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普照(1)
「告到灵山闹剧」网络发酵的第三天,「山里」没有任何回应,说明。
只是剧组去法雨寺,发现收取香花券的窗口关闭了。
然后网络上一片欢腾,铺天盖地都是感谢「大妈」,说她功德无量。
第五天热度褪去,剧组在普陀拍摄的最后一天,那个窗口又悄无声息的重新开放。
香客们再次开始排队进场,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一切就如孟时预料的那样。
不过在孟时在那里嗑瓜子到底是被认了出来,跟随热点又火了两天。
也让更多人知道,他在拍一部西游题材的电影。
行生老和尚比孟时早一天离开,走前让小沙弥给他带了一封信。
《悟空》《一代宗师》剧本和上一般无二,苍劲如摩崖石刻的魏碑体,写着——
你们要以自己为岛屿而安住,以自己为庇护,不以别人为庇护,以法为岛屿,以法为庇护,不以别人为庇护。
自以为灯,自以为靠,自以为岛屿。
孟时看完笑笑,收了起来。
管斌说,「完蛋,老和尚不管你了。」
孟时给他一脚,讲,「你能看懂个屁。」
管斌说,「你们这些谜语人,真该死。」
季红婷知道孟时参与钟宏新片的编剧工作,还被邀请去参加看片会,有些诧异。
九十年代,她和钟宏一起在片场打零工、做助理、搬机器。
后来她结识叶上末、陆成康,到内地发展,成为国内第一位拿下国际影展最佳摄影的女摄影师。
钟宏一直在岛内拍电视、广告,直到10年,才独立执导剧情片,这几年则坚持自己写本子自己拍。
虽然一直有声音说他未来可期,但直到现在年过五十,也只是在岛内拿了几个提名,始终没有获奖,没有太高的成就。
没想到新片剧本,竟然有孟时参与。
不过,以钟宏拍片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拍完了?
孟时倒是没想那么多,人家喊看片,总归是有东西看,总不能是把他骗去嘠腰子。
季红婷一想也是,但还是托人打听了一下。
确认没什么意外,叮嘱孟时,钟宏这个人性格很直接,不爱交际,不要觉得被冒犯,才让他走。
管斌在一边小声嘀咕,孟时别把人家冒犯就行了。
「看片」,是各种提前观影中最复杂,最多样的一种形势。
从影片拿到龙标前与后,可以把看片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的看片,一般都是在电影公司的内部放映厅进行看片。
在上映前的几个月,会有其他影视公司的老总或者高层来看片,然后考虑是否参与联合出品。
对于热门电影,大多数情况,都只能看到粗剪版,甚至是素材片段。
进入映前宣传期,影视公司也会请媒体人士前往公司看片。
这种情况虽然还没有拿到龙标,但是基本都是已经是定剪的最终版本了,进一步探讨媒体约访、以及商务合作。
第二种情况的看片,则是电影取得了公映许可证之后的看片。
因为拿到了公映许可证,这种看片都是在电影院进行观看了。
看片会的参与人员,大多都是各地的院线经理,也有部分的媒体名额。
对于国产片来说,也会有风格各异的看片。
例如在全国院线推介会上的看片,进行全国路演时,也经常会有看片活动。
《悟空》上映前,同样也会有看片会。
不过看
片会的参与人员,会集中在高校学生,B站粉丝,UP主,而不是传统媒体。
至少目前为止,在孟时的计划中是这样。
唯一能改变这个计划的人,只有秦轻雪。
这顿饺子是给她包的,孟时给她做好了,爱怎么吃,怎么吃。
孟时不坐飞机。
背个挎包,弄张动车票到富州,坐大巴去平潭,再搭个小巴去东星的码头。
下午五点半,船在一路浓雾中,扎进了基隆码头。
然后,然后,就被钟宏拉到了公司内部影院。
内部小影院有约莫十来个座位。
没有坐满。
孟时只认识陈与。
陈与旁边留了两个空座。
给他和钟宏留的。
季红婷说钟宏很直接,孟时也没想到这么直接。
他甚至连瓶水都没给,人都没介绍,直接关灯,放片。
饿。
陈与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份盒饭,低声说,「世界上最好吃的卤肉饭,老板娘身材顶呱呱。」
在一起去接人,和去买一份老板娘身材顶呱呱的卤肉饭之间,陈与选择了后者。
孟时舒服了,对钟宏导演示意一下后,扒着饭,眼睛从碗沿看向荧幕。
……
雷雨声中,菜头跟阿和骑着偷来的摩托车在路上疾驰,下车冲进一家大排档。
菜头手起刀落,将黑轮的右手砍断。
这里给了一个,断臂掉进沸腾火锅,红油伴随血液飞溅的特写。
真是下饭的一幕。
孟时斜眼看陈与。
陈与恶作剧得逞的笑。
孟时猛扒两口。
陈与撇嘴。
事后,菜头、阿和被抓捕归案。
法庭上,阿和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只是想去吓吓黑轮,没想到菜头来真的。
法官问,那摩托车是谁偷的。
菜头狰狞的大吼,阿和,你讲啊,全部都推到我身上啊。
这个演员身材修长,五官带着些痞气,演技也很不错。
如果管斌的演技是三个韩鹭,这个演菜头的年轻演员,至少是二个半五个韩鹭。
阿和看了他一眼,承认是自己偷的。
最后法官问阿和的父母,还有什么要说的。
父亲老陈说,没什么好讲的,我希望你们把他送进去,好好改造。
老陈是位驾校教练,收入微薄,忙活大半辈子,最自豪的是有一个好大儿阿豪。
阿豪从小就很懂事,成绩又好,老陈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但父亲是位传统的父亲,对阿豪的关爱也就是多给点钱。
以及把驾校发的笔记本给儿子。
本子上写着八个字,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这是老陈的人生信条,也是他唯一鼓励大儿子的话。
至于在外面鬼混的小儿子,就让他在监狱自生自灭吧。
在剧本的末端,孟时给老陈写了一段台词。
她跟妻子琴姐说,你知道吗,我的工作经常遇到一些嘴碎的八婆。
她们常常问我,陈教练,你结婚了吗,有几个小孩。
阿豪在时,我回答一个,他马上要读医学院了。
后来,阿豪走了,我还是只说一个。
因为现在我真的只有一个。
不久后,阿和被判入狱三年,刚进来的第一天,因为是新人,又瘦不拉几,遭到狱友的欺负。
对方
人多,他没有反抗。
等到深夜,阿和趁着对方熟睡,将他打的鼻青脸肿。
里面的麻烦没有完,外面的麻烦还在继续。
一个短发女人带着一个女孩找到家里。
女孩叫小玉,怀有身孕,孩子是阿和的。
第二天,母亲琴姐去少管所探望儿子,见儿子嘴角有伤,阿和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玻璃。
琴姐恨铁不成钢,问他在外面还有没有惹到其他麻烦。
说,你要讲,不要等别人找上门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阿和还是沉默。
母亲回去后,他回到牢房主动示好,将母亲带来的菜拿出来分享。
狱友并不领情,威胁他晚上千万别睡觉。
深夜,两人大眼瞪小眼。
狱友困的不行,背诵乘法口诀振作精神,但背到六乘六卡壳了。
阿和示弱,说出答案。
一来一往,两人的矛盾渐渐消除。
季红婷说钟宏大概率是没有拍完的,果然下一段剧情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本来这一段是,陈与扮演的大儿子阿豪,听课时出现了幻觉,发现整个课堂黑洞洞,乌漆漆,阶梯教室中只有自己一人。
现在只有他起身收拾课本离开的镜头。
而且有些剧情并不连贯,说明这只是一个粗剪版本。
其实有没有拍完这个问题,看陈与还在这边,也大概知道了。
孟时从不在手机上和陈与聊在剧组的事情,怕影响他。
陈与进组后,见孟时没主动问起过,便也默契的没聊。
中午吃饭时,一个黄衣服女孩坐到阿豪对面,说,怎么吃这么少。
阿豪并不认识她,停止咀嚼,神情疑惑。
女孩说,我叫郭晓珍。
放学后,两人站在站台等公交,阿豪说起司马光砸缸。
很久以前,司马光和一群小伙伴抓迷藏。
明明所有人都被找出来了,他却始终坚持还有一个人没被找到。
画面转成铅笔动画,深灰色的小伙伴们,跟随一身红衣,在粗粝的黑白色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司马光,行走在如同监狱栅栏一般的树林中,寻找。
阿豪说,他们发现了一口大水缸。
画面中,水缸像一只黑的蛋。
阿豪讲,小伙伴们在司马光身后,兴奋的喊,一定就在里面。
司马光举起石头,哐,空水缸的阴影后面,藏着一个小男孩。
阿豪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郭晓珍抿嘴,抬眼看他,摇头。
阿豪说,那个小孩是司马光自己。
老陈上班时,黑轮的父亲找到他。
镜头拉远,两人站在驾校科目二坡道起步的桥上。
桥身上写着——掌握方向。
法院判决菜头赔偿黑轮一百五十万新湾币,但菜头家只剩年迈的奶奶,根本无力偿还赔款,他想老陈是不是也应该承担些赔偿责任。
老陈瞬间火大,谁砍你儿子,你就去找谁要钱,临走时还严禁他再来骚扰自己。
扮演老陈的演员叫陈语文,之前是个导演,两千年的时候拿过金马奖最佳导演提名。
后来沉迷赌马,淡出演艺圈,直到14年,濒临破产,也失去信用的他,选择从幕后转到慕前。
当时他已经47岁,年龄和长相都没有太大的优势,只能从客串小配角开始。
参演的题材,从喜剧片横跨到了恐怖片,做了许多的尝试,都没有什么浪花。
琴姐晚上下班,在楼下遇到独自一人的小玉。
她已经习惯给儿子收拾烂摊子,便将小玉带回家,安排她住进阿和的房间。
老陈听到小儿子干的好事,火冒三丈,眼睛瞪的浑圆,讲,你儿子真的蛮厉害,人进去了,还留脏屁股给我们擦。
他越说越气,嗓门越来越大。
小玉哭着从房间里冲出来,琴姐忙去安慰。
晚自习回来的阿豪,站在门口,默默看着一切。
第二天,琴姐在咖啡馆约见了那位第一次带小玉上门的短发女人。
女人是小玉的阿姨。
她说,十年前,小玉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从那以后,小玉便由她带大,没打过,没骂过,小心呵护着。
但就在昨天,她竟然想要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还离家出走。
琴姐决定先照顾小玉,把孩子生下来。
沟通过后,她将小玉带到自己工作的化妆间帮忙。
黑轮的父亲又一次找上门要钱,拉开教练车车门,挤着学员坐在后排,扒着副驾驶的椅背,希望老陈能够承担赔偿责任。
老陈态度依旧坚决,不仅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将他扔到半山腰。
次日,黑轮的父亲开着一辆粪车冲进驾校。
他手持管道,到处喷洒排泄物,犹如无敌战神,打的一众人等四散奔逃。
场面恶心,重口,令人惶恐、不适。
老实人走投无路的无奈、癫狂,让人心中郁结的同时,又透着荒诞的喜感。
在陈与的斜视中,孟时默默把卤肉饭放到地上,心想决不能让陆端存知道自己拿着饭看。
哪怕已经早早吃完,只是端着。
这段剧情出自陆端存的手笔,之前他在《春》里面写过几个失禁的场面。
所以,孟时看到又有这种,便说他就好这口屎尿屁。
现在回旋镖正中脑门。
最后驾校领导出面施压,老陈只得拿出二十万息事宁人。
办公室里,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老陈坐在阴影里,对面领导身后的墙上牌匾,黄底黑字——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阿豪放学回家,看到妈妈在厨房抽烟。
她说,小玉明天要做产检,我刚好有事,你爸爸又不肯帮忙。
阿豪很懂事,说,我去吧,我明天没课。
房间里,小玉正在练习盘发,阿和的母亲是给人做妆造的。
阿豪坐下,问,你想不想去看阿和,我带你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台灯在他身后,亮的晃眼,吞噬了他身上所有的光。
第二天,阿豪带她做完产检,去到监狱。
但只有亲属才能办理探视。
小玉在外面等待。
两兄弟见面后,阿豪说起小玉怀孕的事。
阿和瞬间激动起来,妈来过那么多次,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阿豪反驳道:那你还不是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妈不说是怕你担心,你不说,是想逃避,还是认为不关我们的事?
午后,乌云蔽日,就像一池清水,丢进一团浓墨,耀眼的光芒被吞没。
回到家后,阿豪沐浴更衣,打扫好房间,从阳台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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