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梦魇
日落月升，淑澹就这样昏睡了三天，虽说并无大碍，照理很快便会苏醒，但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总是不行，得喝水吃东西吧。大伙每日都来探望淑澹，却不见清醒。周祎更是焦急万分，茶饭不思，肉眼可见得消瘦。
到了第三日，淑澹无论如何都得醒过来，马太医决定给淑澹来个针灸，但愿她能就此苏醒。
第一针扎下去，没有反应。
第二针，眼皮动了下。
第三针，指尖动了。
到了第四针，淑澹才缓缓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周祎。周祎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接连高亢道：“醒了！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众人纷纷说道。
汪直见此法有效便问马太医：“既然针灸能让姐姐醒过来，为何不早点替姐姐针灸？”
“你懂啥，我这是让她歇息，这不歇息够了，该醒了。”
淑澹欲起身答谢马太医，被马太医拒绝：“躺着。”
“真是多谢您了。要不是您我都不知死了都少回了。等我病体好了，我定报答您的几番相救之恩。”
“你好生照顾自己就是对我对好的报答了。”马太医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雯儿。”淑澹叫道。
“我在这呢。”周祎给雯儿让个位，雯儿顺势坐在淑澹身侧。
“把你吓坏了吧？”
雯儿掩面擦泪道：“是把我吓坏了，好在你没事。不说了，不说了。”
“咳咳。病人需要休养，你们几个到偏厅去，我已叫人备好了点心和茶水。”汪直和雯儿听见有吃的，倒也不客气，向淑澹说声：“好生歇息”便快步去往偏厅。
马太医边捋胡须边发出感叹：“年少就是好啊，我这老头子想走快些都走不动了。”
张大人回了句：“马太医，您莫不是怀念您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吧？”
马太医哈哈大笑：“我是老来才意气风发。”然后转头一脸严肃地对张大人道：“你怎么还在这？那两孩子不懂，你也不懂吗？”
“哦，您说的是。我怎么忘了呢。我呢顺便与你谈谈尖儿的事。”马太医与张大人一前一后跨出房门，最后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周祎，我口干。”
周祎扶淑澹坐起身，“你等着。”，起身给淑澹倒了杯水，递给淑澹道：“需要我帮你吗？”
淑澹挥手道：“我能自己来。”淑澹一干而饮，然后把杯递还给周祎，淑澹盯着周祎憔悴的面庞，抬手捧着周祎的脸道：“这几日让你受累了吧？”
周祎一手搭在淑澹那只抚摸他的脸的手背上，一手捧着淑澹的脸轻摇着头道：“一点儿都不累。”
“对了，尖儿怎么了？方才听张大人说要与马太医谈论关于尖儿的事。”
“是尖儿他看上了马太医的孙女，而且看得出她对对尖儿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们俩这几日总是腻在一块捣药呢。”
“所以这事就算定下了？”
周祎又摇了摇头：“尖儿虽说是个良民，因家乡闹灾才逃难到京，后留在教坊司干些杂活，混得一口饭吃。可他毕竟在家世和才学上比不上马家。好在马太医见尖儿身处困境又待在教坊司却不曾弃淳朴善良之心，所以打算留他在府上习得些医术，好有个技艺傍身，随便看看尖儿是否良配。这就得靠尖儿自己努力了。”
“马太医真是个好人啊，”
“嗯。确实是，不过我告诉你件事，保管你会对马太医刮目相看的。”
淑澹提起劲，催促道：“快说。快说。”
“别急，你有几天没吃上东西了。先卖个关子，等你吃饱了我再说。”
“不会又是粥吧？”
周祎捏着淑澹的鼻梁笑道：“我的淑澹就是聪明，猜得没错。每日都给你备好了粥，你一醒就有得吃了。正好厨房刚熬好送来，趁热吃暖暖胃。”
淑澹望着面前的人嘴一张一开地絮叨着，全然不觉得烦，仿佛能看着他一辈子，听他说一辈子的话都觉不够。
“周祎。”淑澹轻声叫唤。
“嗯。”
话音刚落，淑澹便紧紧地搂住周祎的腰身，依偎在他的胸膛问道：“周祎，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梦境中？”
周祎抚摸淑澹的后脑勺，亲吻她头上的秀发道：“不是梦，是真的。”
“那你是真的答应娶我了？”
“千真万确。淑澹，原来放下一切去追求本心是多么舒畅愉悦的事，早知如此我便早早把你娶了。怪我不早点想透，还害你因为我的缘故受累了。”
“你现在想明白也不算太晚。”
——
饿了三、四天的淑澹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她觉得还不够，于是让周祎再到厨房给她拿几碗。周祎见淑澹像是个没事人了，可高兴坏了，莫说要几碗粥了就算是要个千年人参，周祎也给她寻来。
可周祎刚一走出房门，门咔嚓一关。淑澹的心变得空落落的，顿时沉到无尽的悬崖。焦虑的思绪随之而来，她尝试闭眼，可满脑子想的尽是被那歹人告知周祎出事，然后差点被他杀害的事。淑澹本以为自己没死，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但它好像变成梦魇回来了。
淑澹的心狂跳，她冷得全身发抖，仿佛落入冰雪洞天之中，又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这封闭的空间加上独自一人，那日可怕的回忆如洪水般冲入思绪中，淑澹想逃离这，去找周祎他们，可奈何双腿无力，起身时不慎狠狠摔在地，骨头被撞得生疼，心又胡乱跳动，感觉空气越发稀薄，想大声呼救却喊不出声来。
于是她使劲地爬，想爬到门前，把门推开或许呼吸就能顺畅了吧。但好似有双隐形的魔手在抓住她的脚，不让她靠近门口一步。
淑澹挣扎了一刻左右，她没了力气，只得卷缩着颤抖的身子在地上躺着，经受地面及身体冷冰冰的感觉，欲伸手扯下被子却怎么也够不着。
好在，周祎在这时回来，一开门便瞧见淑澹在地。周祎先是问她的情况，淑澹说不出话来，周祎知道她这是犯病了，握住她的双手感知她的体温，是冷的。一把拽下被子，覆在淑澹身上，连人带被抱起放在床上。
“有我在，别怕。”周祎对着怀里的淑澹轻声安慰道。淑澹抬眼看向周祎，良久才说出：“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周祎轻吻淑澹的额前道：“你这病一定会好的。”
“周祎，这病还是别奢望能痊愈，是好不了的。越是希望它消失，越是缠着你。或许不去为此感到烦忧，它自然而然就能退去了吧。”
“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就甭管它。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养好你身上的伤。待你好了，我们便成亲。”
淑澹迟疑片刻道：“周祎，我还是想先去找我娘亲及妹妹。”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是周祎安抚淑澹的话，他怎么能让淑澹真的去边关找她们呢？莫说这一路上颠簸的，身子吃不消，要是遇上了歹人，该如何自救？
——
连续好几日，阴雨绵绵，乌云聚拢。本该是凉爽的天气，却惹得淑澹心中烦闷，她一推开窗便见乌压压地一片，除了这几日阴天有关外，她每每推窗时都是五、六更天，这时天还未亮，可淑澹却睡不着，这天阴了多少日子，她就在夜深人静时被噩梦扰乱了多少回。
淑澹被梦魇惊醒时，周祎皆能有所察觉。第一回，淑澹惊坐起，伴随着一声喊叫。周祎被她这一举吵醒，见她满头冒汗，想来是做了噩梦，便安慰淑澹道：“没事。”然后用衣袖替淑澹擦拭额上的汗珠。
“周祎，我害怕，你能不能别离开我寸步？”
“好。”周祎原本以为淑澹只是说说，结果她是认真的，还真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他一远离她的视线，便会感到焦虑不安。周祎暂时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于是这几日都是寸步不离淑澹。
今夜既无雨也无乌云遮蔽明月，淑澹此刻就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周祎借着房内唯一的灯烛，望着淑澹的背影，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下巴抵在淑澹的肩上，温柔道：“又做噩梦了？”
淑澹摩挲周祎的手，望着窗外道：“嗯。”
淑澹随之转过身。
月光照映着周祎的脸庞，淑澹望着周祎的脸道：“你怎么也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周祎摇头微笑。
“还说没有，这几日你被我吵醒，都没睡个安稳觉，都瘦了。”
“是吗？定是你看花眼了。倒是你才睡不安稳，要不再让马太医给你开几副安神药。”
“我睡不着，你先睡着吧。”
周祎见淑澹这番忧心忡忡的模样，吃不好也睡不好，很是心疼。绝不能再拖了，是时候想个办法了，自己想不到，那就叫人帮忙想，汪直他鬼主意多，一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可当下，淑澹不让周祎离开，他要如何与汪直他们商议。
于是，周祎对淑澹撒了个谎说明日是面见陛下的日子，需把这一月西厂所办理的案子及城中大事一一禀告。
“非你不可吗？”
“例行公事。”
谁的面都能拒，唯独陛下的面是万万拒不得的。淑澹只好让周祎进宫面圣。
“要不我叫雯儿过来陪你？”
“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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