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往事不堪回首

清浅的月色之下，岑思卿离开坤宁宫，不期然间，却见颜婉清静静地伫立于不远处，独自等候着他的到来。
  颜婉清见到岑思卿，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唯有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不曾流露出半分的苦涩。
  秋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却也温柔地撩动着衣袂。
  岑思卿见状，不禁柔声关切：“皇后于方才服过药，休息了。秋意渐浓，贤妃也早些回宫歇息，免得受了风寒。”
  颜婉清并不在意这秋凉，她反而体贴地对岑思卿说道：“多谢圣上关心，臣妾在此等候，是因臣妾听闻圣上偶有寒疾侵扰，故已命人精心熬制了温补的汤品，愿能为圣上驱散寒意，滋养身体。若圣上不嫌，可愿移驾至宁和宫共用晚膳？”
  面对颜婉清的盛情邀请，岑思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深知自己与颜婉清的婚姻，于他而言，不过是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他娶她，是为了平息朝堂和皇宫内外的流言蜚语，更是为了保护那个他真正在意却无法名正言顺守护的人。
  但岑思卿原本也不是什么绝情冷漠之人，只是心中所念，并非所得罢了。如今面对颜婉清时，心中的愧疚令他总是多了几分温柔与不忍。
  于是，岑思卿看着颜婉清，缓缓点了点头。
  *  *  *
  在这仲秋之季，宁和宫内洋溢着不同于外界的温馨与暖意。
  岑思卿步入正殿，目光所及，晚膳已精心布置，佳肴满桌。显然，颜婉清早已有心地准备了这场邀约，静待他的到来。
  岑思卿与颜婉清相对而坐，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略显拘谨的面容。显然，与岑思卿的第一次晚膳，氛围并未如颜婉清预期般融洽美好，反而被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所笼罩。
  同样，岑思卿也感到了些许的拘束。
  往昔，他不是独自用膳，便是与萧楚曦一同用膳，还从未与其他女子同过席。他不禁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份沉默，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颜婉清则是低垂着眼帘，举止间尽显官家女子的温婉端庄与矜持。她偶尔抬头，目光温柔地掠过岑思卿的脸庞，又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眼神过于炽热，会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共处时光。
  颜婉清努力维持着温婉的笑容，言谈举止间虽略显刻意，满是对宫中规矩的谨慎恪守与对岑思卿心思的揣摩体察，生怕有丝毫的差错。
  餐桌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但两人都吃得极为缓慢。似乎每一口食物都需要细细品味，实则是在借此机会调整自己的心态，和努力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
  “听说，你十分善于女工，所绣之物皆栩栩如生？”岑思卿试图寻找话题，打破这份沉默与尴尬。
  颜婉清闻言，脸颊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红晕，她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细语地回答道：“圣上过誉了。不过是女儿家闲暇之余的一点小爱好，用以打发时间罢了，实在不值一提。”她的声音柔和而谦逊，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温婉与教养。
  然而，这简短的对话之后，二人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岑思卿能够感受到颜婉清的欢喜与期待，但那份欢喜背后隐藏的谨慎与小心翼翼，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晚膳逐渐接近尾声，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并未因此而有所改善。颜婉清的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失落，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那份温婉与顺从，不愿让岑思卿看出自己的不悦与担忧。
  最终，当所有的菜肴都被品尝完毕，岑思卿轻轻放下筷子：“天色不早，朕先行回紫宸殿了。”
  闻言，颜婉清虽然心中不舍，却也明白此刻的挽留只会徒增尴尬。她努力调整情绪，挤出一抹温婉的微笑，小心地问道：“圣上，今夜...不打算留宿宁和宫吗？”
  岑思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对颜婉清的歉意与无奈。稍作迟疑后，他温声道：“不了，朝中事务繁重，还有许多奏折亟待处理。你还是早些安歇吧。”
  颜婉清还想再言几句挽留之语，却又觉不妥。见岑思卿起身离去，她只好微微上前一步，鼓起勇气，再次柔声道：“那...既然圣上心系朝政，臣妾自当体谅。只是，夜深之时，圣上若觉劳累，臣妾愿亲自准备一些夜宵，送至紫宸殿。希望能为圣上稍解疲惫，可好？”
  岑思卿望着颜婉清那双充满期待与关怀的眼眸，实在不忍拒绝。于是，他缓缓点头，方才默然离去。
  *  *  *
  怡安宫内，身为安嫔的莲月坐在铜镜前，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未簪的发钗，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她得知，岑思卿今晚去了贤妃的宁和宫共用晚膳，心中难免有些嫉妒与羡慕。虽然，莲月也知道，即便岑思卿去了宁和宫，也不代表他的心就在颜婉清身上。
  经过这么多事，莲月比谁都清楚，在岑思卿的心中，他独爱萧楚曦一人。即便萧楚曦已离宫，但这份恩宠，依旧无人能及。

  然而即便如此，莲月明白，自己永远也无法像颜婉清那样，奢望岑思卿能踏入她的怡安宫，共度闲暇时光，更不必说期盼岑思卿能对她敞开心扉，真心相待。这份自知之明，让莲月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无奈。
  环顾四周，这空旷而清冷的大殿仿佛一面镜子，借着月光，映照出莲月内心的孤寂与往昔的回忆。悔恨如同翻涌的潮水，将她淹没，令她难以相信，当初怎会轻易落入皇太后的权谋布局之中。
  然而，命运捉弄。若非那场算计，她又何尝能有机会陪在岑思卿的身旁，成为如今的安嫔？
  莲月苦笑不已，上苍的这番成全，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是良缘还是孽债，唯有她一人心中清楚。她虽如愿以偿，得以伴随岑思卿身侧，却也深知自己这一生已被宫墙深深束缚，再难逃脱。
  明明成为了他的嫔妃，却也注定了永远得不到他的垂怜。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之人，也将成为来她一生难以释怀的遗憾。
  思绪至此，莲月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她轻轻地将手中的发钗置于桌上，站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而辽阔。
  月光如水，洒在莲月的身上，却照不进她那颗孤寂的心。
  *  *  *
  重返紫宸殿，岑思卿并未急于投身繁重的政务之中，而是选择独自沉浸在殿内的静谧之中。
  方才与颜婉清的晚膳，不经意间唤醒了岑思卿与萧楚曦共度的往昔记忆。
  他们第一次在望月楼时的相见，尤记得萧楚曦对花椒鱼的偏爱，以及面对他身份时那份毫不畏惧的爽朗与自信，令岑思卿至今想起，嘴角依旧会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在这片宁静和孤独之中，岑思卿又不禁开始想象，萧楚曦此刻身在边塞的辽阔天地间，享受着远离宫廷束缚，与施炁双宿双栖，过着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这份想象，令岑思卿神情渐渐凝重，心间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苦涩，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终于，岑思卿将思绪拉回现实，缓缓收起心中的怀念，仿佛是在为那段无法触及的过往画上一个暂时的句点。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深，紫宸殿内烛光摇曳，岑思卿依旧埋首于案牍之间，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岑思卿抬头，只见夏至安手捧托盘，缓缓步入殿内。托盘之上，是一只精美的瓷碗，散发出腾腾的热气和阵阵诱人的香味。
  夏至安走到案前，恭敬地将托盘放下，轻声说道：“圣上，贤妃见您劳累，特地亲自为您准备了宵夜，请您品尝。”
  岑思卿闻言，目光瞬间被托盘上那碗汤面吸引，不由自主地凝视，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心跳也随之加速。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波动很快被理智所平息，他意识到，眼前这碗满载温情与关怀的汤面，是颜婉清所做，而非萧楚曦。于是，心中那份倏然生出的期待，又消散了几分。
  这份微妙的失落感，虽短暂却深刻，随即又悄然消散于无边的夜色之中。
  岑思卿轻轻挑起一筷子汤面，送入口中，顿时，鲜美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温暖了他的整个心房。他不得不承认，颜婉清的手艺确实了得，这碗面十分可口，回味无穷。
  然而，即便这碗面如此美味，岑思卿此刻心中所念，却依旧是萧楚曦的那一碗长寿面。
  *  *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边塞之地，夜色深沉，星辰点点。
  萧楚曦蓦然从梦中惊醒，梦境的残影如同碎玉般在她脑海中纷乱交织，带给她一股难以名状的心悸与不宁。她猛然挺身坐起，心跳如鼓，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襟。
  守候在旁的巧儿闻声，连忙关切地询问：“小姐，您没事吧？可是又做了噩梦？”
  萧楚曦望向巧儿，目光从初醒的迷茫渐渐转为急切与慌张，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急促而不安的呼吸。未及多言，她已匆匆下床，借着屋内摇曳不定的烛光，开始在屋内翻找。
  “小姐，您在找什么呢？”巧儿的声音里满是不解，她紧盯着萧楚曦，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但萧楚曦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巧儿的询问置若罔闻。终于，在一番焦急的搜寻后，她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份牵挂——那枚鸾凤玉佩，它静静地躺在一角，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光芒。
  萧楚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起在手心。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这枚玉佩之上，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宁静，只剩下心跳与呼吸交织的声音。她凝视着这枚鸾凤玉佩许久，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悄然聚集，终是决堤而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最终，那细微的啜泣声，渐渐地最终化为了放声大哭。
  此刻，萧楚曦将手中的玉佩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并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这哭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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