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八面玲珑（下）

　　一个国与国之间的烫手山芋，就被李隆基这么丢到了唐一笑的手里，既是看重，也是试探，试探的有她的能力，还有她的忠诚。
　　从来，皇帝对臣子能力和忠诚的权衡都是一个非常重要且久远的课题。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用在皇帝身上也一样合适。
　　在“水至清”这一句的前面还有一句话，叫做“故古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统絖塞耳所以弇聪也”，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说，帝王头上戴着的“冕”前面，会有一串串的旒珠，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变得模糊一些，不至于太过分明清楚，而之所以要用一些棉花当作耳塞来把耳朵塞住，也是同样的道理。
　　普通百姓若是为人太过清楚分明，乃至锱铢必较，便会没有朋友，普通的河流若是太过清澈，便会让鱼儿失去了他们栖息的地方，而对于君王来说，身为一个国家的决策者，若是对一切都要求得过于严格，这个国家便会有灭亡的危险。
　　比方说，秦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形成中央集权制度的封建王朝，也是第一个大一统的国家，最后偏偏二世而亡，而后人对秦灭亡是如何评价的呢？叫做因暴政而亡。
　　何为暴政？
　　若是在当代中国词典中的解释，则是偏重于压迫和剥削人民这一方面的残酷暴虐的政治制度，但若是放在古代，所谓暴政，不如说是律法严苛。
　　而何为律法严苛？
　　一者，量刑重，二者，法规细。
　　秦朝所处乃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各个层面的转型时期，而所谓的“天下苦秦久矣”，便指的是，在这样一个不论做什么、不论是哪一个范畴都面临坎坷和艰难的时期里，还要因为严苛的律法而使生活更加艰难，这才有了“苦秦”的这个结论。
　　秦律的蓝本取自李悝的《法经》，后经商君按照秦国国情进行修订，成为秦国得以大出天下的转型之法，后又被嬴政进行修订和贯彻，成为天下皆一统的“秦律”，详细地规定了从士农工商每一个阶级、到衣食住行每一个层面，从后世奉行的种种律法、法规，到后世法律明文中没有涉及到的道德准则，都被详之又详地写进了秦律中，这才导致了秦朝的“二世而亡”，以及形成了后世评价秦朝时所写的“苦秦”的结论。
　　当然，这里面还涉及到秦二世再次修改律法等方面，此处不作赘述。
　　总之可以说，秦朝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一个十分明显的反面典型。
　　而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后世有很多以史为鉴的君主则是非常聪明地从水清和水浊之中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
　　屈原在《渔父》中有提到先秦时期的歌曲《沧浪歌》，里面有一句流传后世的名言，叫做“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句话原本是说一种超脱的心态，是一种无论这世道如何，我都能安然地做我自己、守住自己本心去任意东西的潇洒，但若是用在为王之道上，其实也说得通。
　　臣子若是清，我便将他用在可以清的地方，而臣子若是浊，我便将他用在可以浊的地方，朝廷和江湖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有清浊之分，一样有各色人等，只不过就看君主把他们都用在何处了。
　　比方说，本朝的百官之中，大理寺卿施言志，为人不修边幅，却满腹才学，醉心公务，一心只想使律案清明从简，但他在朝堂斗争中毫无建树，可为官清贫，那些因为他过于公正而想要把他告倒的人，除了长年累月地参他一本衣衫不整之外，根本找不出其他一丁点的罪名，可以说，是一个重用其在刑狱方面，却不能让他替皇帝扫清其余党派的干臣，王忠嗣等人都是如此。
　　而唐一笑则是不同，她现在属性不明，而皇帝更像让她成为一个能臣，而不是一个干臣，当然，更不是一个权臣。
　　因为唐一笑在明面上八面玲珑，而暗地里却极有手段，对内有广阔的人脉，而对外则是不输外务，况且，她一直表现对权力并没有非常高的热衷，这不由得更加促生了李隆基想要把她当作一把利刃的心思。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斗倒李林甫，而偏偏她和李白都不像宋璟那样想要把持很大的权力，操纵朝堂事物，他们好像更偏重于江湖逍遥，这让李隆基又放心了几分。
　　当然，他不可能很快下这样大的决心，所以，他需要不断地试探，就像立项之前做的无数个调查问卷一样，他也需要考量和考察。
　　考量唐一笑的心性，考察唐一笑的能力。
　　而唐一笑面对皇帝丢给她的难题，在稍稍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就恭敬出列，“陛下，臣以为，仆骨国是我大唐河北道以西的重要国家，而科洛新汗国则是我大唐以北的新兴重要国家，此时比武只余最后一场，若是两国伤了和气，于我大唐亦是有损。既然这两位大人争执无果，此处又是我大唐国土上的比武之处，不如这样，三人混战，在比武场上以武功定胜负，而场下又不起争端，这样，于我大唐等三国皆无损。”
　　唐一笑这话说得有意思，好像把仆骨和科洛新汗国完全看成是一个级别的，但是在大唐的地盘上，就要遵从规矩，上场比武，胜者为王。
　　“唐爱卿言之有理，不知道仆骨、科洛新汗国两国觉得如何？”
　　仆骨那方使者听完，觉得自己得到了和科洛新汗国平等的地位，大唐没有厚此薄彼，喜新厌旧，看向唐一笑的目光十分友好。
　　而莫贺达干虽然有些不爽自己不能一家独大，但是他对自己这方派出去的人好像显得极有自信，觉得如果能够上场，便等于是把胜利握在手中了，因此虽然表现得有些不服气，但也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只不过瞪了一样唐一笑而已。
　　那边李隆基既没有担上这样一个厚此薄彼的恶名，也没有由他自己开口说出这样一个提议，换句话说，他把皮球先后踢给了唐一笑和那两国，而他自己则是既得了开明名声，又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并且无论如何脏水都泼不到他身上，三全齐美，更何况，他对唐一笑更加满意了。
　　这样一个能够遵从君主的心意，并且能够迅速提出有效的办法的能臣，真的是万里挑一，更何况，她虽然帮助了莫贺达干一把，但是好像并不在乎和莫贺达干之间的友谊，这样有能力、还能够替君主分忧，却又不结党营私的臣子，当然是李隆基最好的选择。
　　而看着这一切的李白心情格外地复杂，他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她和他、还有裴旻在裴府里定计时候的样子，一切的发展，虽然有些许的差异，但到目前为止，结果却是一模一样的，可他总觉得，她似乎不只是为了向李林甫复仇而已。
　　她所表现出来的八面玲珑的程度，似乎超过了她对这个国家所索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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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个没忍住，又悄悄夹带了一点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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