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满城风雨4
文太师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明了，他看着略白的天色沉沉叹了口气。
在盛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没想过会这么遗憾地收场。
元帝到底还是仁慈，念着他在朝中辛苦数年还是给了他第二个选择，虽不能再让文氏一族保持百年昌盛，但最起码能保住性命，日后若是培养出一个好儿郎，也能回到官场，靠着他攒下的声名威望做得一番功绩。
文太师一回到府中，没来得及休息就找起了文娇莹的踪迹，文夫人被从睡梦中叫起，还有些迷茫。
直到侍女告诉她老太师现在就要见小姐，并且让她亲自去一趟傅家的时候，她的神智才有些清明。
她在文家的日子一向是舒服的，文太师的话也从来极有分量，文夫人不敢不从，只叫人去备车，匆匆梳妆后就赶往北渊王府。
文娇莹还没醒，就听得画眉在房外禀报。
“小姐，夫人来了，让您即刻穿衣回文家。”
文娇莹看着一旁熟睡的傅文檀，一时间有些失语。
从宫中回来以后，她就一整一整夜的睡不着觉，此时有些困乏，但一直躺在床上也还是睡不着，索性起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简单地穿上外衣，连头发都没梳就踩着鞋出去了。
“娘，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文夫人正在正厅里等着。
“莹儿，快快穿好衣服回家，你祖父有事找你。”
文娇莹心中一跳：“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家里人说，你祖父是半夜从宫里出来的，一回来就让人叫我起床亲自来接你回家。”
文娇莹拿不准什么事情，只能点点头：“祖父素来不会如祖母一般折腾人，想来是的确有什么大事，我这就去梳头。”
文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这个女儿虽然自小被娇惯被宠溺，在外蛮横娇气，可是在家中，一向是最听祖父的话，当初千不愿万不愿嫁给傅二公子，结果祖父一句话，还是含着泪嫁了。
文娇莹自是不知道文夫人心中所想，只是急着让画眉梳好头发。
“夫人，这么早去哪里啊？”傅文檀此时也醒了过来，有些迷瞪。
“夫君，是我母亲来了，说是祖父要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想必也是急事。”
傅文檀清醒了一些：“不如我陪你去。”
“别了，家中一大堆事情，母妃也还病着，你就留在家中好好照顾家吧。”
“好，那你快些回来。”傅文檀笑着起身，给她插上一支簪子。
“好！”文娇莹应下，便带着画眉出去了。
在马车上，文娇莹还是不太敢向文夫人提及此事，只是有些沉默。
“莹儿，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一脸的倦色？”文夫人关切地问道。
文娇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这么早起床，娘不是也困吗？”
文夫人点点头：“那倒也是。”
马车很快就到了文府门口，文娇莹一下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府中仆从皆是行色匆匆，手里大包小包来来回回。
文娇莹刚想拉住一个人问问这是什么情况，就被文夫人拉住了。
“先别好奇了，先去见你祖父。”边说边拉着她走，走了几步甚至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文娇莹气喘吁吁地跟上，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昨晚祖父进宫，今日一早就拉着她回家，莫不是那个蠢货真的出了什么事连累了文家。
文太师身边的人见着她们的身影，连忙跑过来禀报。
“夫人，小姐，太师在祠堂，让你们去祠堂见他。”
文夫人点点头，立马改了方向，文娇莹紧随其后，跑到祠堂的时候，文太师正在上香，母女二人到了祠堂也没敢说话，只悄悄地侍立一旁。
待文太师手中动作停下，文娇莹才小心开口：“祖父，您急匆匆叫我回家来，可是有什么事？”
文太师沉沉叹了口气：“莹儿，咱们要举家离京了。”
“什么？”文娇莹吃了一惊，文夫人也惊讶不已，面对着文娇莹问询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不情愿。
“为什么啊？”文娇莹有些不情愿地问。
文太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又出现了元帝在朝阳殿和他说话的场景。
“别问了，你不准再回北渊王府，祖父会替你修书一封问问文檀，可愿与我们一道走，若是不愿，你们二人就和离吧。”
“祖父！”文娇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怔愣片刻跪了下来。
“祖父，到底为什么啊？”
“是啊父亲，这突然说要走，我们心里都没什么准备，怎么也该让我们明白其中缘由啊。”
文夫人哪里舍得离开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繁华富庶，一应珠宝首饰，衣物吃食都是最好的，这一去还哪里有如今这样体面尊贵的日子。
文太师知道这母女心中所想，瞥了一眼文夫人，本想开口责怪，可是想了想，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我已经向皇上辞官，这家，我们是搬定了。”文太师语气坚定，不容置喙，文夫人还想问，却在触及到文太师威严的目光的时候害怕起来，跪坐回地上。
文娇莹脑袋有些发懵，看着自家祖父的神情，知道这件事情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祖父，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何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但是我必须告诉你。”
说到这里，文娇莹顿了顿，看着文太师的目光有些绝望，泪水一滴滴打在她的衣裙上。
“前几日，姑祖母想要对东宫动手，太子妃使计将我骗了去，给我灌了绝子药！”
话没说完，文娇莹已经是泣不成声。
虽然成婚不久，可是她知道，傅文檀一直有心北渊王之位，不可能跟她一起离开京城，离开京城之后，她也不能再找到像傅文檀一样相貌才学地位兼有的夫君了。
“什么？”文夫人闻言，彻底傻在了原地。
文太师也是一愣，随后浑浊的眼中留下了两行清泪。
“你说什么？”
文娇莹放声大哭：“我说，太子妃给我灌了绝子药，我这一生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文太师眼前一黑，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伤心欲绝的文娇莹和哭天抢地的文夫人，心痛不已，一把年纪的人在此刻痛哭出声。
“父亲，太子妃她怎么敢，这是要绝咱们文家的后啊父亲，父亲，我们去宫里，求陛下，让陛下为我们主持公道。”
文太师浑身颤抖着，在桌子上猛拍一下：“够了，你没听她说，是那个蠢货要对东宫动手啊。”
“这是株连的大罪。”
文夫人流着泪瘫软下来，想大声哭却又不敢，看着文娇莹心疼不已。
文太师仰天长叹，随后低下头看着文娇莹。
“你可知，祖父为何会让你嫁给傅文檀？”
文娇莹摇摇头。
“全是因为，祖父站错了队，站到了端王那一边，支持他和太子夺位，那傅家老二上门求娶，一是端王从中撮合，二是祖父也知道你，是个高傲的性子，纵观全城，也没有几个儿郎如他一般好还没娶妻的。”
“本想着，就算他对你全无爱意，但有娘家支撑，端王作保，总能保你一生无忧。”
“可是，前些日子那几道莫名其妙的圣旨，是你姑祖母囚禁了陛下伪造的圣旨，陛下肯定也猜到了我将你嫁给傅家二公子的用意。”
“昨晚我连夜去见陛下，到快半夜的时候陛下才让我进去。”
“文家危矣啊，若非我辞官回乡，陛下必然不会再留我们文家，所幸陛下仁慈，念在我在朝多年的分儿上，留给我们一条路。”
“可是祖父怎知，端王一定会输。”文娇莹还是不甘心。
“从前，我们只当是陛下不在意这夺位之争，不过是更属意太子罢了，可是如今陛下已经表明了态度，一定要让太子即位，陛下是谁，君临天下几十年，除了明氏那案子，何时做过糊涂事。”
“莹儿啊，端王他们，一定会输，陛下不可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的，若是我们不走，执意要留在京城，陛下一定会对文家动手，到时候怎么可就真的无以为继了。”
“祖父！”文娇莹还是不理解，可是看着年迈的祖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坐在地上，心如刀绞。
“莹儿听话，走吧，走吧。”文太师面露恳求之色，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文家危在担心，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害了孙女的一生。
“没有孩子不打紧，祖父给你招婿，或是给你寻一个孩子，必不让你孤独一生，走吧莹儿。”
文娇莹满脸是泪，文太师抓着她的衣袖，近乎恳求。
“好！”文娇莹最终是不忍心，咬牙答应，哪怕有再多不甘，再多怨愤，都只能咬牙应下。
“莹儿……”文夫人还想挽回些什么。
“好，好！”文太师总算放下心来，抹了一把眼泪，“现在还有些时间，还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我们要在今晚出城。”
文娇莹泪痕尚在，扶起文太师：“也没什么要做的，不过夫君他确实对孙女好，孙女有些不忍心，只想给他写封信，也，给自己留条后路，还请祖父准允。”
“好！”文太师看着文娇莹闪烁的目光，叹息一声，终是答应了。
“祖父老了，不能困着你一辈子，还望你以大局为重，只有文氏，才是你永远的归宿。”
文娇莹自然明白祖父说的是什么意思，缓缓行了个礼，便退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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