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铜像
春假前的最后几天课,大家心思都有些不在课堂上了。
於星夜坐在阶梯教室的中后排,对前排同学的电脑屏幕一览无余。
有在购物网站看泳衣的,有在查游艇航线攻略的,徒留教授在台上鼓捣米尔格兰姆的权威服从实验的视频。
黑白老视频没有画质这一说,时不时蹦出噪点,看得人昏昏欲睡。
於星夜也没闲着,电脑桌面开着课件,实际注意力却全在跟徐嘉仪偷偷聊天上。
“要不去拉斯维加斯看看秀?或者去奥兰多也行,这个时候佛罗里达天气最舒服了!”
於星夜撇着嘴一条条驳斥:
“这会去也看不着什么限制级的表演呀,连酒店都有好多家要求满二十一岁,咱俩根本住不了。”
“环球影城和迪士尼你哪个没去过啊,非得赶在这种时候去太阳底下暴晒着人挤人么?”
徐嘉仪被她怼到狂翻白眼,怀疑人生。
“不是,那你来说,你来!合着你就没有个满意的地方想去吗?”
於星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装模作样地滑动触控板,给电脑屏幕上的课件翻页,架势端得像全教室最认真听讲的学生,嘴里却说: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假期,当然是在家休息啦。”
徐嘉仪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於星夜同学,考试周前因为讨厌雨季,跑去海边晒了几天太阳才愿意回来的於星夜,居然在考完试之后的春假,说要在家休息。
这简直太讽刺了。
徐嘉仪不死心地做出最后的试探:
“可是到时候大家都出去玩了,我们不出去的话,连办party的人都凑不齐吧,真的不会无聊死吗!”
说起party,徐嘉仪还想起来另一茬。
“前两天老杨还问我见着你没,说你上次从他家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他消息,怪担心你的。”
於星夜放下翘了半节课的二郎腿,跳过这个不重要的发散性问题,接回到她的上一句:
“你要是嫌无聊,也可以利用这一个礼拜好好学习呀,总归不会找不到事情做的嘛。”
类似这种在五条消息里只挑一条回答的行为,於星夜经常这么干。
不感兴趣的话题,或者她觉得不甚重要的事,她就直接略过了,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眼睛盯着阶梯教室最远端角落的挂钟,秒针在跑最后一圈了,她抬手一拍,利落地合上电脑往书包里塞。
刚开始的时候於星夜不这样。
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老师还在讲台上的时候,为了表示尊重,学生绝对不可以表现出心不在焉、着急下课。
但后来见多了其他同学在课堂上掰着椅背做转体运动活动身体的,下课前十来分钟就已经收拾好书包背在背上只等铃响就冲刺的,她也就开始有样学样,到点准时走人。
倒还真不是好的不学专学坏的,而是课间的十分钟兴许要从学校东边的楼赶去南边,路上也许又是草坪又是坡道的,实在是时间紧张。
上个学期,於星夜选修了一门插花课,要绕过一整个体育馆,去农学院上课,稍微到晚一点就抢不到新鲜大朵的花材。
只能被分到紧实的还没熟的花苞,扎出来的花球怎么看都没有别人的饱满,教她不服气了好久。
她今天的下一堂课也隔得有点远,不在他们专业所在的社科院,而在人文学院。
学期初始的时候,於星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兴许是上学期不务正业的花艺课来劲了,这次继续闹着玩似的选了一门服装设计专业的课。
选课的时候也不走心,冲着全是实践课堂就选了,也没注意课号是五开头的研究生课程。
就这样,她一个心理学专业的本科生,要跟一帮服装设计的研究生一起泡在实验工坊里煮布料染布料。
老师是个头发花白了半数的中年女人,瘦瘦小小的个子,坐在高脚凳上脚尖都点不着地。
但於星夜还挺喜欢上她的课,每次都挺期待看老师今天又会换什么花色的法式裙子。
今天是春假前的最后一堂课了,老师照旧慵懒倚靠在那把高脚椅上,噙着笑提醒她们假期注意安全,把握好尺度,不要像她去年春假那样玩疯了,和她丈夫两个人跑到拉斯维加斯赌昏了头,剩的一点路费也当小费撒给了脱衣舞郎。
最后还是丈夫用上了信用卡,才买了回程的机票。
她说这话时,许是自己也觉得离谱,被那抹自嘲的笑带得低了几分头,褪了色的碎发从松散的低马尾里滑落出一缕,拂在浓郁的红唇边又被拨开。
这间教室因为要做实验用,窗户钉的都是毛玻璃。
金刚砂在玻璃表面喷出坑洼不平,把投射在女人头顶的阳光变得朦胧又昏沉。
於星夜看着她嘴角勾起的浅淡笑纹,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小得意。
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美好也许跟假期的好天气有关,又也许并非充要条件。
老师说笑完,又拍拍手,再次重申:
“总之,假期大家都要注意安全,祝你们春日愉快。”
然后她一手撑着讲桌,从高脚凳上轻轻跃下,指尖一挑,把她的布料夹合起来,宣告下课。
硬纸板的活页夹壳子砸在黛蓝马海毛面料上,发出沉闷到有些缠绵的声响。
就是那么一声钝响,仿佛将坐在台下的於星夜一把砸回了那个闻得见风的味道的夜里。
气氛急转直下的那通电话尾声,就有异曲同工的那么一声响。
於星夜至今没有想明白。
那个夜晚被关上的那道玻璃门里,仿佛是一个她无从窥视的神秘世界。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对于别的目的地意兴阑珊。
不光赌城和佛州没意思,坎昆也没意思,整片加勒比海都没意思。
於星夜把空瘪的书包随手往背上一甩,从人文学院走出来。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楼前的小广场正中,有座不知是哪位重要人物的铜像,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逼得来往的学生路过时,总要绕开几步,或者弯腰低头与它擦身而过。
於星夜每每路过,都对它视而不见,从来也没管过那是座什么人的像,有什么由来以至于挡在赶课高峰期的交通枢纽上。
可这会铃已经响完了,长假前最后的赶课大军也已四处消散,半下午的太阳比她还懒,硬生生将那座执卷诵读的铜像打出倦怠的金光。
她拖着步子停在铜像跟前,视线扫过铜像脚下的石台,一目十行地默读上面的介绍。
上面说,这是建校以来的第十四任校长,在任期间一举创立了四个新的学院分类,增设了二十七个专业,功绩卓著。
眼看着阳光投射在她的注释下斜移了几寸,於星夜终于不再瞪眼盯着那块总共也没几行字的介绍牌。
她掏出手机,姿态轻放地往铜像那只明明空着,却凭空支出来一截的手臂上一靠,低头敲字。
然后发给那串没有备注,对于手机来说还是陌生的号码。
“我要放春假了耶。”
“要出来玩吗?”
第二条与第一条之间,相隔了能有小两分钟。
第三条则直接被间隔到了太阳下山,最后一丝光也湮灭在天际的时候。
背后的铜像已经迅速降温,变得阴沁。
於星夜的姿势也早已从歪歪斜斜站着,变成了盘腿坐在地上。
“果然放假了就没有escort了吗,差评。”
对着杳无音信的短信界面,於星夜没有任性地选择继续电话骚扰,而是按下发送后,就捶着腿站起身。
太阳也晒完了,该回去了。
然而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人还没走到小广场边缘的水泥路上,手机就响了。
於星夜本就迟缓的步伐受到惊吓似的,急急停住。
她没有那种避免显得急切的矜持讲究,而是在第一句铃还没响完的时候,就直接秒速接通了。
瑞德连着值了好几天大夜班,为了把之前出城休的那几天假还回给队里其他人。
原本他们调侃他说,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熬,他也只是挑个眉笑一笑,没当回事。
可是这几个大夜值下来,到最后一天天亮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太阳穴像是钻了根棒槌进去似的,敲打个不停。
他回到家倒头就睡,竟一觉睡到天擦黑,才被一声短促的震动惊醒。
昏黑的室内,闭了太久的的眼皮干涩得生疼,尝试聚焦失败后,瑞德照着那个模糊的界面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接通之后也不管他才是拨出电话的一方,反而公事公办地问对面有什么事。
於星夜还站在原地,听电话里低哑的声音问她有什么事。
语气倒是和她第一次跟他通话时一模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她没有不满地反问“你打给我还问我有什么事”,反而问他这是怎么了。
“你听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听见她的反问,瑞德猛地睁开眼,顶着那股沉重的干涩,强撑着眼皮扫一遍短信对话框。
他没有忽略那三条小气泡之间的时间间隔,略显懊恼地重新闭上眼:
“没什么事,没休息好。”
又顿了顿,最终还是加上一句:
“现在申请escort,你还得等到夜里。”
“你现在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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