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幽兰山寺
岘山,山脊呈南北走向,背靠大荆山,中流汉水,风景宜人,又因其分为下岘岘首山、中岘紫盖山和上岘万山,故也称三岘山,唐一笑一行人要去的幽兰寺便在这上岘的万山之上。岘者,山岭小且险,岘山便因此而得名,又因其险峻秀丽,又名胜遍山,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来此留有墨宝。刘备马跃檀溪处,风林关射杀孙坚处,羊祜的堕泪碑与杜预的沉潭碑,刘表墓、宋玉故里等等,都时常有人凭吊,而如今,这里又多了一个让人凭吊的地方。
“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唐一笑一行人拜过孟浩然的坟墓后,对一旁面容憔悴的孟仪甫道,“浩然仙一生俯仰无愧,如今虽然驾鹤而去,但想必已是位列仙班,德善兄切莫太过伤心才是,我想浩然仙在天上也是不愿看到德善兄现在这样的。”
“我方行之虽然和浩然仙素未谋面,可也早就听过他老人家的名声和气度,他这一生活得比常人活一百辈子都精彩,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有没有啥想办却没来得及办的事,我方行之一定帮忙!”
方行之不像唐一笑这样言辞谨慎,为人洒脱不羁,一早就看淡了生死之事,在他看来,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守着一块坟头原地不动,还不如干些实事,完成逝者心愿来得实在。
唐清苦点点头,然后轻轻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多谢你们了。”孟仪甫突然笑了一下,“方兄的性格,突然让我想起了我爹,潇洒不羁又带着点冲动。我小时候常听人说,说我爹十八岁的时候,为了素不相识的张相罢考名志,从此科举之路真是一路坎坷。后来甚至还因为一壶酒的缘分,就参与到了二皇子自立为帝的谋乱之事里头,又是一路逃亡,要不是修为还算看得过眼,恐怕连小命都要给扔了。最有趣的是,我爹有此被楼观派的前辈引荐给了陛下,所以陛下见了我爹之后就问他说,‘浩然仙可有文章可供一览?’,陛下和楼观派的前辈心里都指望着我爹念他那首‘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谁料到我爹竟然念了一首‘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气得陛下当场拂袖而去。”
孟仪甫说得无奈,眼中却含着泪,而听的人也跟着他沉浸在回忆当中,仿佛往昔浩然仙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一时间,岘山的云雾都仿佛受到了众人的感染,飘飘摇摇地仿佛拢成了浩然仙的模样。
唐一笑本意是想劝说孟仪甫,可现在唐一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其自然,毕竟只有至亲之人才能真正体会亲人去世的感觉,旁人其实都不是真的能够感同身受。
告别了孟仪甫,三人继续上山,准备去之前唐清若提到的幽兰寺一探究竟。
“昨天你去找过你徒弟了?”
走在路上,唐清苦突然问道。
“找过了。”
“事情解决了?”
唐一笑忍笑,“嗯哼,有我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然后不等唐清苦再问,就主动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最后总结一下,“其实就是这小子没想明白我为啥把他扔到襄阳,不像他师哥似的留在洛阳老家,吃醋了,跟我闹别扭呢。对了,你可是也有小乙这个徒弟了,万一以后要是哪天小乙也吃你其他徒弟的醋,你可得请我和我徒弟吃饭。看看,多么好的前车之鉴啊。”
唐清苦笑着摇头,“你可能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唐一笑眨眨眼,然后突然一脸了然地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打算回去就防患于未然,还是认定了小乙比蔡全乖?”
唐清苦笑而不语,无论唐一笑怎么追问,还是用各种办法旁敲侧击,他都只是一脸温和的笑意,但却不作回答,也是让劳而无功的唐一笑颇为气馁,定下了一定要找出真相的目标,然而事实上,当后来唐一笑知道了这句话真正含义的时候,她却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后事不提,且说眼前。
三人一路向西,从下岘的岘首山来到了上岘的万山,和无数香客同行,登上山顶,果然见到了唐清若所说的幽兰寺,放眼望去,香客盈门,香火极旺,当中还有诵经之声隐隐传来,一派庄严肃穆。再走两步,转过拐角,入目便是墙壁上刻印着的“南无阿弥陀佛”四个大字,还有一个插着无数根大号香烛的巨型香炉,虽然比不得唐门巨鼎那样大,但放在香炉里也绝对不能算是小号的了。
跨过了寺院的大门,更能无比直观地看见幽兰寺的香火旺盛——
一面刻满了名字的功德墙,将这些向幽兰寺捐赠香油钱的善人的姓名和所捐数目都写得一干二净,清楚明白,尤其唐一笑所看见香火钱的数目最长的那一位,正是襄阳城的首富,倪万金。
“我听小若说起这间幽兰寺的时候,还以为会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但来之前我特意去查过了失踪人口登记,并没有发现有哪些人口失踪和幽兰寺有关,现在又见到这里高僧开坛,众僧诵经,原是一片安静祥和之地啊。”
唐一笑也沉浸在梵音钟鸣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山上的空气,如此感叹道。
方行之也点点头,虽然他不信佛,但却很是享受在这里的感觉,毕竟是手上见过血光的江湖人,得以在寺庙中感受这份宁静与祥和,对于他来说实在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体会,更何况站在此地,尽览山下风光,又能望尽远处叠翠群山,身罩蔼蔼雾气,寺庙塔楼的尖处又似披着七彩霞光,令人徘徊流连。
“那是菩萨头轮所放出的佛光,自我佛眉宇间而来,寓意光明、救世与吉祥,也作佛祖显灵之讲。”
有唐清苦这样一个佛门大宗师在身边,自然就省去了唐一笑出钱找导游的一笔银子,走到哪儿都能顺道混个讲解。
“所以这些信众可能都是为了这佛光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唐一笑还表示可以理解,毕竟对于信徒来说,既然佛光的出现和佛祖显灵有关,那么突然蜂拥而至,来此膜拜也就不足为奇了。
没想到唐清苦却摇了摇头,“佛经有言道,唯有与我佛有缘之人才能见到佛光,而且显灵菩萨该在佛光正中,如果有这么多人一同看到佛光,而且佛光持续时间如此之长,并且似乎是由宝塔顶部放出,这佛光却未必是真的。”
“哦,原来这寺庙的和尚是造出了假佛光来骗香油钱啊!”
方行之一语道破天机,毫不避讳,人还在寺庙里,就公然说人家造假,幸好附近的人都跑去瞻仰菩萨显灵去了,不然若是让人听见,只怕又是一阵麻烦。
“走吧,跟去看看。”
唐一笑三人也随着“瞻光”大军进了内殿,向院中的宝塔处看去。
如果只是假佛光的话倒也罢了,这年头,寺庙也得养家糊口,挣钱吃饭,制造些噱头也无伤大雅,就是怕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时候,唐一笑突然想起了之前唐清若所说的什么“解凡人之忧”还有“往西方极乐世界”,我滴乖乖,这不会是个骗子窝吧?想到这儿,唐一笑不免开始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些看起来不同寻常的人,又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如果想让这么多的信众都对这位高僧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光靠佛光和语言的忽悠恐怕还是不够的,所以,唐一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新配出来的试毒丹,丢进了一旁的“积水缸”里。
大殿前的积水缸平日里既接天上的雨水,同时也要挑水灌满,一来是为了防止走水,备用以灭火,二来是种些水生植物,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要鼓一鼓宅子的风水。
就在唐一笑环顾四周的同时,也有不少僧人已经注意到了她,当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眷,而是因为,全场只有她和方行之还是像两棵树一样地杵在那儿的,当然唐清苦除外,其他人早就已经跪伏在了地上,沐浴佛光,聆听高僧的教诲和指引。
“……得阿罗汉极速者,经三生:第一生植顺解脱分之善,第二生植顺决择分,第三生入于见道。乃至得阿罗汉果。无更较此为速者。俱舍论二十三曰:‘极速,三生,方得解脱。谓初生起顺解脱分,第二生起顺决择分,第三生入圣乃至得解脱。譬如种苗成结实三位不同,身入法性成就解脱,三位亦尔……’”
唐一笑刚要说话,突然看见自己对面的小沙弥正以一种神奇的眼光看着她,这才发现他们几个好像有些扎眼,于是悄咪咪地拉着方行之,推着唐清苦,出了内院的门,去了一墙之隔的后墙,这样既不妨碍几人听见高僧说法,也不会错过里面人的动作,还不会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可谓是一举三得。
到了后墙处,唐一笑才拉过唐清苦问,“他讲的这是什么啊,是在骗人上当吗?”
唐清苦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这不是骗人,而是佛家三乘之一的‘声闻乘’,也就是常说的‘小乘’,而且现在是在颂经原文,还不是他要讲经的时候,且听听他如何说。”
唐一笑点点头,然后把自己贴在了寺庙的墙壁上,感觉像是极认真的样子。
唐清苦看了直摇头——这么大的一个高手,那位高塔上的僧人讲经又是用内力扩散出来的,就算是几里外都能听得到,哪里还用跟普通人似地趴在那里,跟只伏在墙上躲懒的壁虎似的。
“……我佛讲‘出离心’,是说要证得大道,以求出离三界,从此脱得六道轮回之苦。凡人六根不净,五蕴不空,由此而多苦缠身,不得出离,盖因凡人难舍故难离。若灭无明,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三有业灭,三有业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诸苦灭,此为过去现在未来之因果、之三生,一切由生起,一切由生灭。”
唐一笑扒着前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趴在那儿的那些信众果然听得既如痴如醉又一脸懵逼,总的来说,就是不明觉厉。不过她身边带着唐清苦,自然可以享有bug专利,转过头刚要问他,就看见唐清苦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唐一笑便惊道,“不是吧,他竟然真是个高僧,不是个骗子!?”
唐清苦点头,“听他所言,确是对我佛门三乘中的声闻、缘觉这一小一中两乘都很有心得,不说是得道高僧,但也绝不是寻常的那些江湖骗子,沽名钓誉之辈,起码他还是有很多真才实学的。”
完了完了,唐一笑捂住脸,在心中哀叹——他要真是个草包倒还简单了,万一他真的是要对这群老百姓做点什么,她也好搬出唐清苦这尊大佛来从佛法的层面上来揭穿他,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点本事!这下可坏了,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也只好再等等看了。
有这样的四个字在唐一笑的脑袋顶上转着圈地晃——从长计议。
接下来,这位“宝塔高僧”又开始讲什么“资粮道”、“加行道、“见道”、“修道”和“无学道”,可把唐一笑听得是头昏脑涨,要不是还有唐清苦时不时地帮忙翻译,唐一笑简直就要呜呼哀哉了。
当然,方行之早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说实话,真不是人家“宝塔高僧”讲经讲得太难,实在是唐一笑本身一丁点儿的佛经都没读过,又没什么佛缘佛性,听这东西就觉得头昏脑涨,不想再听。再看看下面的那群信众,一个个都是听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小部分不懂”和“大部分不懂”的区别,哪像唐一笑,整个一个“啥都不懂”,也是要了命了。
“宝塔高僧”这一开坛讲经,真的是足足讲了一天,连吃饭喝水都免了,可这些信众听得还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在查看过了水缸里的水没有变色之后,唐一笑也就听之任之了,反正她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珍爱生命,远离佛法”了。
然而到了晚上,“宝塔高僧”降落下来,开始对信众答疑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唐一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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