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滚滚长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云焕的事情结束以后，方行之便向唐一笑和章仇兼琼告别，说要赶回襄阳，不放心小缘和远儿，可谁都心知肚明，方行之是心里有疙瘩了。奈何殷璠此时还在襄阳，唐一笑说一定要去襄阳去见殷璠一面，没奈何，只有章仇兼琼先回了长安复命，而唐一笑、唐清苦和方行之三人则是乘着轻舟顺着长江水一路向东。
　　在船上，唐一笑和着江水，一直在唱杨慎的这首临江仙，每一遍似乎都唱出了一些别的味道，唐清苦听得入迷，就连心里有疙瘩的方行之也不免竖着耳朵听着。
　　从未有听过的一首曲子词，明明是由一名女子唱出，可却仿佛在这长江水里已经沉了许久，整首曲子都带着慷慨悲壮之声，却又好似过尽千帆，与这日夜不息、又阅尽人间的长江水何其相似，只是不知道，唐一笑怎么会唱得出这样的一首曲子，尤其从她嘴里唱出，又像是要撞进人的心里一样。
　　船只随着江水的冲击而摇摆，浪花带起的鱼也撞得木板“啪啪”作响，飞鸟从空中飞过时带来的振翅之声……这些大自然里最普通不过的声音，此时却称得这曲临江仙格外超凡出尘，就算是殷璠那样的抚琴圣手在，只怕也无法和这样纯粹的和声相媲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方行之像是痴了，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两句。他想起了曾几何时的众人对饮，又想起了唐一笑曾挥剑成全的义气，又想起了如今已经沉入江去的云焕……方行之提起酒壶猛灌一口，许是这酒太烈，竟是让他眼眶泛红，险些泪洒长江。
　　忽然间，附近一条画舫上传来幽幽的箫声，和着唐一笑唱的临江仙，到底是催下了方行之的泪来，没想到这长江的画舫中竟也有人能听出这临江仙的韵意，倚歌而和，箫声呜咽，衬出眼前这片天地的孤独。
　　也许是唐一笑“凡出门必遇劫道”的体质再次发挥了作用，这片孤独和平静没过一会儿就被打破，原来是一群带着斗笠、身披蓑衣之人乘竹筏而来，包围了画舫，又因为画舫和唐一笑三人所在小船曲声相和，所以对方便把他们也跟着一起包围了。
　　此地正是险滩礁石林立之地，水流湍急，唐一笑还好说，但这艘画舫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绕过对方前进的，更何况前方好似凭空出现两艘三桅大船，将这本就不算宽敞的水面堵了个严严实实，显然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速战速决！”
　　唐一笑自觉今天她应该难得的是属于被牵连的一方，可算真的无辜一回，刚打算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说服对方让他们离开，虽然看这架势对方不像是什么好说话，但没想到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开干，最要命的是方行之这只旱鸭子竟然已经一个大鹏展翅，跑到了人家的竹筏子上去了。
　　唐一笑只能拔剑开战，心中腹诽——要不是因为有方行之这只旱鸭子在，他们也不至于简朴到乘这么一艘小破船，此时此刻，唐一笑显然已经忘记了到底当年淹死在当涂江里的是哪个。
　　虽然想的比较多，但唐一笑的剑可是一点儿都不慢，【轻如燕】一运，一招【白鹭游】用得极是漂亮，也跑到人家的竹筏子上鸠占鹊巢去了。
　　至于唐清苦，他却仍旧还是以一副“弱势群体”与“弱不禁风”的样子留在船上，不过唐一笑却表示毫不担心，甚至还想要鼓励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要勇于尝试，毕竟挑战唐清苦的机会，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了。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把唐清苦这样一个俊美的青年放在眼里，而是对那艘画舫群起而攻之，纷纷扑进了画舫中，但却都好像是扑进了异空间了一样，不起半点波澜，别说兵刃相击的声音，竟是连一丝声息也无，这让刚刚解决敌人的唐一笑和方行之都是侧目连连。
　　江面上重新又恢复了平静，但杀过人之后的血腥气却不是短时间内所能消散，就算是用这长江水洗了千万次手也是一样，江水能洗干净的是手上的血污，但它却洗不净见到生命瞬间消逝时的心悸。更何况，唐一笑重新树立的人生观，来源于【武动大唐】中的李白，那个混迹于江湖和庙堂之间的侠客，所以从此以后，唐一笑才开始去想，什么是生命，人为什么要活着……因为她还没有想得很清楚，所以在她杀人的时候，她做不到心中无碍。
　　可人在江湖，到底是身不由己，就算她想不明白，但她必须一路杀下去。
　　江湖路，从来都是一去不回。
　　画舫中走出一人，像唐一笑等人抱拳行了一礼，“我家公子说，谢过诸位援手，也谢过唐门剑首的曲词，分别在即，日后有缘再见。”
　　……
　　山南道，襄州襄阳
　　无战事时，襄阳为鱼米之乡，同时也是天下小吃胜地，也是中国四大名腌菜之一的孔明菜的发源地，同时，襄阳菜吸收了巴蜀之地菜系特点，同时又推陈出新，不同于川菜麻辣、湘菜猛辣，襄阳菜实则是鲜辣无双，让尝惯了美食、又因大唐食材匮乏而对唐朝美食十分不以为然的唐一笑也大饱口福。而且不似长安、洛阳等帝都繁华，襄阳之地借一江春水，揽十里风光，秀美非常。
　　而一旦南方战事起，襄阳既是水陆转运枢纽，又是江陵之地的屏障，可据长江天险而守，因此，无论是何朝代，襄阳的战略地位都是非常之中，便因其同时承担了后勤与防御的双重重担。
　　当然，襄阳城中也一定会有一座缀着唐门名号的“襄阳茶馆”的。不仅如此，因为江南道被江采萍所在的江阀、以及夏侯安、夏侯长生所在的江阀分踞，所以唐一笑将许多资源优先倾斜向了襄阳，也正因为如此，唐一笑才会说让方行之到襄阳城的唐门去提银子，若是放在一般的地方，几万两银子都不是个小数目，可若是放在襄阳，也不过就是来往交易抽成的一日之资。
　　因为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南北客商的汇聚之地，这里的摘星会馆也发挥着不同于洛阳那间的重要功能。
　　唐门在襄阳的总负责人唐清若，正是襄阳商会的会长。
　　“清若，真是辛苦你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得这么如火如荼，你绝对是功不可没。”
　　唐清若一笑，“之前殷璠带着方行之的家眷来襄阳的时候我就知道，师姐你肯定会来的，这不得赶紧做做表面功夫，扫榻相迎？”
　　“你呀。”唐一笑无力招架，“不过最高兴的还是见到你的时候，发现你比之前开朗了许多，看来让你来襄阳是对的。好了，说说，最近襄阳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如果铜面大盗还活着的话，只怕他也不会再认出来，眼前这个独立自信的丫头，就是当初被他吓得佛道两家挨个求的薛若。出了事之后，薛若不想再留在洛阳，就带着她的父母和她的弟弟打算离开，可梅子突然找到她，说救了她们的恩人在洛阳很吃得开，而且说可以找她帮忙，会改变她们的人生，她想了一宿，才答应和梅子去试试看，然后这一试，就把自己试进了唐门的大坑里，然后在观摩了洛阳产业之后，就被唐一笑扔到襄阳来发展唐门大业来了。
　　而且，让唐一笑觉得有趣的是，在襄阳送上来的报告中，还提到了唐清若和当时派来负责保护她的钟元朗日久生情了，这也是让唐一笑这只经典款单身狗好一阵羡慕。不过从此以后钟元朗的价钱终于不归她管，而是由唐清若自己分配，既然能够省钱，唐一笑除了祝福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殷璠和方行之的家眷住在了唐门旗下的客栈里，到现在一直平安无事，但我一直都派人暗中保护。还有孟仪甫一直住在浩然仙坟旁的草棚里，最近天气开始转凉，因为师姐你吩咐过要照顾他，所以我就想让人给他盖一间好歹能过冬的屋子，但被他拒绝了。还有就是……”唐清若看了唐一笑一眼，然后道，“一/品楼蔡师傅不肯修改菜谱，但当地人又不是很能接受现在菜的口味，所以生意一直不成，我试过很多办法都不见起色。”
　　“蔡全？”
　　唐清若点点头。按道理说，唐清若是唐门在襄阳的总管事，蔡全只是一/品楼的主厨，自然应该听从唐清若的调派。但现在唐清若特意“告”了蔡全一状，估计除了顾及到唐一笑和蔡全的师徒关系，应该是蔡全的态度恐怕并不美丽，不然唐清若就算勒令蔡全改菜谱，她也是职责所在，唐一笑来了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可若是蔡全执意不改，即便是唐清若再厉害，她也要顾及唐一笑的脸面，这一放不开手脚，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唐一笑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想了半天，才又回过神来，看向唐清若，“还有别的吗？”
　　“哦，还有一件，不过和咱们唐门也没有太大关系。就是南边岘山上的幽兰寺近日好像突然香火旺了起来，以前一直都香客寥寥，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忽然疯传幽兰寺有高僧主持，佛法高明，可解凡人之忧，渡凡人出苦海，现在一出门就能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说什么‘往西方极乐世界’，把我听得直瘆得慌。师姐你要是不忙的话，可以去爬爬山，顺便解决一下啊。”
　　唐清若笑眯眯地看着唐一笑，把唐一笑当苦力用得心安理得，事实上，小若、小月、翠娘等等的这些妹子每次见到唐一笑，都是自发地给唐一笑派任务，虽然都知道唐一笑其实根本一点也不闲，只要有时间就会疯狂修炼，连骑马赶路的时候都是如此，但谁让唐一笑好欺负呢？平时见不着她人的时候，只能见着她派下来的一堆又一堆的任务，现在可算见着人了，当然要让她好好分担一下任务。
　　唐一笑对自己人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对自家妹子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好说话。
　　“好好好，我徒弟给小若添麻烦了，明天我就去骂他，骂完他我就去爬山。”
　　唐清若吐了吐舌头，然后立马提着裙子逃跑了——师姐太温柔，这么使唤师姐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唐清若走后，唐一笑呼出口气，刚往床上一倒，结果突然开始“嘶嘶”吸气，疼得半天没缓过来，等过劲儿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明明有内力，完全可以推动气血流动的嘛。
　　一直在赶路，这一段时间文件又挤压得特别多，刚一到襄阳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要不是有小若帮忙安置，估计又是半天不得空，加之唐一笑没有弯腰驼背的习惯，船上的案几又非常不舒服，所以这一倒，就好像顺着后腰的骨缝，整个人断成了两截一般，感觉十分酸爽，痛感异常明显。
　　唐一笑运转内力，推动气血在体内加速运转，在一瞬间的刺痛之后，原本的酸胀、滞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麻痒，主要还是唐一笑的气血运转过快的缘故。
　　【太清剑】如今是9.3级，看似和10.0级的衍生之境距离不远，但实则进境异常缓慢，反倒是最近一直刻意练习的【白水游龙枪】进境神速，已经到了6.2级，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大成境界了，到时候还能给她额外带来20点的内力上限，到时候距离绝顶高手境就真的不算太远了。
　　一直以来，唐一笑都不曾懈怠过习武，但却进境缓慢。事实上，她的进境对比其他习武之人来说已经算是进步神速了，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到达不了她这个境界，可她知道，自己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尤其是这次追捕任务，让她的心境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所以，等这件事了了之后，唐一笑打算将陇右之行提前提上日程。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陇右之行却是被一场意外搁浅，此事按且不提，日后文中有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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