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日，晨光初破晓，皇宫内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
  卫凌峰早早便起身准备。今日是他难得的轮休之日，亦是离宫去南道市集的日子。
  金奕将其送至宫门口  ，又将自己的钱袋递给了卫凌峰，并叮嘱道：“记住，必须是玉桂坊的桃花酥才行。切莫为了省事，在南道集市上随便找个替代品敷衍我。”
  卫凌峰接过金奕的钱袋，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点俸禄，全祭了五脏庙了。放心，我一定给你买来。”言罢，他向守卫亮出了自己的腰牌，确认了身份后，便踏上了前往南道市集的路。
  *  *  *
  南道市集，位于通往出城之道的南边，因此得名。
  此处，因临近出入城的官道，连接着瑞京城内外的繁华与宁静，所以成为众多商贩踏入京城的第一个落脚点。若想寻觅最新鲜的果蔬，或是那些远道而来、别处难寻的珍奇之物，南道市集无疑是首选之地。
  因此，即便是瑞京城中显赫的贵族府邸，其下人亦常踏足于此，精心挑选着府上所需的各式物品。每日特定时辰，市集便热闹非凡，路边不仅停满了平民百姓简陋而实用的驴车、木板车，更不乏装饰华丽、价值连城的马车，人群中亦不乏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贵族府邸的丫鬟们。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洒在青石板路上，南道市集悄然苏醒。两旁各式各样的摊位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从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到琳琅满目的杂货铺，应有尽有。商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顾客们的讨价还价声，好不热闹。
  在这片喧嚣之中，有一家不起眼的钱庄，名为汇通，静静地坐落在市集的一角。此处，便是卫凌峰来南道市集的目的地。
  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来到了这家钱庄前。钱庄内，其中光线柔和，布置简洁而雅致，几位账房先生正埋头于账本之间，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其中一位账房先生闻声抬头，熟悉地与卫凌峰打了声招呼。随后，他依照惯例，向后堂高声通报：“掌柜的，卫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汇通钱庄的老板刘昌便自后堂稳步而出。
  “凌峰，你来了。”刘昌亲切地招呼道，随即引领卫凌峰步入一旁静谧的私人茶室。“我这儿刚得了些上好的明前茶，你来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刘昌一边手法娴熟地泡茶，一边与卫凌峰闲话家常，气氛温馨而融洽。然而，卫凌峰心中挂念之事却让他难以完全沉浸在这份闲适之中。他适时打断了刘昌的话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刘兄，关于那件事，可有新的消息？”
  刘昌闻言，神色微变，瞬间凝重。他轻轻将泡好的茶递至卫凌峰手中，随后长叹一声，缓缓启齿：“那件事，确实，有了一些眉目。”
  卫凌峰闻言，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连手中的茶也顾不上品尝，连忙催促道：“还请刘兄详述。”
  刘昌沉吟片刻，目光深邃地转向卫凌峰，缓缓开口，将自己费尽心力搜集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如实相告：“我派遣心腹南下细查，证实了你长兄当年追查之事——西陵家族买官卖爵、官商勾结、贪污粟税银钱，确有其事，且证据确凿。至于皇后胞弟西陵文瑜的突然离世，也确实很有可能与你兄长有关。”
  卫凌峰闻言，心口一紧，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他长兄果然是因卷入了西陵一党的利益纷争而丧命，而非都察院调查那般。卫凌峰了解其长兄卫世杰的为人和品行，他对皇帝忠心不二，且身为二品御前带刀侍卫长，行事光明磊落，绝不可能做出私闯后宫这等荒唐之事。
  这一切，显然都是西陵一党为掩盖其罪行，而编织出的谎言与陷阱。
  “果然不出所料。”卫凌峰蹙眉，低声自语道。
  刘昌见状，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凌峰，虽然确实是西陵家族害死了世杰，但此事在未找到世杰留下的确凿证据之前，务必保持冷静，切勿轻举妄动。西陵氏权势滔天，非你我等寻常之辈所能轻易撼动。日后，即便是寻得了那些证据，或许也只是螳臂当车。你需有心理准备，切莫让复仇吞噬了理智。”
  卫凌峰听了刘昌的这番话，心中涌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承诺道：“刘兄放心，在没有寻得长兄所留证据之前，我绝不会轻率行动的。”说着，他的目光转向桌上那杯已微凉的茶，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感慨：“我入宫，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兄长洗刷冤情。但凌峰无用，自我入宫起，便被西陵一党打压，至今也只是区区一个皇城巡卫而已。若要报仇，谈何容易。”说着，眼眸之中浮现了一丝无奈。
  “你刚至舞象之年，莫要着急，日后，你定会大有作为的。”刘昌温声宽慰道：：“我上次听你说，你与七皇子颇为熟悉。我虽未入过宫门，却也略有耳闻，这七皇子乃是最不得皇帝心的皇子，你莫要为了复仇跟错了人，交错了朋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卫凌峰听言，对刘昌解释道：“我接近七殿下，并非为了报仇而有心利用他。”说到这里，卫凌峰轻轻垂下眼帘，似乎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辞来完全表达这份情感。连刘昌也难以完全揣度，卫凌峰的这份接近，竟纯粹是出于对一个孤苦无依的皇子的怜惜。
  刘昌深知卫凌峰品性正直纯良，见他如此解释，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再深究，只当是卫凌峰为了自己心里好受的推脱之词。于是，他轻手将卫凌峰杯中已凉的茶水换去，重新斟上温热的香茗。
  “不过啊，这风水轮流转。人心与局势皆瞬息万变，谁又能断言未来不会发生转机呢？”刘昌微笑着，话语中带着几分深意：“你若是想要为世杰洗刷冤屈，于这深宫之中，你确实需要一位可辅助之人。而这七皇子，说不定，便是最佳人选。”
  卫凌峰轻轻叹息，随后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命运的这般安排。
  *  *  *
  离开汇通钱庄后，卫凌峰的心绪被刘昌的话语紧紧缠绕，步伐沉重。
  不经意间，一阵诱人的糕点香气自街旁铺面溢出，瞬间提醒了卫凌峰，他还需赶去城中的玉桂坊，为金奕买桃花酥。于是他不敢再耽搁，立即往回程走。
  途经市集中心地带，卫凌峰远远便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向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原也不打算停留，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了徐徐的哭声。
  卫凌峰被那带着几分稚嫩的哭声吸引，终是循声而去，拨开人群，看到一个约莫八九岁、身着丫鬟服饰的小女孩，正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泪水在她稚嫩的脸颊上蜿蜒，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多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却无人上前帮忙，卫凌峰心生怜悯，缓缓步至小女孩身旁，轻轻蹲下，以温暖而柔和的声音问道：“小姑娘，别怕，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女孩感受到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心中的恐惧与委屈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她放声大哭道：“我...我迷路了，身上的钱...也不见了。”
  卫凌峰听言，不禁一笑，继续温柔地追问：“那你可记得你家在哪里？”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努力平复着情绪，用衣袖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尽管抽泣声仍未完全止住，但她还是尽力回答道：“我...我是城中萧府的丫鬟，名叫巧儿。今天本是随大娘一同外出采购府中所需食材的，可不知怎的，就与大娘走散了，身上的钱也不知何时遗失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再次泛红，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卫凌峰听了巧儿说的话，便安慰道：“那我送你回萧府吧。”说罢，他轻轻站起身，温柔地向巧儿伸出一只手。
  不料，巧儿却犹豫不决，仍坐在原地未动，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怎么了？”卫凌峰见状，再次蹲下身来，目光中满是关切。
  巧儿咬了咬唇，微微蹙眉，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向卫凌峰，轻声说道：“我...我把买菜的钱弄丢了，回去后...大娘定会责罚我的。”说着，她又语气坚定的控诉道：“你不知道，大娘打手心，可疼了。”
  卫凌峰闻言，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他毫不犹豫地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想了想，又从怀中将金奕的钱袋也拿了出来，一并递给巧儿，问道：“你看看，这些钱，可够你的菜钱？”
  巧儿先是惊讶，随即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她虽有些犹豫，却见卫凌峰如此真诚，于是，她接过钱袋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微笑答道：“嗯，够了。”
  一旁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出于善意，轻声提醒卫凌峰：“这位少公子，小心，莫要被人骗了。”
  但卫凌峰并未被旁人的言语所动摇，他温柔地牵起巧儿的手，决定先帮助她寻找走散的大娘。一番搜寻后，未见巧儿口中的大娘身影，见天色不早，他便决定直接先送巧儿返回萧府。
  到达萧府门前，巧儿望着卫凌峰，甜甜一笑，真挚道：“哥哥，今日真是多亏了你。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卫凌峰抬头望了望天色，他微笑着对巧儿说：“不必客气，下次，你可不要迷路，也记得要保管好自己的财物。”言罢，他便匆匆离去。
  巧儿见状，心中涌起一股不舍，她连忙追了几步，对着卫凌峰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喊道：“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然而，卫凌峰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未能听见巧儿的这一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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