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倚寒漏月方沈微,拟白蘋洲
这日里一大早储诚庭便出门去了,自那日月下交锋已过去数日,等到江水睡眼惺忪醒来时丫鬟们已静候许久。
江水早同储诚庭达成了平衡,如今衣衫打扮也不尽然是耿葵先生的喜好。
而储诚庭也特地划出一大片空旷演武场给江水,想来自己已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江水挑了一身松快短打将青丝绕住在脑后便一路走去。
表面上看来,江水在逸王府是越发如鱼得水了。
为了没有偷学监视的嫌疑,储诚庭特地下令江水在府中期间,演武场闲杂人等不可接近。
江水对此则不置可否,只是并刀霜风,坠叶乘鸣镳。
等她练到汗流浃背之后,正预备拿过洁白的擦汗巾来,却先随意往后看,等到那一袭淡蓝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时她挑眉道:“秋鹭姑娘。”
来人不是秋鹭又是谁。
“我想同你比试医术。”
秋鹭走到她身前,将手掌伸开,露出握在其中的那个瓷瓶。
江水却不接,她好笑着道:“秋鹭姑娘,在我尚未考量好是否加入逸王阵营中之前,我可无意削减师兄他的势力。”
她可不觉得趁储诚庭离府来找自己比试医术的秋鹭,再被她主上知晓后不会受到处罚。
这几日其实她也在思索是否真的要加入逸王阵营之中,她许久之前便曾说过,目前的她与逸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若非必要她自然是不愿的。
何况她本就不是圣人,逸王的提议她自然也眼热。
秋鹭未料到她会这般说,微沉吟后道:“你会这般好心?”
与储诚庭交涉多数时候破费脑子,可与秋鹭这般直言直语的人说起来也不是很累。
江水只是摇头:“若我是你,不会来这般同我交涉的。”
“我也不会同你比试医术。”
秋鹭却问:“你可是没有把握能够赢过我?”
江水只反问道:“同你比试于我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若我所猜不错,这味毒便是需要浮碧荆山玉为解的那份。”
原本这渌水之毒就是储诚庭为了衡量江水才被单独拎出来命名的,如今“师门相认”,储诚庭有意许她正妃之位。
那么秋鹭此刻拿出的渌水之毒便显得十分多余了。
秋鹭看着手中的瓷瓶,她这几日思索,也明白了为何主上再也不提渌水。
可秋鹭虽明白,却并不能因此舒心。
她道:“可是你也明白,你不一定能够胜过我。”
江水叹道:“你又何须执着于这点?无论我是否能够胜过你,我却是不会有中这种毒的机会的。”
秋鹭深吸一口气,她说:“凡事不可太过自信,纵然君子不立于危墙下,终究还是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她上前一步:“难道你忘了当初觅笛城外,遇到火药,被困在山洞之中的事情了么?”
江水内心忽而一惊,她抬眸认真瞧了秋鹭一眼,懒懒道:“那又如何?她(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不是。”
风轻云淡的一句已经受到了惩罚,令秋鹭怔仲一瞬,而后她嗤笑道:“是啊,秋芜被主上赐给我做药人自然是生不如死,比之你当初所受的苦还要深上许多。”
“秋芜为了储笠格那个无能之人的后宫份位而罔顾主上命令,擅自拖延着你的援救时机,死不足惜。”
“可秋曲尚且还......嗤。”
江水心下叹息,这个姑娘真是个醉心医毒不通人情世故的。还没有怎么引诱着她说当日的细节,她便扑撸扑撸全都说出来了。
最终她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有闲暇来找我,还不如将心神全都放在医术上。”
秋鹭皱眉:“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来指点我?”
江水便道:“你距离我不过三步半,我能在一息之间取走你的性命,单这一点还不够么?”
秋鹭道:“不够。”
江水又说:“耿玉儿的毒想必是出自你的手笔,而我能轻易解开,自然能够证明我于医术之上强于你,这一点可还够?”
秋鹭摇摇头:“不够”
江水叹气道:“那你便是希望我以逸王妃之位,自上而下地指点逸王的手下么?”
秋鹭脸色一变,有些难看。
她从来是不曾遮掩脸上的毒素痕迹的,纵然丑陋万分,但主上岂是在意皮囊美色之人?
且这是为了主上而生的印记,她既去除不得,那么又何必羞愧地遮遮掩掩呢。
可如今看着江水那张清婉凌波如洛神的脸庞,秋鹭竟然不敢说一声她怎敢不知廉耻地说是逸王妃。
此刻,秋鹭又回想起了江水进府那日迸发的杀气。
尽管现在她只是似笑非笑十分淡然的模样,秋鹭却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她专攻医毒,本来就鲜少与亡命徒直面相处。
如今对着江水,她只能颤抖着握紧手中渌水说一声:“告辞。”
江水则看着她缓缓走开,风拂过江水散落的碎发,她垂眸凝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俆酥月,或者说秋芜,她是逸王的手下却在事后要卿哉去救他们,可能其中有着自己的一些原因。
但为何是有关于储笠格的私心?储笠格又是何时入局,从何入局?秋曲又是哪个?
江水思绪寰转万千不过瞬间之事,于隐匿在暗处未来得及走远的秋劫眼中,那个手握双刀的女子只是轻笑一声,而后开口。
她说:“既然听了这许多,秋鹭已然走远,你也该离开了吧。”
诚如储诚庭所言,他再为安排任何人监视江水,而秋劫自然是一路随着秋鹭前来。
今日秋劫并未同储诚庭一同外出,因而他见秋鹭往江水的演武场所去,便悄悄跟上。
秋鹭不通武艺自然并未察觉,他顾及到江水,还特地退后了许多距离好不被江水误会,没想到还是被江水察觉。
既然如此秋劫干脆从暗处现身,毕恭毕敬地向江水略微点头以示尊敬,而后道:“秋劫并未刻意监视江姑娘,只是循着秋鹭前来,若有打扰到江姑娘还望您见谅。”
江水本探听到许多消息便不有多少在意,因而她只是摇摇头,道:“无妨。”
秋劫又道:“今日秋鹭对江姑娘出言不逊,秋劫自当告知主上,会给江姑娘一个解释。”
江水对于这个更是毫不在意,她还不至于和一个拎不清的小姑娘计较,于是知道:“无妨,本便未曾唐突到。”
待到晚间逸王回府,秋劫将白日发生之事全盘告知主上,储诚庭只是端茶而笑,点评道:“世间女子大多容易被情感左右,可师妹却偏是个认死理,将所思抽离己身之外,觉得情感甜苦皆可忍受的女子。”
末了只让秋鹭在药堂之中禁闭思过三月。
“青梗既然不与她计较,本王又何必偏要替她拿主意?”
正抱刀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江水忽然觉得一阵战栗,她睁眼,看向未关的窗户。
有夜风送梨香入房,她皱眉一瞬,赤脚踏在地上走去将窗户掩了掩,只留下一丝透气的缝儿。
倚寒漏月方沈微,多情花胜处,孤渚白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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