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晌关河渐次第,新雪满树
相比较在逸王府中日子过得如鱼得水的江水,被叶俟清纠缠得头疼的卿哉这日已经收拾好包袱行李,准备去援救江水。
他是答应叶景行要来断绝他独女痴心妄想的——好似在知晓叶俟清与越生桑结亲无望之后,叶景行便打起了替独女收一个倒插门的心思。
叶景行年少时也算是个多情病弱的世家子弟,如今人到中年,却开始干涉起叶俟清的姻缘来。
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而卿哉若不是顾及着江水和越生桑,他大概率也不会接下这个烂摊子——
他同这个叶家小姐统共相遇不过几次,怎么就引得人芳心暗许了呢?且不说经过俆酥月之后,他对于这类娇媚的姑娘可真是敬谢不敏。
早知道当初便不答应叶景行了,事到如今卿哉着实后悔。
这些日子以来摆脱叶俟清的纠缠又保全她的脸面,委实是让他精力交瘁。
如今江水去逸王府取浮碧荆山玉,却久去未归,让他十分担心。
他直抓了干粮清水,一件衣衫,裹在早准备好的包袱里,提起風琐剑便要夺门而出。
而此时却见越生桑施施然堵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卷书挡住了大半张门,笑着道:“欲往何处去?”
卿哉看见越生桑,还略略克制了一下焦灼的心情,才对他说:“江水已经去了这十多日还未归,我心下担忧她可是出了什么意外——生桑,我去去便回。”
见卿哉已然快要克制不住满心担忧,越生桑以书卷掩面后轻咳一声,脸颊上透出血不正常的红。
越生桑而后轻声道:“先前江水曾寄信回来,道她无事,还有二十日便归来,你且安心便是。若我们这边贸然前去,反倒是打破了她的谋划。”
卿哉闻言先是惊喜道:“果真!”
却又不由皱紧眉头,上前一步问越生桑:“那她的信呢?”
越生桑则摊手道:“江水特地嘱咐了阅后即焚,我又怎好拖到白日来再说?还是说卿哉不信我?”
卿哉:“自然不是,只是......”
卿哉本还有些迟疑,但看到越生桑的面色十分不好,他登时关切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摆手示意无事却说不出话来,又缓了缓,越生桑才开口:“可能是昨夜未休息好,不打紧。”
无论如何,越生桑又怎么可能会害江水呢?
卿哉将風琐剑换到左手,扛着越生桑的臂膀搭在自己的肩上,扶他坐到屋内桌凳上。
又小心给他倒了杯八分满的热茶,看越生桑接过后卿哉将包袱与風琐剑惯到桌面上,撩开衣袍坐下隐忍着叹气一声。
越生桑用完茶水脸色稍微好上一些,也缓了过来,倒是开始打趣他:“怎么,还是担心江水?”
卿哉点点头:“自然,她遇见万事都爱自己承担,若我不能保护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侧?”
越生桑笑着道:“你本不该答应叶伯父的无礼请求的,江水当真以为你会同叶俟清结亲,难道她还会接受你么?”
闻言卿哉苦笑一声:“若是我一味逼近,江水怕是离我更远。”
这是自然,可......
越生桑也没有可提点之处,他少不知情,又怎么懂得揣摩女子心思,给卿哉一个好的建议呢。
何况那个人是江水。
过了会卿哉打破两个相对缄默的局面,笑着对越生桑道:“不提她了,怎么每会我们二人每次都会提到他。”
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卿哉对着越生桑道:“既然江水那边她已有主张,我便不去打扰她,今日道不知做些什么可好了。只是你这身体怎这般孱弱?待她回来该给你好好梳理梳理。”
对于江水,卿哉如同信任自己的剑一般信任她。
但明明说了不提她,言谈间还是不由自主带出来“江水”这两个字在舌尖,卿哉反应过来懊恼一瞬,只笑着喝茶掩饰。
越生桑也啜饮着自己手中的那杯茶水,递出一个微笑来。
渺邈尺素,一晌关河渐次第。
而后他提议道:“你本是江湖中人,何必困在一处?你告饶外出游历,不也恰好能躲叶俟清一时么?”
果真是当局者迷,卿哉眼眸忽而一亮。
他住在叶府本便是雪山一行之后为了等待江水的,如今虽然答应了叶景行,但他离开江安不是更能够表达他的抗拒么?
昨日江水所住的惊华屏外那片梨花林开的已经有些败了,然而还来不及叫人惋惜,储诚庭便命人又重新移植了一片新的梨花林。
一如当初,满树新雪色。
储诚庭又亲手送上了一副头面,共有绕金点碧戒面的挑心面帘,镶制梨花型分心,一对细杆单股坠花钗,一对三股镂空金金钗,一对多花垂木金掩鬓。
另外一个盒子当中放着一对玉镯,一对臂环,一只璎珞,一盒金粉花钿。
正是捻金并琉璃,天星愿降鬓边花。
倘若用大白话说来,那就是简直富贵得一塌糊涂,美丽得无可救药。
江水沉默了一会,换算了一下她要接多少海棠榜才能凑齐这一套,而后觉得自己恐怕要割去好几个垂丝海棠,才能凑一湊吧。
但也就随意收下了,交给身后站立的丫鬟,只让她收起来便是。
却是不预备带着的。
储诚庭见她并无多少真心欢喜的模样,忽而开口道:“明日晚间有一场宫宴,青梗不若便用这套首饰,对应衣裙师兄也一并替你挑了。”
江水闻言,抬眸却问:“却不知师兄是以什么名目来带着青梗前去呢?”
储诚庭不在意地一笑:“何须抬举他们还找什么名目。”
是啊,区区一个宫宴,若不是因为江水,逸王本该是连踏足都不屑的。
听见这话江水也不去做无谓之事,似笑非笑地颔首,带着些松乏的语气道:“那若是我不愿意去呢?”
储诚庭竟露出了少许微妙的为难神色。
他想了想,方开口:“若是你不愿,推了也就是推了吧,只是今日饯春宴味鲜浓烈,想来应当是合你胃口的。”
顿了顿储诚庭又道:“那便明日着那御厨来逸王府中,替你单做一席。”
本不碍什么事。
在喂师妹人间绝味这个事情上,储诚庭执行的一丝不苟,因而江水在坦然接受后这些时日也是十分有口福。
若非她每日都有练刀不辍,想来如今也该肥硕上许多。
至于她有没有留神分辨其中可有毒药,便不必细说了,平白伤了师兄妹感情不是?
江水自是不愿去宫中,如今在逸王身侧,她越接触朝堂往后便越难以干净抽身。
何必为了一个饯春宴而给自己多加几条枷锁?
但话到唇边,转了个圈却变成了:“不必那么铺张,只略做几种尝个鲜便是。”
储诚庭见她乘势而上,竟笑着道:“却同师兄客气什么?那今晚便先吃明日的笋宴,可好?”
江水咽了口口水,点头道:“便听师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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