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皓月同心照无疆

转眼间，中秋佳节悄然临近。
  苍穹之上，皓月虽未至圆满，其皎洁银辉已穿透稀疏云层，洒下银辉，与宫内点点灯火交相辉映，映照出一幅幅静谧而又略带萧瑟的画面。
  宫宇之内，为迎此团圆之夜，各处装饰焕然一新，众人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宫宴庆典。然而，在这份繁华与美好之中，却似乎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如同即将满溢的月轮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思念。
  紫宸殿内，岑思卿孤影孑然，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沉郁，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愁。皇后的讣告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每一个字都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心潮难平。
  他凝视着这份冰冷的文书，手却迟迟未能触及身旁那枚玉玺。岑思卿深知，一旦这玉玺落下，便是对皇后逝去的无可更改的承认，也是对自己心中那份深切情感的彻底封印。这让他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每一次想要伸手，却都在最后关头停滞不前。
  终于，岑思卿长叹一声，思虑良久，终是狠不下心，只得缓缓将讣告再次收起。
  *  *  *
  次日清晨，边塞之地，晨曦破晓。
  施炁离开房间，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对面的那间屋子。此刻，萧楚曦的房门依旧紧闭。
  施炁暗自思忖，按天数来算，今日或许是收到萧博衍回信的日子。所以，施炁不想打扰萧楚曦，决定先独自去一趟千户所。
  果不其然，施炁刚到千户所，便见自己的书案之上放着一封刚由信使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再看字迹，便知是出自萧博衍之手。
  施炁迫不及待，迅速拆开信封，展信细读。
  信中，萧博衍告知道，宫中的风波已然平息，长公主已经离京，皇太后也已畏罪自杀。然而，却只字未提皇后讣告一事。
  施炁闻讯，心中顿时明了。自他受命于岑思卿，秘密护送萧楚曦远离瑞京，已有一个半月之久。原定的一个月之期早已过去，而岑思卿却迟迟未将皇后离世之讯公诸于世，说明他心中还有不舍，亦还未将萧楚曦彻底放下。
  施炁将信函收好，随即又匆匆往回赶。他心中已有了决断，决定即刻将这个消息告知萧楚曦，并着手准备带她启程回瑞京。
  然而，当施炁拿着信函匆匆赶回住处时，却见萧楚曦的房门依旧保持着紧闭的状态。他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快步来到萧楚曦的房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但等待许久，也未听到屋中有任何动静。
  施炁又轻喊了一声萧楚曦的名字，然后再次叩了门，屋内却依旧毫无回应。
  见状，施炁的心一沉，他加大了力度，再次用力扣了扣门，可回应他的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见状，施炁有了几分猜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外高声说道：“楚曦，我进来了。”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空空荡荡，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却唯独不见了萧楚曦的身影。
  施炁迅速扫视四周，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留下的线索。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之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未封口的书信，显然是萧楚曦留下的。
  施炁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随着字句的逐行展现，施炁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不自觉地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  *  *
  中秋之日，阳光温柔地洒在宫殿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为这传统佳节平添了几分温馨与祥和。
  然而，岑思卿的御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案几上，政务文书层层叠叠，其中不乏礼部转呈的紧要讯息，详尽汇报着提督学政与各地布政使司的最新动态与成果。岑思卿埋首其中，逐字逐句审阅，对周遭渐浓的节日欢庆氛围恍若未觉。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秋闱之试的进展异常顺利。岑思卿大刀阔斧地改革了科举旧制，简化了冗长复杂的陈规，使得更多真才实学的士子得以脱颖而出。如此，不仅极大地缓解了朝廷对于贤能之士的渴求，更为岑思卿的统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得他的政权愈发稳固。
  转眼间，午时悄然已过，书房内依旧保持着一份不同寻常的宁静。
  沉浸于政务的岑思卿，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这份专注让一旁守候的夏至安内心充满了忧虑。他抬头，望见殿外那位手捧托盘、耐心等候的下人，又缓缓将目光再次落向全神贯注的岑思卿身上，终是发出了一声无奈而又轻柔的叹息。
  “圣上，”夏至安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关切，轻声细语地再次提醒道，“午时已过，是时候用膳了。”
  岑思卿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也在瞬间恢复了清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舒出，轻轻合上手中的奏折，然后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夏至安见状，心中稍安，立即示意门外静候的下人入内侍奉。他亲自上前，细心检查午膳的每一道菜肴，确认其温度尚佳，色泽诱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岑思卿缓步离开书房，来到外殿时，只是扫视了一眼满桌充满寓意的佳肴珍馐，却并未泛起多少食欲。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碗看似朴素无华的清汤面上，这才缓缓走向桌旁，优雅落座。
  看着那碗清汤面，岑思卿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必定又是满载着颜婉清的温情与关怀的一碗面。岑思卿没有理由辜负，只好拿起了筷子，轻轻挑起面条送入口中。
  刹那间，一股熟悉而温馨的味道在岑思卿的味蕾间缓缓绽放，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他带着几分疑惑，再次品尝了几口，随即恍然。
  这碗面的味道，似乎并非出自颜婉清之手。汤清如镜，面条爽滑，每一口都精准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
  岑思卿的目光温柔地停留在那碗面上，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几分。但理智迅速回归，他暗自告诫自己，不应让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生出期待与妄想。于是，他抬头望向夏至安，轻声问道：“这碗面，是谁做的？”
  夏至安闻言，立刻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道：“禀圣上，今日餐桌上的佳肴，皆是尚膳居精心筹备的。”
  岑思卿听闻夏至安的禀报，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仿佛是在对自己内心那份不切实际的期待的嘲讽。然后，他一口接一口，将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岑思卿将碗筷放下，并未动桌上其余菜肴，便直接起身，打算离去。
  正当他经过侍奉午膳的下人身旁时，岑思卿忽然瞥到了其手中的托盘。这一刹那，他的步伐戛然而止。
  他缓缓靠近，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心弦之上，直至站定在那名下人面前。
  托盘之上，静静地躺着一物，其存在却令岑思卿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也随之凝滞。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拾起那物件，随后又回首看了一眼那空了的面碗，顿时有些慌了神。
  岑思卿怔怔地端详着手中的鸾凤玉佩，那熟悉而温润的触感瞬间将他拉回往昔的记忆之中，心跳再次不由自主地加速。玉佩下端的红色流苏虽已略显斑驳，却触动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令他的眼眶也随之微微泛红。
  “这玉佩，”岑思卿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急切：“是何人送来的？”
  夏至安显然也有些意外，他一心只惦记着岑思卿的龙体安康，未察觉那托盘之上还有其他物件。
  岑思卿见状，心中更加焦急。他等不及夏至安回复，便疾步独自步出殿外。
  *  *  *
  坤宁宫内，素荷依循日常惯例，轻轻合上了正殿的门。转身之际，恰逢岑思卿步伐匆匆，神色焦急地向她而来。
  素荷还未反应过来，岑思卿已从她身旁掠过，猛然间推开了刚被合上的门扉，疾步踏入了殿内。
  素荷望着岑思卿在殿内焦急地穿梭，四处寻找，心中满是不解，遂将目光投向了殿外同样一脸茫然的程欢与随后赶至的夏至安。
  “她究竟在何处？”岑思卿搜寻无果，步出正殿，直接对素荷发问，语气中满是焦急。
  素荷心中更添几分困惑，小心地回问道：“圣上，您是指何人？奴婢这就为您去寻来。”
  岑思卿眉宇间紧锁着忧虑，再次急切地追问：“皇后，她人在哪里？”
  素荷听后，心中涌起一阵忧虑，担忧岑思卿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悄悄瞥了一眼同样面露不解的程欢与夏至安，随后收回目光，小声对岑思卿提醒道：“圣上，您忘了...皇后...不在皇宫。”
  然而，岑思卿却坚定地举起手中的鸾凤玉佩，摇头对素荷说道：“她一定回来了。”
  素荷看到那枚玉佩，也感到一阵惊讶。但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恢复平和。
  素荷温柔地看着岑思卿，眼中满是心疼，轻声解释道：“圣上，此玉佩虽形似，却非您亲赐皇后之物。而是礼部依原样精心复刻，意在让圣上与皇后的玉佩成双成对。”
  听了素荷的解释，岑思卿一时不知所措。他本可如常般以自嘲化解这份突如其来的期盼，但这份期盼太过真切，仿佛触手可及，让他信以为真。而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他心中的喜悦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灭，留下的只有沉甸甸的悲伤与失落，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自持。
  “不...不可能。”岑思卿的声音颤抖，连连摇头，仿佛要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绝望。“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随后，不顾一切地独自疾步而去。
  夏至安紧随其后，生怕岑思卿有任何闪失。
  穿过曲折的宫廊，二人来到了景祺宫。一无所获之后，岑思卿又不愿放弃地去了一趟荣和宫。
  宫内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显得格外荒凉。岑思卿却仍抱有一丝微渺的希望，在宫内细细搜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然而，最终的结果只是让他更加心灰意冷。

  深邃而漫长的宫道上，岑思卿低垂着头，目光紧锁着手中那枚鸾凤玉佩，终于心如死灰，眼中再无往日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般的灰暗。
  夏至安静静地陪伴在岑思卿身旁，两人的步伐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沉重。
  突然，岑思卿再次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
  *  *  *
  终于，偏僻的小花园内，岑思卿脚步虽急却尽量保持着平稳。
  他缓缓靠近那棵记忆中的榆树，目光穿过层层枝丫，却见仲秋之际依旧枝繁叶茂的榆树之上，似乎坐着一个人。顿时，他心中那份焦急与犹豫在这一刻再次化为了无比的期待。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在那高高的榆树枝干上，一人独坐其间，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裙，衣摆轻轻垂落在树枝之间，瑰姿艳逸，腰如约素。
  那身影的轮廓，那随风轻摆的衣袂，都与岑思卿心中无数次勾勒出的画面重合，让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岑思卿对着那个身影，小心地轻轻喊了一声。
  树上的身影闻声，微微一顿，随即缓缓低头。那双熟悉的眼眸穿越了叶隙，与岑思卿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然后，满是信任地轻盈从高处跃下。
  这一次，岑思卿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上前一步，终于稳稳地将萧楚曦接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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