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厘米的距离

夏季微风到来时，带着徐徐热意，暖风伴随着忽近忽远的蝉鸣声，教室窗边的帘子随着夏风舞动。
  空荡的教室只有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一个少女。
  扬起的暖风时不时拂起少女的刘海，她有些烦躁放下手中的表格，懒惰地趴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言。”
  门外传来一道呼喊，少女本懒散的姿势微微一颤，有些僵住。
  清冽且温润的音色，伴着散漫的语调，这声音熟悉到周言不敢抬头确定是他。
  “周言？”
  见少女依旧没有反应，他又喊了一遍，依旧是清亮而干净的嗓音，语调中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再不起来就不合适了，周言缓缓坐直上身，抬起的眸眼正好对向了门口。
  虽然早就猜到是他，但还是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脏传来一阵紧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这一切反应都来源于这道声音的主人。
  徐嘉淮。
  少年一副松松散散的姿势靠在门口，书包单挂在左肩上，懒散地坠落着，少年感十足。
  但周言不敢多看了，及时转移自己的视线。
  “嗯？”周言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周述在操场打篮球，可能还要一会，他让我转告你，你要是想先回去的话就不用等他了。”
  徐嘉淮一字一句地转达着周述的话。
  毫不意外，因为周言知道，她和徐嘉淮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周述，她的双胞胎弟弟。
  如果没了这层关系，徐嘉淮可能都不会知道她的名字，就像那群喜欢他的女生一样，石沉大海。
  而她，也只是靠着她弟弟，浅浅地让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罢了，但其实，她和那群女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周述和徐嘉淮是从小学时就认识的发小，而那个时候的周言还在临椿的姥姥家。
  等她小学毕业转回北安时，两个男生已经是关系好的不能再好的兄弟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周言认识了一个在她世界里闪闪发光的人。
  “好。”少女慢慢回道，轻声细语地南方语调。
  彼时正起的微风将周言桌子上的表格吹到了地上。
  周言离得有点远，刚想起身，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一步捡起。
  徐嘉淮的手很好看，是她见过的男生手里骨感最分明最好看的。
  等周言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在徐嘉淮面前了。
  他很高，比周言想象中的还要高，她在办公室看过他的体检表，身高186。而周言的身高只有166。
  差了整整二十厘米。
  其实周言想过很多次站在他面前的画面，在篮球比赛时的送出去的冰水，在校门口的偶遇，又或者是在办公室里不经意的碰撞。
  却不曾想，在高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会站在他面前。
  两人的班级不在一层楼，周言也很少能碰见他。
  但只要是徐嘉淮出现的地方，身边总会有一群少年围着，不曾孤单一人。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徐嘉淮是光的代名词，少年所在之处，光芒万丈。
  光，遥不可及，喜欢的人也是。
  周言藏在背后的左手微微攥紧，手掌心出了很多汗，其实徐嘉淮手里的文理分科表，她用铅笔写了理科。
  她知道，自己的理科并没有像文科那样突出，即使自己对理科是很感兴趣的，也愿意去尝试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但跳出自己的舒适圈，是周言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但周围的人，老师，同学，甚至是她最好的朋友温眠，他们都会下意识否定女生学理。
  尤其是文科成绩出类拔萃的周言，传统养成的性别刻板印象压得她有些烦躁。
  她知道，老师劝她，是觉得她选了文科，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会轻松很多。
  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真的喜欢文科吗，也没有人真正的关心过她，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周言知道，徐嘉淮是百分百会选理科的，就像她的文科一样，他的理科在年级一骑绝尘。
  他们之间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一样，待在自己的领域里，距离不会近，交点也只会越来越远。
  徐嘉淮将表递给她，淡声问道，“你要选理科吗？”
  徐嘉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周言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拿到班上去参考，周述也常说周言的文科成绩总是甩他一大截。
  “他们说我学文科是最正确的选择，是适合的。”
  周言声音有点小，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表语气有些失落。
  徐嘉淮，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学文吗？
  但周言不敢出声说出来，她一直是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周言。”声音不大，嗓音低低地缠上来，又清又沉。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选择是百分百正确的，适合这个词应该是你自己觉得舒服才会适合，而不是别人按在你身上的标签，听从自己的想法才最重要。”
  徐嘉淮的话不紧不慢，缓缓道来，“决定好了就不要再去想了，想得越多反而压力越大，简单点会少很多压力。”

  低垂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尖也有些酸，这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而不是用些强制的方式来压迫她。
  本来手中的分科表像千斤重一般，压得她不知所措，而现在徐嘉淮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解开了她这么多天的压力。
  是呀，路是自己的，喜欢往往要比适合自由，如果现在的自己都不能掌握自己的路，未来的自己只怕会更胆小。
  周言盯着文科表喃喃着，“谢谢。”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面对徐嘉淮，她一向很胆小。
  交完表从办公室出来，周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老师对她学理的想法不是很理解，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最后带上教室的门，她在高一五班的生活画上了句号。
  现在只等分班考试出来，就知道自己未来两年的高中生活会在哪里写下起笔，开启新篇章。
  其实周言有私心，她想去实验班，简单来说，她想和徐嘉淮一个班。
  路过操场时，周言下意识抬眼，徐嘉淮并不在那里，应该是回家了吧。
  周述打累了坐在大树下休息，远远看见周言，左手撑地起身，右手捡起书包，朝篮球场挥了挥手。
  “今天不打了，我回家了。”
  见周言干净淡雅的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透露出来，心下已是心知肚明。
  姐弟两人并肩走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她身后的小屁孩已经比她高出很多了。
  稚气的五官也长开了，两人走在一起不像姐弟，倒像兄妹。
  “选的理？”周述的嗓音淡淡的，话语里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感情。
  他一直都知道，周言是有逆反心理的，只是还没有展露出来。
  但他俩好歹是双胞胎，虽然周言脸色淡然，但自己可以看出来，她现在心情不错。
  “嗯。”
  少年听到准确的答案后，停下脚步，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语调有些调侃，“周言，你不会真想来理科班压榨我吧。”
  周言本没什么情绪的小脸，在听完后扬起嘴角，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弯。
  “你怎么知道的，姐姐学理也照样能碾压弟弟你。”
  一字一句都将姐姐弟弟四个字咬重，长幼有序，这四个字足以气到晚出生五分钟的周述。
  气到周述后，周言自顾自地解开单车的锁，头也不回骑着车而去。
  其实周言长相甜美，五官偏圆钝感，笑起来瞳孔亮亮的，一双干净纯粹的杏眼显得很是清澈灵性微微圆弧的唇形更是乖巧，是很耐看的长相。
  但是，她是怎么用这样一副无辜可怜的面孔讲出这么残忍的话，周述不理解，很不理解。
  这要是和她一个班，以后逢年过节，自己还怎么用不是一个班来掩饰他成绩不如周言这一点。
  没事，没事，实验班，不一定一个班，冷静冷静，不能被气到，不能让她得逞。
  然而，在一个星期后出了分班表，周述冷静不了了，隔着两个房间门都可以听到他的哀叫声。
  但周言丝毫不关心，她只在乎实验班名单上的那个人，自己如愿和他一个班了。
  周言，徐嘉淮。
  看着挨在一起的名字，周言心里有些小窃喜，房间没开灯，帘子没有也拉上。
  她不喜欢拉帘子睡觉，也讨厌一片漆黑的感觉。
  窗户外，城市的霓虹灯在黑夜里闪耀着，在霓虹灯下，一轮明月悬挂在天上，寂静而美好。
  周言喜欢晚上对着月亮袒露心扉，“你说，这算不算离他又近了一步呢。”
  月亮当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
  喜欢徐嘉淮，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只有她和月亮才知道的秘密。
  ———
  两个月的假期过的很快，骄阳四射的城市中伴着昨夜下的一场大雨，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几丝泥土味。
  周言随着人流走进西楼，她的新教室在四楼。
  高二理科实验班在四楼的最里面，那里是周述高一的班级，也是徐嘉淮的班级。
  从今天开始，她和徐嘉淮就是同学了，同班同学。
  还没走进班里她就已经感觉到里面的热闹，教室里像刚刚沸腾的开水，头顶上方的风扇转动起一阵阵小风，伴随着悠长的蝉鸣声吹去炙热的聒噪。
  教室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周言有些许不安，教室里大部分都是之前3班的同学，高一的时候就在这个班。
  而周言高一所在的5班，很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分到实验班。
  “怎么不进去？”
  身侧传来的声音很熟悉，是周言听一个字就可以听出的声音。
  侧过身，徐嘉淮单肩挂着书包，低眸看着她。
  周言暑假两个月都没见过徐嘉淮，听周述偶然提过，说他们一家去海边度假了，头发剪短了，也晒黑了不少，好像瘦了又好像长高了。
  其余的周言也不知道，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她不敢多看。

  “哎，你们咋都不进去。”
  周述拿着杯子从转角处出来，见周言和徐嘉淮都堵在门口不进去。
  “位子我都给你们占好了。”
  周述先一步进去，徐嘉淮歪了歪头，让周言先进去，他一直都这样，有教养有适当的分寸。
  “周言坐这儿，徐嘉淮坐我旁边。”周述来得早，新学期的位子可以自己自由选择。
  周言看向周述指的位子，她后面坐的是周述，而周述的同桌是徐嘉淮。
  也就是说，徐嘉淮坐在她的后侧方。
  走到位子上的每一步的心情，只有周言自己知道，略显僵硬的步伐，双手不由揪紧书包两侧的带子。
  徐嘉淮就走在她后面，窗外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折射到地上。她要比徐嘉淮矮上一截。
  地面上的倒影正好可以重叠，影子亲密地像紧紧抱在一起一样。
  周言给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地在紧张中加快脚步坐到位子上。
  后侧也传来声音，椅子腿与地面之间摩擦的声音，放书包的声音，和周述交谈的声音…
  周言神游之时，感觉到了有人拍了拍自己，反应过来是她的新同桌。
  见到同桌的第一眼，周言脑海里只有一个词，清艳。
  新同桌不太爱笑，眼型细长，一双清艳得狐狸眸眼徐徐看着她，自带攻击性的眸眼微微挑起，看得周言莫名有几丝惧意。
  只见双唇微动，嗓音有些淡，“交暑假作业了。”
  “好…”
  两人的交流也只限于刚才交作业，周言甚至连同桌叫什么都不知道，相比于周述的外向大方，自己实在太慢热内向了。
  高一相处了大半个学期才和班上的同学熟络起来，甚至高一生涯结束，班级里也有几位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同学。
  想着日后的相处，周言有几分崩溃，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人际交往，还有新的老师。
  她有些懒散的趴在桌子上，眸眼盯着外面的枝干出神。
  周述将他姐的举动尽收眼底，伸手用胳膊戳了戳徐嘉淮。
  “你信不信，周言这样肯定是又发呆了，喊她都不会理，但要是吓她，她能给你跳起来。”
  徐嘉淮抬起眸眼望向前面，少女趴下，微微弓起的后背显得只有骨架，头枕着胳膊。
  双眸微微看着窗外的大树，高高扎起的马尾凌乱的洒在四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眸子，“无聊。”
  双唇一张一合后继续看着手上的漫画。
  周述见徐嘉淮不感兴趣，便自己上手，罪恶的双手伸向他姐的后背，还没碰到就被打了。
  合上的漫画书打在他的手背上，虽然不重，但也足以让他收回双手。
  “你很闲？”
  徐嘉淮向后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侧目懒懒地睨了一眼看周述，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他俩动静不大，但周言离得近，拍打的声音她也听见了，闻声转头看向咧着牙的周述，眼底的嫌弃是藏不住的。
  果然，弟弟是一种连狗的嫌弃的生物。
  “你干嘛？”
  眉峰微皱，而后唇角微勾，淡淡的笑意中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嘲笑。
  周述简直就是有苦说不出，一旁的徐嘉淮事不关己地看着手上的漫画，总不能当着他姐的面说他是想吓她才被打的，那他可能就不止是被打手背那么简单了。
  果然，女人不能惹，尤其是当姐姐的女人。
  周言一双扬满笑意的眼睛，在对上徐嘉淮的双眼后，笑意微微愣住，略微不自然的转过身子轻呼一口气。
  刚才光顾着嘲笑周述了，笑的那么没有形象，怎么就忘记徐嘉淮也在后面呢。
  泄了泄气，高二的第一天也没有多顺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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