了的小鱼。

  一夜之间,夕烟夕烟仿佛长大了,十二岁的她忽然觉得应该由自己来保护爷爷,照顾爷爷。

  第二天,风浪仍然没有消停。

  夕烟偷偷带上渔网来到岸边,风高浪急,一望无际的大河里看不到一条船的踪影,连那些几层楼高的大货船都靠岸躲避风暴了。

  狂风呼啸,惊涛拍岸,哗哗声不绝于耳。

  然而她没有犹豫,猫着腰顶着风雨爬上了小船。

  由于紧张害怕脸颊直抽搐,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竭力壮大着胆子,义无反顾地解开了绑在石桩上的绳索,失去了牵拉的小船就好像风雨中的一片落叶,漂漂悠悠荡进了风浪里。

  狂风掀起巨浪,小船被轻轻托起又被高高抛下,好多次都差点倾覆!

  夕烟像壁虎一样趴在船上双手紧拽着两边的绳索,被寒风冷雨吹打得瑟瑟发抖,更别说撒网打鱼,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孩子想得太简单了,她有些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这样鲁莽地上船无异于自杀。

  更没想到的是,尔后又刮起了西北风,小船随着风浪漂向了看不到边际的大河中心。

  片刻之间就已经分辩不清东西南北,四周只剩下波涛汹涌,河岸已经远去。

  夕烟惊恐万状,竭尽全力顶着风浪坐起来摇撸,也无法阻止小船越漂越远。

  她瘫倒在船上,有些绝望,觉得这条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忽然又有些释然,这一幕和当年被父母抛弃在木盆里,随波逐流何其相似,或许这就是命。

  她又冷又饿又累,慢慢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天空湛蓝,艳阳高照。

  翻身起来一看,惊奇地发现小船竟然漂荡在泊船的河岸!!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船里,还神奇地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鱼!

  后来听爷爷说她在风浪之中消失了两天之久……

  不曾想第三天的时候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自己回来了,还兴高采烈地拉着爷爷去河边挑鱼……

  ※※※

  河岸绿柳如烟,山上杜鹃层层叠叠,遍布山间,或迎风怒放,或花苞绽红,尽显春色无边。

  少女沐浴着春日的暖阳,享受着春光无限。

  总觉得在自己身上时不时会发生一些无法解释得清的奇迹。

  就像脖子上这颗来路不明的珍珠项链……

  这条项链究竟从哪里来的,连夕烟自己也说不清楚。

  记得十岁那年的秋天,养父出了意外没多久,也不知道是谁纠集了一帮村民,叫嚷着要把夕烟这个会带来厄运的扫把星赶出天泉村,赶出朱仙镇。

  就连爷爷跪地求情,村民们也不放过。

  当时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正在村里的井边打水,不知道被谁从后面推了一把,倒栽进了那口井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犹在眼前。

  铺天盖地被水包围,惊慌失措地扑腾,无法呼吸的恐惧,最后绝望地看着上方微弱的光线越来越远,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渊。

  谁都不曾料到,第二日夕烟竟然会在飞龙河边的沙滩上醒过来。

  谁也不会知道,孩子醒过来之后,脖子上竟然多出了这样一根能带来好运的珍珠项链。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提把她赶走之类的话,只是村民们见到她都会像见了怪物一般,表情惊悚地躲得远远的。

  短短两个月时间,村西边山脚下的破院子旁边,一座粉墙环护,气派非凡的庭院拨地而起。

  夕烟爬上土墙,站在上面往里边张望,顿觉眼前一亮。

  院内一条曲折回廊,左右两棵罕见花树,花团锦簇满树烂漫,如云似雪,相对摇曳。

  院子角落点缀花架,爬腾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一道月门将外院与内院隔开。

  内院也非常宽敞,左边一个池塘,早春时节竟然盛开着许多莲花,右边石桌,盆景点缀。

  白墙灰瓦,飞檐琉角,雕梁画栋,清新雅致不落俗套。

  “哎!夕烟,都看到什么了?”

  狗蛋出现在夕烟家院墙外,他手肘抵住院墙,仰头望着上面的少女,眯着双眼好奇地问。

  夕烟白了他一眼,蹲下身子从土墙上一跃而下,没好气地说道:“张熠然,怎么那么爱管闲事,想知道自己爬上去看啊!”

  只有在张熠然面前,夕烟才敢如此放松,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少年双手撑在长草的土墙上,轻松一跃跨上去。

  猫着腰沿着墙头往里走进去一些,边走边说:“我倒要看看这个脑壳坏掉了,专往穷人堆里钻的有钱人家究竟有多奢华!”

  狗蛋往里面好一顿张望,半晌嗤笑出声:“切,除了院里这两颗花树我没见过,哪样都不稀罕,和镇里王泰初家比都不如,人家还占了朱仙镇半条街,这算个屁!”

  说完转身往里跳进夕烟家的院里。

  絮絮叨叨个不停:“夕烟,你说那个王泰初究竟能不能看得上你?你虽然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又给了他那么好的一块玉,但我想还是没门,他爹不会同意的!毕竟你家太穷,名声又不好!”

  夕烟也不搭理他,自顾自从里屋搬出两条长登,摆放在院里,又从屋里搬出一个大簸箕,摆在凳子上。

  拿出一大袋子鱼干,往簸箕上倒。

  夕烟边倒,狗蛋边伸手帮她摊平。

  少女停下来,满脸无奈,从小到大,不管他娘怎么打骂,他都像块狗皮膏药粘得她紧紧的,任凭夕烟怎么粗言粗语,都阻止不了他围着她转。

  夕烟撇撇嘴说道:“张熠然,还不走?你有这么闲吗?”

  狗蛋故作惊讶道:“好像是啊,最近不知怎么滴老觉得你那么傻,我时不时的就想过来骂你两句,希望能把你骂聪明些!”想了想又说道:“也有可能是你家旁边来了个有钱的邻居,你也跟着提升了档次,忽然就想和你做朋友。”

  夕烟听着他满口胡诌有些生气,把鱼一下全部倾倒在簸箕里,稀里哗啦地摊平。

  一剁脚怒道:“张熠然,拜托你别来招惹我好吗?你知不知道前些天你娘在我家院外骂了一整天!就差冲进来捅我刀子了!”

  说完少女气呼呼地转身,捞起墙角的木桶走了。

  路过狗蛋家院子的时候,看见他娘站在院里,一双眼睛像两把利刃,恨不得戳穿她的五脏六腑。

  夕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顶着那两束寒光,胆颤心惊地往水井走去。

  快到井口的时候,就碰到了一大群工人抬的抬,扛的扛,像蚂蚁搬家一样浩浩荡荡的搬着各式各样的家俱,往这边涌来。

  夕烟赶忙躲让到土路下方的田埂上。

  等人流通过之后,再攀上土路往前走了十几步,土路的上方,便是那口有名的天泉。

  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像伸出来的手掌,遮住下面方方正正的一汪清泉。

  也不知道是谁在岩石上面平整光滑的地方,遒劲有力地刻上“天泉”两字。

  这口井无论下多大的雨,水至井口而止,清澈如常也不外溢。再干旱的年份,几个月滴水不下,井水也不会浅下去分毫,“天泉”二字当之无愧。

  而且据说这口井深不可测。

  一眼望上去黑乌乌的,不知底下究竟有多深,看起来就有些让人心生恐惧,仿佛深不见低。

  以前有几个无聊的村民,拿竹竿一根接一根往井里探,直到把十几根竹子都伸了进去,也没有探到底。

  眼睁睁看着一根根两三丈长的竹竿没入井中,村民们个个目瞪口呆,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从此再也没有谁敢探个究竟了。

  夕烟还曾听爷爷讲过一个传说。

  传说这口井有时候还会往外面冒鱼,而且是碰到大灾年食不果腹的时候,井里就会往外冒鱼,捞也捞不完,说是天上的神仙专门派来救人性命的。

  虽然也没有谁真正见识过,但光是这种流传甚广的神奇传说就足够让人对这它产生敬畏了。

  夕烟打满水准备走。

  他拎着水沿着石阶往下走了几步/。

  抬头就看到井口上方那块凸起的岩石上面不知何时坐了位锦衣少年。

  少年一袭雪白锦袍,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外罩软烟罗轻纱。

  他侧坐在石块上,霸气横飞的侧颜,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一条腿弯曲,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托腮,一条腿垂在井口一侧。

  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年,吓了夕烟一大跳。

  少女见他这么大刺刺地坐在村里人人敬畏的仙泉之上!便好心提醒道:“公子,你坐着的石块下面是口仙泉!”

  “哦?”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绽放出一抹浅笑,从石块上纵身一跃,轻轻落地,立于夕烟一侧。

  夕烟夕烟一惊,缩了缩手,望向少年。

  少年身形颀长,傲然屹立,一袭白衣迎风飘扬。

  少女有史以来心怦怦跳得飞快,提起水桶匆忙走下台阶。

  “我叫风华,你的新邻居!”少年在背后说道,声音朗朗。

  少女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回头冲少年淡淡一笑,往回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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