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欢而散

卧室的暖色吊灯照下来，那一瞬间，嘉尔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些什么。

        他能理解小猫口中的“想安静一段时间”，是婉转表达想要分开的意思。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讲的。

        可当他看见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伤心哭泣的样子，一切解释好像都是徒劳的。

        最终他只是垂下眼，低声说：“小猫，对不起。”

        “所以为了你的事业，你也要抛弃我，对吗？”

        抛弃？

        这个词丢在他身上太过沉重，嘉尔微微顿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的声音嘶哑又绝望：“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他是全心全意爱她的。

        最开始犹豫要不要开始他们的爱情，就是怕自己工作太忙，给小猫造成伤害。

        可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份感情，他便想，也许自己累一些，那事业和爱情说不定可以两顾。

        为了和她在一起，熬了许多大夜，艰难的从缝隙里挤出时间陪她；一有空档便会掏出手机看是否有漏掉她的消息；每到一个城市便会给她带专属纪念品；一天不差的早晚问候；偷偷替她解决许多麻烦；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挚友；带她见父母，把她写进自己的人生规划。

        即便他的确有很多没做好的地方，可这些真心的付出，她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王嘉尔，你骗了我。”小猫抖着嘴唇看他，“你根本就没把我放进你的未来。”

        她一直都很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他赤诚的心。

        医院里那个干练的女强人许医生，在嘉尔面前通常是不出现的。唯有那个娇嫩绵软的可爱小猫，将嘉尔制得服服帖帖。

        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抓紧他，粘着他，或许是因为她曾是个被抛下的小孩。如今这个小孩长大了，却也是带着被抛下的恐惧，艰难地长大了。

        又可能是潜意识里，小猫觉得，没有人会再像他这般好。

        只是现在，她该回到现实里了。

        小猫张了张嘴，不当心望见嘉尔眼睛里流淌着的无尽忧伤，她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她要走，他便等她收拾完行李，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

        小猫的那些言语将他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所以嘉尔是带着情绪的，车开得比往常都快，但依然很稳，所以她还是可以很放松地将背贴在椅背上休息，只是心情着实差劲。

        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音响自顾自唱着舒缓的歌，车内打着舒适温暖的空调，两人却一直维持着冰冷的氛围，倒也算默契。

        “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消息。”嘉尔停下车，像往常一样俯身为她解开安全带，但刻意少了些亲昵的接触。

        小猫察觉到了这一点生分，她忍着眼泪，轻声应了一下。

        嘉尔表面装作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实则用余光悄悄注意着小猫的一举一动，心里期盼着她能在车里多呆一会儿。

        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

        见她慢慢握住了内门把手，像是真的要走，便还是忍不住锁上车门，伸手将她整个人摁回了副驾驶。

        “许茂，你每天都在瞎想些什么？”

        嘉尔这句话的语气说得有些重，但仔细听，似乎是在用力隐藏他的哽咽。

        小猫顺着他的手看去，对上了他冷厉的眼神，过去快乐的回忆涌上心头，眼泪终是决了堤，一颗滚烫的泪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背，像是把他的心也烧出了一个窟窿。

        嘉尔手臂轻颤了几下，抚去她的泪，喉结上下滚动。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她哭的时候，他没有哄她。

        “跟我在一起，原来这么委屈吗？”嘉尔顿了顿，“我好像总让你哭。”

        不是的嘉尔，不是的。

        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可就像漫步云端，轻飘飘的，永远触不着地。

        那么多人喜欢着你，簇拥着你，你理应是高高的太阳，是自由的飞鸟，而不是我手里的风筝。

        我也想你自在的飞翔，可我的风筝线，它真的没有那么长啊。

        忽然，他叹了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解锁了车门，双手无力地搁在方向盘上，低着脑袋，不敢看她。

        “你走吧。”他竭力压下嗓音里的颤抖，长而浓密的睫毛覆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此时，小猫明明就坐在他的身边，不过是两三个拳头的距离，却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

        这会是最后一次见他吗？

        可能是吧，等他去了美国，更是难见到了。

        想到这里，心脏剧烈的抽痛起来，她紧紧握着拳头。

        “你好好照顾自己。”小猫喘了口气，怕自己情绪崩溃，丢下了这句话便飞快地推门而出。

        走得太急，行李没拿。

        她坐在动车座位上才想起来，此时再怪自己蠢笨也毫无用处。

        不过幸好也都是些生活用品跟衣物这种不太要紧的东西。

        回去以后让他寄给自己也可以。

        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都是瞎讲的，往往男女主角在一起后便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大多是骗人的。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过去的痕迹生活，当与另一个人灵魂碰撞之时，是需要彼此理解，照顾，包容的。

        一段好的爱情并不像社会那样残酷，非要磨平你的固执的棱角。

        而是像两块拼图，大家都有凹凸的形状，只是我们那么的契合对方，彼此成就，拼起来刚刚好是最令人憧憬的样子。

        今天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奇怪了起来。

        没正式分手，却也不再如过去那样亲密无间。

        偶尔聊天，也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寒暄，不走心，那尴尬的关心，不如没有，反倒让不善于处理情感问题的两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的恋爱关系中，两个人慢慢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并不是那么好抽离的。

        每当嘉尔摸到手机，总忍不住要打开和小猫的微信对话框，过去甜蜜的聊天记录如利刃般刺痛他的心。

        她的朋友圈也一点没更新，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她的头像变成了全黑。

        他很担心，幸亏有戴青这个眼线在，好让他偶尔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没了小猫，嘉尔每天晚上必须要喝很多酒才能昏沉入睡，他也有找权哥聊心事，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张权竟说是自己不对。

        “不是我说你噢，你还是不懂女人。”权哥碎碎念，“她可能不是气你要出国发展然后更没时间陪她，而是你压根就没有跟她商量呢？”

        “我知道，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时已经跟她道过歉了。可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那很正常呀，你生气的时候，别人跟你道歉，你马上就能恢复理智？”权哥追问，“我看你这个事业狂工作了太久，都傻掉了。”

        “她说我为了事业要抛弃她，说我从来没有把她放进我规划的未来，这真的有点过分了吧？”

        权哥无奈摇头：“你自己想想吧，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你这股气重要。”

        又过了段日子，天气逐渐转暖，戴青告诉嘉尔，小猫要去福州出差几天，参加全国耳鼻喉科交流会议。

        “本来不是我去的，师兄生病了，科里就派我去了。就当是散心了。”小猫如是说。

        小猫提前一天到了福州，时间还早，温度也合适，从没来过福州的她便先筹谋着四处逛逛。

        原本想在山脚下呼吸些新鲜空气来着，却不知被什么吸引，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半山腰的庙宇。

        这座寺庙不大，倚山而建，游人寥寥。庙宇呈暗橘色，垣墙粉白，松柏青翠。整个建筑秀美而典雅，肃穆而庄重。

        登上石阶，两旁细细的青烟袅起，古色古香的木门顶上刻着正派的隶文红字：颂嘉寺

        原以为里面会供奉着佛祖观音之类的神像，没想到印入眼帘的竟是一位将军的宏伟雕像，锈迹斑驳，不难看出已矗立在这上百年。

        这使小猫顿时来了兴趣，不禁往前靠近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只见雕像中的将军身形魁梧，前庭饱满，二目炯炯有神。他头戴燕尾长冠，身披战袍铁甲，双手相握置于胸前，左手仿佛拿着什么东西。

        刚想踮起脚尖凑近些端详，谁知那将军雕像手中的东西竟掉了出来。

        天呐，这种昂贵的文物要是坏了她可赔不起。

        她一激灵，出于本能地伸出双手，猛地一合，将那东西稳稳地接到了手心。

        凉凉的触感传入手掌，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是一个冰乌鸡平安扣坠子，黑白融合的恰到好处，底子光洁透亮，宛如一幅美妙的水墨画。

        小猫松了一口气，冷汗直流，家里的房子看来是保住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东厢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和尚，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纵横交错。身着朱红色的袈裟也难以掩盖他的骨瘦嶙峋。他笑眯眯地注视着小猫的背影，又慢悠悠地踱步到她的面前，微微低头作了个礼：

        “贫僧虚竹，已在此等候女师父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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