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旧默片
天已经亮了很久了。
屋子里一片昏沉, 窗帘拉死,灯也全关着。
只有一架便携式小型投影仪,不知疲倦地, 无声地,播放着同一个人的影视作品。
投影仪对着白墙,於星夜背靠沙发坐在地上,就这么盯着黎蔓婷的电影,一直看到现在。
这位影后自十七岁出道以来,二十二年间一共十九部院线电影,艺术短片数量未知。
大部分是类型片,在各大视频网站上就能看。
有些小众的文艺片, 或者年代久远的, 还不太好找。
於星夜也不挑, 顺着黎蔓婷在百科词条里的作品列表,有什么就看什么。从年代戏到古装到现代,从正剧到悲剧, 闲逛似的, 漫无目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这些。
只觉得盯着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画面, 每多出现一个角色, 好像就多了一点对黎蔓婷的理解。
尽管这些被撰写、被刻画出来的角色里,可能没有任何一个, 能够真正对应上黎蔓婷本人。
她也不知道这些电影总计时长多久, 更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只知道后面放的那些院线电影, 不如先放的短片精彩。
总是看着看着,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走神了。
促使於星夜感知到时间流逝的, 既不是外面亮起的日光, 也不是身体的疲倦。
而是温度。
高强度运行了一整夜的投影仪过热, 孱弱无力的风扇配置却不够呼啸走那些热量。
这座西线城市也不像东海岸,昼夜温差要更大些,太阳出来,外面的气温就会开始慢慢回升。
面前茶几上的水杯里,杯底只剩最后一口咖啡。
於星夜端起来,仰头喝干净,然后起身去厨房吧台打新的。
圆胖的胶囊嵌进咖啡机卡槽,杯壁上已经被挂上了一层浅褐色的垢,她也不甚在意,象征性地用水冲了几秒,就再次伸到咖啡机底下。
门被敲响的时候,於星夜并没有立马响应。
她家是没有门铃的,敲击声透过不锈钢门板,急躁和不安都被放大,只有稍显规律的三声间隔,还隐约保留着最后的忍耐与克制。
咖啡机还在工作,投影也没有暂停,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滴滴答答落进杯子里。
於星夜在跳动的昏暗光影下,盯着那团热气,毫无反应。
直到那三声敲击再次响起,咖啡因像是顺着鼻腔被吸进大脑。
她回过神来,呆呆地转头看着门,没由来地开始心悸。
心跳声被可视化,在她眼前隆起又瘪缩,大摇大摆地地动山摇。
於星夜捂着胸口,扶着吧台边沿,拖着迟疑的步子走到门边。
原本就几乎静止的室内空气,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被一堵人墙阻挡了任何流动的可能。
眼前的心跳变得越发沉重,每一次震动都传到真空腔一般的大脑里,捶得她头晕眼花。
她睁大了眼睛,也只看见一片幽深又湿漉的绿,掩在皱起的浓眉之下。
像青石板小路缝隙里,稀疏而顽强的苔藓。
又像深不见底却引诱着人不顾一切,一跃而下的水潭。
眼前的人站得好高,好像张嘴在对她说着些什么。
可是眼皮像有千斤重,抬眼看人的动作都快要抽干她的全身力气。
於星夜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憔悴狼狈,甚至摇摇欲坠。
但瑞德从看到她来开门时起,眉头就一直紧皱,没有松开过。
在敲门等待的那几十秒钟时间里,他甚至认为,她有可能根本不在家。
——她失联了整整三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上午了。
被杂事缠身的这几天,瑞德拜托同事亚历克斯来敲过两次於星夜家的门。
第一次是他落地温哥华,收到察尔森的消息,於星夜的电话却打不通的时候。
亚历克斯没有得到应答,还不解地问瑞德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之前的案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瑞德没有回答,挂了电话。
第二次是昨天,亚历克斯连理由都不问了,只说,听着有动静,但没人来开门,问他还用不用继续敲。
瑞德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涌上了更大的怒气,说不用了。
可是现在看到她这幅样子,瑞德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先伸出手臂揽住她后背。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像连站都要站不稳的样子。
温热坚实的手臂贴上后背的时候,於星夜确实顺着那股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往前踉跄,一头栽进瑞德的胸膛。
瑞德简直又气又急又心疼,交替着单手脱下身上的外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披在了她肩上。
搂着怀里的人挤进了门,浓郁的咖啡香气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符合此刻这个时间点的元素。
他轻易就找到了香气的来源,在吧台上闪烁着红点的咖啡机。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瑞德低头去看。
於星夜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埋头环住了他的腰。
看起来脑子都不会转了的人,动作倒是顺手。
她的脑袋还埋在他胸前,前额抵在他吸气就会隆起的位置,瑞德只好克制着呼吸的幅度,半搂半抱地先把人带进屋。
路过厨房吧台的时候,还顺手关掉了她那台嗡嗡作响的咖啡机。
放人在沙发上坐下,手还环在他腰上不肯松。
这回瑞德没有顺着她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摘下於星夜的两只软趴趴的手臂,转身去了窗台。
“唰啦”一声,厚重的两层窗帘被毫不留情地完全拉开。
稳定的明亮的阳光斜射进来,白墙上跳动的画面瞬时消弭下去。
於星夜半靠在沙发上,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瑞德却还嫌不够似的,环顾一圈,仔仔细细地将这间屋子打量个遍。
屋子里倒是不如他第一回 来的时候那么乱。
最明显没有按位归置的,只有玄关地上的一只背包罢了。
他想到察尔森跟他形容的,於星夜离开前的状态和装束,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想大概正是因为她不在家,所以才没机会把家里弄乱吧。
瑞德抱臂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开口,冷声严厉问她:
“哪天回来的?”
於星夜依旧嫌他背后的阳光刺眼,没睁眼看他,“就,前两天。”
“前两天?”
瑞德放下手臂,迈步走到她跟前,继续问:
“今天几号?”
於星夜睁开眼,卡壳似的答不上来。
她下意识去沙发边摸手机,边找边猜,“五号?七号吧?”
瑞德冷眼看着她不知所谓的动作,“今天已经八号了。”
於星夜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摸着。
干脆停下手,依旧不看他,也不再说话了。
“不是在找手机吗?怎么不继续找了?”
她确实应该好好找一找,那只根本打不通的电话,究竟去了哪里。
瑞德看出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更看出她不愿意配合的抗拒态度。
可他没有办法不继续。
他只能用他自认为,已经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她:
“去哪了,为什么电话一直打不通。”
於星夜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肯抬头看他,却发现即便他的身型已经足够高大宽阔,却仍挡不住那些刺眼的、讨人厌的阳光。
“你不要那么凶,先坐下来说话好不好?”
“我手机忘记充电了吧——真的是忘了,你别生气嘛,怪吓人的”
她伸手去牵他。
动作倒是显得比她的回答多了不少诚意。
瑞德却并不动,依旧面无表情地直挺挺站着。
於星夜只好强撑着再动一动手指,拇指绕进他的掌心,轻轻地挠动。
不多,就两下,之后就不再继续。
却也不松手,对峙一般,就干等着。
一直等到面前的人终于松下僵劲的肩背,屈尊在她身边坐下。
於星夜累及了似的,弧度很轻很浅地笑,整个人都往他身上倒。
“突然觉得有点困哎,你也刚回来吧,累不累啊?不然我们先睡一觉再说吧,行不行呀?”
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一边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想环住身边的人。
瑞德低头看一眼拦在胸前的那一小截手臂,抑制不住起伏的幅度。
“”
见她完全没使力,也根本圈不住,他干脆抬手一把拉下来。
动作起落间已经开始拖泥带水,语气里的干脆也跟着被一点点消减。
“几天没睡觉了?”
於星夜才不管他声音里憋着几分忍耐,几分不耐。
脑袋顺着宽厚的肩膀,已经滑进了温热的颈窝。
她闭上眼睛,拱了拱,满不在乎地说:
“没多久,昨天还睡了一会儿。”
尽管她的一会儿,其实还不到两个小时。
她在电影放到男主角穿着马褂出场的时候闭上眼睛,在男主角换上中山装之后醒来。
无意识揉捏对方手心的人已经换成了瑞德,他看着墙壁上仍在隐约跑动的浅淡人影,放轻了声音,问:
“其他时间呢?就坐在这儿看电影?”
“嗯”
“那怎么不开声音?”
“中途好像听见敲门声,又不是很确定就关掉声音听了一会儿,是不是真的有动静后来可能就”
声音低了下去,这场对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瑞德都不知道该无奈还是无语,总归拿这副样子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把这个没心没肺,又不知道厉害的家伙挪去卧室。
这回床上倒是清净了,之前那些花里胡哨的玩偶没有再摆出来,乱七八糟的衣服堆也没有出现。
瑞德一手抱着人,单手弯腰去掀被子的时候,意识到一个问题。
按照於星夜的生活习惯,他并不觉得,她会在睡完一觉起来之后,自己把床铺得如此平整。
他将人放下,又去窗边把卧室的遮光帘拉好,转身回了客厅。
遥控器在茶几的一角,瑞德弯腰拾起。
在关闭浅淡无声的投影前,对着白墙上一晃而过的女演员皱眉凝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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