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遭遇
今天是朝南的风向，铁钩号赶上了顺风，以一种报复性的蹦跳和怒气冲冲的速度在往维纳斯环港冲刺。
一阵剧烈的颠簸后，陆麟从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男人宽阔的胸膛，宽松的白衬衫扣子半解地挂在结实的□□上，还散发着微热的温度和令人安心的味道——他抬头，凯尔那雕塑般俊美的脸就极近地杵在他眼前。
他几乎是被男人抱在怀里了，大脑短暂的空白后老脸一热——这是什么情况？
隔壁的水手也醒了，他看向这边如胶似漆的两人，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嗤声，目不斜视地穿衣服起床了。
某人后知后觉，他现在已经是在海上几百人的宿舍里了，弹簧般地蹭起来，他迅速拉开了距离，又被那边冰凉的被子激得打了个冷颤。
凯尔在这响动后睁开眼，缓缓坐了起来。
“早安，先生。”他活动了下手臂，自然地从枕边拿起陆麟的外套要给他披上。
“早，早安……”陆麟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凯尔见怪不怪的样子，倒显得自己一惊一乍的，于是又忍了下去。
“昨晚您睡得不太安稳，可能是不习惯。”凯尔轻笑道，将外套给他披上后又为他理了下睡乱的头发，心里暗暗觉得少年的黑发手感真好。“我想着您凑过来可能是觉得有些冷。”
“哈哈哈，那确实是有点冷……”陆麟尴尬地笑笑。其实他昨晚睡得还挺香的——可能是托了凯尔的福。
“所有人，到甲板上集合！”大副浑厚的声音响遍整个床舱，一些还没睡醒的水手也都被旁边的人给摇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嘴里骂骂咧咧地起来了。
船上的生活对陆麟来说有些无聊——身为高贵的魔法师，别人眼中的“世家子”，他也不需要做那些普通水手干的活，凯尔倒是被安排了一些苦力活，他做得也很轻松。每当这时，陆麟就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跟零号聊天，或是望着海面发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铁钩号在平静的航行中度过了快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偶尔捕捞一些温顺的鱼群，它一直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奔去。
闲暇时分，或者是吃完千篇一律的鱼肉大锅烩菜，老水手们总爱围在一起讲述海上的传说，或是唱些海上的人们都耳熟能详的歌谣。当歌声响起的时候，这些不同地方聚在一起的人们总能和上旋律：
滔天的洪水尽头是芬芳的田野，
我们和爱人依依惜别；
海神哟，要是有一天你将我的灵魂葬于黑夜，
别忘了告诉我的爱人——
我的爱就像最坚固的钢铁。
这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重复的歌词，在流浪的人们耳中永远是那么悦耳动听，就像幼时母亲拍打着襁褓哼唱的歌谣。
它们寄托着希望与憧憬，尽管海上的夜晚寒冷难当，湿冷的空气让关节疼痛难耐，但它提醒水手们前方还有很多的避难所；就算曾经的田野和鲜花都被淹没在了洪水里，但心中永远充满着生机，一见到爱的人们，便是春天般的一片新绿，无人践踏不会枯萎，繁密茂盛一直到盛夏。
夜晚的灯笼映照着水手们眼里的泪光，陆麟心里再次升起难以言明的感觉。
“零号，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宿主，为什么这样问？”系统似乎愣了一下，思考半晌回答道：“宿主，可能您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一次虚幻的旅程，但是您所看到的您所感受到的，都是真实发生在你眼前的东西。”
答非所问……但是他却好像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想去深究的时候却总是抓不住。
为什么涅普顿会被水给淹没？人类的命运真的是不可逆转的吗……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对陆麟来说都太过遥远不可触碰了，零号也无法为他解答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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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枯燥的生活终于在抵达维纳斯环港前两天有了些许波澜——当一群卡司鳗惊慌地在铁钩号船体下翻涌起来时，寂寞许久的水手们都已经摩拳擦掌，忍不住要下去将这些白花花银币似的鳗鱼给全部一网打尽了。
卡司鳗是南海里一种鲜美的肉食，但是因为不好发现而身价昂贵，陆地上的贵族们最偏爱这细嫩的肉质。
“这么多！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多卡斯鳗！”
“今晚是不是能加餐了……”
“等等。”夏洛克快步走到船舷边上，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人群。“别急着去送命。”
他布满细密皱纹的眼睛眯起，在鱼群翻涌起的水花里仔细观察着——半晌，他冷笑一声：“要是你们刚才下去的话，现在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船员们闻言惊愕地看向他。
“是一群幽灵鳐。”凯尔低声道，朝一个方向指去。
陆麟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些不自然的光线扭曲在一片空间里——那些表面覆着淡淡流纹的东西好像与海水融为了一体，只能偶尔看见它们凶狠的红色眼睛，如果不仔细的话几乎难以察觉它们的存在。
“这一群卡司鳗是被幽灵鳐给追赶到这儿来的，虽然幽灵鳐的目的不是人，但如果有人类进入它们的狩猎范围，它绝对更乐意捕杀这些更大的猎物。”
他想起来那只死去的幽灵鳐，体型巨大而且外形瘆人。
“保守估计应该有数十只。”站在瞭望台上的伊比克朝船长大喊道，听见这个数量的水手们都纷纷打了个寒战——少于十名水手对上一只幽灵鳐几乎都没有胜算，更不要说毫无准备地进入十多只的包围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看来我们是没有这个运气了。”人群发出失望的嘘声。
“他娘的，难道就这么走了！”
“你不要命地话可以去试试水。”
“哼，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夏洛克转身看向陆麟和凯尔，眼里意图不言而喻。
这是……叫自己去当打手？陆麟无奈地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看来只有小露一手了。
“当然没问题，船长。”凯尔面无表情地答应道，又转头低声对着他说：“先生，您在这呆着，不要显露出任何魔法的迹象来。”
“？”他疑惑道：“为什么？”
凯尔望着他，不容置疑地说：“您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一下明白了，船上这么多人，教会当时兴师动众地通缉他，如果自己水系魔法师的身份暴露的话，绝对会被人给出卖。而陆地上教会势力无处不在，他只要是现在的模样，势必就会被追缉到天涯海角。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对付这么多幽灵鳐？”他急道。
“没问题的，先生。”他竟然从凯尔脸上看出了一丝……温柔。
“我会跟他一起的。”康纳也走了过来，笑着安慰他。“可不用担心，这几只幽灵鳐还奈何不了凯尔。”
不等他再回答，凯尔和康纳已经走向了小艇，在众人目光下，小艇被放入了海中。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陆麟的心也提了起来——没事的，凯尔很强。他这样安慰自己。
小艇上放着几根锋利的鱼叉，鱼叉一头系着长长的索绳，连接着铁钩号。康纳划着桨，小心地朝成群的卡司鳗中行去。
凯尔缓缓站起身，一条长腿稳稳踩在船头，手里紧握着一根鱼叉，锐利的眼神锁定了面前一只几乎隐形的，翻搅着海水的幽灵鳐。
船离它越来越近，船上围观的人们呼吸也越来越紧张。
凯尔的手向前一掷，鱼叉带着响亮的破空声朝幽灵鳐狠狠刺去，一下精准地扎进了那血红的眼睛中——它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嚎，疯狂的挣扎起来，血色在扭曲的隐形空间里蔓延开。电光火石间，凯尔抓起另一根鱼叉，身体微沉，脚下一蹬，从船上高高跃起，手里的鱼叉朝那痛苦的幽灵鳐要害处直直刺下！
一阵巨大的水花涌起，凯尔和幽灵鳐都一起沉入水中，陆麟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但很快，凯尔从水中浮起，快速地游回了船上，不多时，一只死亡的巨大鱼尸也从那儿浮了起来，头上和眼睛被两根鱼叉捅了个对穿，身体渐渐恢复成了如墨般的黑色——这才是它褪去伪装的原本颜色。
“我的天，这是什么力气，居然直接一击毙命……”水手中传出不敢置信的惊叹。
伊比克站在瞭望台上，哈哈笑道：“看吧，我都说了，幽灵鳐都害怕他！”
其他凶恶的捕食者显然也发现了同伴的死亡，也注意到了这艘小艇，它们当即一个猛子俯冲进了海水里，失去了踪迹。
凯尔猛地转头，身后一只幽灵鳐跃出水面朝他扑来，那目露凶光的血红双眼和腥气熏天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他敏捷地矮身躲过，胳膊青筋暴起，手中的鱼叉在极近的距离向上一扎，那偷袭者就被这根钢叉从嘴底给穿到了头顶上——又是一击，又一具尸体浮在了水面上。
这时，凯尔又凝神看着水下，快速对划桨的康纳喊道：“往右！”
康纳赶紧将小艇往右划去，几乎同时，两只幽灵鳐从刚才小艇的位置破水而出跃至空中，掀起的浪几乎要将小艇掀翻，但凯尔仍然稳稳地站着。他眼里冷光乍现，腰间的佩刀倏然拔出，一阵刺眼的刀光裹挟着炙热的温度划过空中——两条幽灵鳐竟然被这一刀给斩成了两段！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化成血雨淋下，染红了大片的海水。
凯尔站在船头，湿淋淋的金发粘在额前，冷毅的脸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陆麟已经看呆了——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宿主，这就是高阶武者的力量！不要太过羡慕哦，只要您努力工作，您完全也可以做到！”零号不放过任何一个激励他工作的机会，像是传销一般在他脑海里循循善诱。
“……”陆麟翻了个白眼，要是放在原来的世界，零号绝对是个纯纯资本家。
剩余的幽灵鳐已经察觉到了敌人是它们无法抗衡的，很长时间都不再发起攻击，看来是见势不妙逃走了。
凯尔确定后，朝船上挥手示意可以进行捕捞作业了。站在船尾的水手便立刻往回收起绳索，将死去的幽灵鳐尸体捞上船——这些都能在维纳斯环港卖个好价钱。夏洛克也开始指挥人员准备趁卡司鳗都逃走前尽可能多得捕捞起来，精明的船长不会放过眼皮底下任何一个铜板。
“都给我动起来！晚一会儿溜走的可都是钱啊！”
凯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感应似的看见在船舷上努力踮起脚尖望着自己的少年，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宿主。”零号突然焦急道：“探测显示，水下有不明生命体在朝着凯尔先生快速接近——”
“什么？”陆麟心里一凉，得赶紧提醒他！
“快离开那里！”他竭力朝小艇上的男人大喊。
凯尔也感到了什么不对，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他猛然低头——一只比木艇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巨大螯肢破开水面伸出，一下就将木艇从中给夹得粉碎。
康纳和凯尔一下都跌入了水中，铁钩号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是什么？！”
“……是钢霸！”伊比克咬牙道。
“操！真是倒了血霉——康纳！凯尔！快回来！”夏洛克也变了脸色，他朝水上大喊道，回头又命令道：“快准备扬帆！要尽快离开这儿！”塞西尔立刻转身朝船舵跑去，惊慌的水手们也咽了口唾沫，强忍惊恐地行动起来。
陆麟望眼欲穿地看着那小艇破碎的尸体，一只巨大的铁灰色生物正渐渐浮出水面，却迟迟不见那个身影。
“扫描中——扫描成功！泰达螯王，俗称钢霸，南海的中级利维坦生物。全身坚硬如铁，螯肢杀伤力惊人足以破坏大船，没有天敌，是南海的霸主级生物。”
“恭喜宿主，获得5000积分！”
这么大笔的积分，陆麟却完全没有心情去注意，他焦急地寻找着凯尔的影子。螯王已经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它几乎有半个铁钩号大小，全身覆着钢铁似的铁灰色甲壳，脖颈上竖着几根长长的吸管似的触手，两只骇人的巨螯带着锯齿，正威吓地朝铁钩号挥舞着，发出响亮的“咔咔”声。
终于，一个人影在不远处浮出，是凯尔；紧接着，康纳也出现在一旁。陆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挥手发动了御水术，海中的水流立刻将凯尔卷入，化成一个水球飞到了船上。
但这股飞舞的水流的魔法能量似乎吸引了螯王的注意，它更加愤怒了，两只巨螯在海面上拍起滔天的海浪，越过船舷的海水像头豹子将水手们扑倒在地——它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一头朝铁钩号扎来！
船帆还没来得及完全打开，航速并不足以拉开距离，眨眼间，它已经离众人近在咫尺。那巨螯举起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带着恐怖的威压直直拍了下来。
陆麟来不及多想，以最快速度将御水术升到了9级，凝神全力调动起海水来——海水拔地而起，升起一道巨大的水幕，将钢霸这一钳子完全挡了下来。
而身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少人已经抱着头缩在角落等死了，而预想中船体的倾覆却并没有到来——黑发少年站在船舷边，在钢霸那巨大的身躯下显得渺小无比，但他面前那遮天蔽日的水幕，却让任何人都无法轻视他。
“这程度，应该已经是大魔法师的程度了……”夏洛克站在船头，怔怔看着陆麟。他刚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没想到铁钩号在关键时刻被教会通缉的少年给救了下来。在海上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回过神来，他嘶声吼道：“所有的锁绳全部解开！塞西尔，改变航向朝正风向全速前进！”
塞西尔一边调整着船舵，一边用隐晦的眼光看着陆麟，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螯王被这道水幕彻底激怒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它即将发起更猛烈的攻击——陆麟咬牙，心念一动，整道厚重水幕像一堵墙一般朝它压去，沉重的水压将螯王冲了个四脚朝天，狠狠摔进水里。
然而就在它摔倒的同时，一只螯肢朝陆麟的位置重重的砸了下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陆麟看见一道残影闪至他身前——凯尔拔刀朝那根爪子摧枯拉朽地一砍，火焰随着刀光席卷而来，空气仿佛都被这高温扭曲了。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支巨螯已经断开，划出一道曲线掉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铁钩号也马力全开地冲刺了起来。
螯王沉闷的哀嚎被远远淹没在水中，驶出安全的距离，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没——”
“先生——”
两人望向对方，异口同声道，又同时止住了声音。
片刻后，凯尔低声笑了：“谢谢您，先生，您又救了我一次。”他凑近一步，仔细端详陆麟有没有受伤，语气温和。
“没有的事，刚才是你救了我。你有受伤吗？”他摇摇头，劫后余生的感觉现在才迟迟涌上心头。
凯尔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成了粉红色，他无奈道：“我没事，但是您强大的魔法现在已经遮掩不住了。”
“额，这个……”苦恼地挠了挠头，陆麟又想开了似的轻松地说：“这也是没办法，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悸动的感觉再次在他心里蔓延开来，像是夏天的爬山虎覆满了整个心脏。
半晌没有回应，陆麟抬头看见凯尔湛蓝的眼眸正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吗？”
凯尔又笑了，陆麟发现最近他变得比一开始随和了许多。他蹲下身子，抬头望着陆麟的眼睛，温柔又坚定地说：
“先生不用担心，您的能力如此耀眼，是掩藏不住的。”
“您就放心使用吧——我一定会保护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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