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维纳斯
海风灌进船帆，吹出一个出海至今最饱满的弧度，就连船头的方形帆也解开了索盘，整艘铁钩号就像受惊的马儿一般疯狂往前冲去。
船板上全是湿淋淋的，就好像只是遭遇了一场暴风雨。好多人都瘫软着身子滑坐到地上，喘着粗气，心中仍是未平的惊恐——如若不是大副的两位助手，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掉进海里成为捕食者们嘴里的食物了。
而两位救星现在正“深情”地对视着——一阵猛烈的颠簸，陆麟一个没站稳向前摔去，凯尔从善如流地将他搂在怀里扶稳了。
他正要挣扎着起身，却听见凯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身后那些人的样子，应该是发现了你的身份了——教会恩威并施，赏金也很丰厚，普通人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好在维纳斯环港并不在教会的势力范围之内，就算有人设法传出了消息，那些烦人的鬣狗也暂时毫无办法。”
他松了口气，他一点也不想刚上岸又继续面对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可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夏洛克走了过来，他脸上仍带着没有褪下去的充血颜色。他扶起地上同样湿透的康纳，生硬地对陆麟和凯尔道谢：“干得不错，先生们——我是认真的！你们救了所有人的命。”
现在是在南海航线最危险的地方，并且看不到任何陆地和补给的港口，落水基本等于宣告了死亡。
“分内之事。”凯尔宠辱不惊地回答道。
“咳咳咳——”康纳站起身，猛烈地咳嗽一阵，摇头苦笑着说：“可真是有惊无险啊。”
“至少那几条幽灵鳐还能卖些价钱……”船长应该是想起了他溜走的无数财富，愁眉苦脸地转过身，念叨着天杀的钢霸去了。
“魔法师先生，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康纳由衷地对陆麟夸赞道：“我在海上呆了这么久，水系的魔法师也见过很多，但他们没人拥有您这么强大的力量！”
“谬赞了。”陆麟学着凯尔的样子深沉道，却忘记自己还在男人怀里——引来他一阵低低的悦耳笑声。
“笑什么。”怀中的少年尴尬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子。
“没什么，先生。您确实非常强大。”
说完，凯尔便着他下船舱换衣服去了，留下议论纷纷的众水手。
“他就是教会在找的那个人！”
“海神啊……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这么厉害的魔法师，是干了什么才会被通缉？”
“都给我嘴巴严实点！”大副转头严厉地对他们喝到。“希望你们拎清楚，是谁救了你们的命——不管如何，你们要是想从珊瑚堡活着回来，就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水手们压下心中杂乱的心思，纷纷动身干起活来。
死里逃生的铁钩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虽然损失了一条捕鱼艇和数不清的卡司鳗——但至少，跟原计划几乎没有误差地在往目的地稳步前行着。
在大海上，只要保住了性命，你就该感谢自己的运气了。
就这样，又一周过去了。在一个还算晴朗的正午，在二副惊喜的大叫下，大家伸长脖子往南方望去，看到了露出海平面的维纳斯环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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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在大多数的王国都已经覆灭的情况下，大部分陆地仍是贵族官绅的地盘——他们手握着大把的资源和打手，压榨着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
普通人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由此才演变成了今天航海盛行的时代。
维纳斯环港就是海洋领主和水手，海盗还有赏金猎人们的天堂——这里是南海霸主斯通的地界，也是为数不多的教会势力之外的地方。它是一个整体呈太阳状的岛屿群，各个方向的海岸往外延伸，全都被修建成了码头。
虽然海神教非常想要渗透这里的势力，但是大部分的领主们可不给面子——他们多是刀尖舔血的黑手，或是十恶不赦的恶棍，而斯通也不是什么善茬——山高路远的教会没有办法用武力解决矛盾，长期以来这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自治的高度繁荣地带。
如果说南海周围的领主们就像一个个自封的国家，那维纳斯就是最中心的贸易中转站。像时计一样的十二个码头每天都会进出大量的船队，它们在这儿补给，或者这儿本身就是它们的目的地。
“海盗？海盗也能和水手们处一块儿吗？”陆麟讶异道。海盗不是都以劫掠船队为生的吗？这见面不得打个天翻地覆？
“在维纳斯是不允许公开挑事斗殴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如果违反了规则，将会被其他领主联合驱逐出南海。”凯尔叮嘱他：“但是暗地里或者是出了港口，你做什么都没人管了。所以您务必在上面小心行事，最好不要离开我太远。”
他应了声，忽然觉得凯尔就像绕着他转的奶爸，一切都事无巨细地替他考虑周全了。
但是他怎么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零号，我觉得我要被惯坏了，这样不行……”
“哼，宿主就是嘴硬。”零号冷哼道：“宿主明明非常的享受凯尔先生的照顾！”
“……”
正和零号瞎扯着，他们已经进入了维纳斯的水域。一些应该是守卫的武装船只分布在外沿，夏洛克开始指挥水手们将帆收起来折叠好，做好停泊的准备。
“谢天谢地，今天是个好天气！”伊比克在头顶上喊道，又身手敏捷地从瞭望台上攀跳下来。
气温已经不再那么寒冷，铁钩号缓慢的靠近了港口，烟火气随着温度的渐渐升高显得愈发浓重——停靠了成排的帆船的码头现在就在眼前，岸上有一个大大的“十号”数字标识，可以看到那后面层层叠叠的房顶，和花花绿绿的旗帜。穿着各式衣服的人们嘈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久违的陆地让船员们脸上又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尤其是在他们几天前刚遭遇了恐怖的利维坦。
“下锚！”在掌舵手塞西尔打下手势后，船长命令道，于是水手们又用绞盘将绳索放开，把船锚给钉进了水底。
再向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模样的人交了一笔钱后，横板桥架上了。
“七天，我就给你们七天时间！把你们那充沛的欲望都给我赶紧耗干净了，养好你们的精神，然后我们就径直朝珊瑚堡去！现在——”夏洛克转头看着已经迫不及待的男士们，威严地宣布道：“快滚吧！”
人群发出欢呼声，有的回去床舱拎行李去了，有的则直接飞奔下了船，头也不回地朝岛中心的闹市去了。
陆麟也有些期待这“海上天堂”是个什么样子，他把不多的行李打包好，凯尔顺手从他手里接过：“走吧，先生，我带您看一看这儿。”
“你来过这儿吗？”
“来过几次，不过每次停的时间都不算久。”凯尔经过正在甲板上搭建鲸骨帐篷的塞西尔，两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迈上码头，一个硕大的黑木公告板就矗立在入口，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类告示，大部分都是一些悬赏似得通告。
“赏金……赏金猎人是什么？”陆麟看着那形形色色的人像和数额巨大的赏金，不禁咂舌。
“不是什么好人。”凯尔淡淡道：“靠人头过活的工作，虽然赏金工会里也有材料或者海兽的悬赏，但都是小部分。”
“但是可以赚钱。”看见一笔笔巨额赏金，他疯狂心动，暗自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如果先生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您去。”凯尔看他眼神晶亮的神往样子，忍不住笑道。“不过，您需要小心一些。”
他愣了愣：“为什么？”
“教会的通缉令应该已经传到这边了，不过那上面的样貌不是您本人——但是现在，铁钩号上信教的水手肯定已经想方设法去给教会传递信息了。”
“这里他们不是进不来吗？”陆麟狠狠抑郁了一把，天涯海角都逃不过……
“毕竟是教会，怎样都会塞些耳目进来，防不住的。”凯尔摇头笑道。
陆麟沮丧地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离开了公告牌：“那算了。”比起赚钱，还是狗命要紧。
“先生，不用灰心，维纳斯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走过码头，沿着蛛网似的街道深入，里面竟然是比马维里克还要热闹好几倍的集市。无数新奇玩意儿和怪诞的物品堆积在各个摊位上，摊主花样百出的推销话术也都令人叹为观止。
路边有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赌骰，火热的气氛里传出震天的吼声和叫骂声。陆麟兴致勃勃地站在外面看了好几回，最后还拉着凯尔蹭庄家过了一把赌瘾，最后心满意足拿着赢来的三个银币走了。
混杂着咸腥气味的海风味在这儿变得很淡了，比起马维里克，维纳斯环港竟是更像一个真正的城市。
“维纳斯虽然说不上什么‘天堂’，但在这儿的人们的确比其他大部分陆地上的居民要幸福。”凯尔在一旁淡淡说道：“哪怕是在最繁华的兰蒂斯特，你是个正儿八经的‘王国公民’，那些执法官也只会顾着自己的温饱，完全不会在意普通人的死活。而在这儿——即便是作恶多端的海盗，也不敢轻易惹是生非。”
“照你所说，那位斯通领主该是个好人吧。”
“先生，您别误会，这领主可不是什么好人。”凯尔摇摇头：“但我觉得至少在这方面，他做得还不错吧。”
听见凯尔难得的赞赏，陆麟不禁好奇起那传闻中的南海霸主——“夜鹄”斯通。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乱世中开辟这样一方土地？
两人在夏日的阳光里逛了整整一个下午，不过基本都是陆麟反客为主，拉着凯尔东奔西走，如同进了草原的白羊；凯尔便无奈跟在他身后，像是只忠实的牧羊犬。
当某位“观光客”终于玩累了的时候，太阳也落山了，城市里到处点起了油灯。
这次他们住的地方叫做“一网打尽”，是凯尔找的一家还算不错的旅店。等到他走到竟然还算敞亮的前台，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念奥莉薇娅和她的鱼肉烩菜——虽然她的店条件确实艰苦了些，老板也确实抠门了些……
旅店为他们烧了水洗澡。一场久违的舒服沐浴后，陆麟现在正坐在床沿让凯尔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累死了——今晚我一定会睡得很深，哪怕是钢霸追杀房门外我也不会醒的。”陆麟将脸埋进被褥里，只露出沐浴后发红的耳朵。
“晚安，先生。”凯尔看着那粉红色的耳根，一如既往轻声道：“祝您好梦。”
“晚安。”
希望自己今晚别再滚进别人怀里去了……迷迷糊糊想着，陆麟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一个很深沉的梦境——陆麟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像上次在教会里拿到【海龙之鳞】一样的景象，他漂浮在深海，四周却不复上次那样黑暗。游弋而过的成群鱼儿都散着点点的微光，像是夏夜朦胧的萤火虫。
他循着光亮而去，前方越来越明亮，而他的眼皮却愈发的沉重，神智也逐渐混沌起来。
他看见前方一个纤长的侧影——一团柔和的光芒包裹着一个长发的男人，他沉静地坐在一丛珊瑚之上，腿边依偎着一个娇小的男孩。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远方，就像一尊静止的雕塑……忽然，他仿佛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回头朝陆麟看了过来。
还没有看清那双眼睛，陆麟就已经从梦中醒来，他仍然躺在旅馆的床上。
他茫然地坐了起来，身边空无一人——被褥冰凉的温度说明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凯尔不在房间里。
他感到一股热意——竟然是系统储物柜里那片【海龙之鳞】在亮着淡淡的光。
“零号，这是什么情况？”
“宿主稍等——”
难道这“餐盘装饰”有用了吗？他胡思乱想道，希望它能对得起自己被教会全天下通缉的代价。
“宿主，是有人在呼唤它。您要前去看看吗？”
“有人？”陆麟迟疑道：“什么人，能知道是谁吗？”这样看来，很可能会是教会的陷阱。
“不知道，但是大概是在码头海岸附近……”
他正在犹豫，刚才做的梦刹那间又浮现在眼前——一股冲动无法抑制地涌现。
“去！大不了我小心一点就好了……”
夜晚的码头海风阵阵，不复白日的嘈杂景象，只余下海浪冲刷的声音。
他现在正在编号为“三”的码头，也就是环岛的东方。
顺着零号的指引，他走过一个湿软的沙滩，又翻过一座小小的石坡，最后到达了浅海一块巨大的礁石之上——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宿主，就是这儿了。”
“这儿……可是也没人啊？”海水拍打在石块上，溅起密集细小的水珠，溅到了陆麟的腿上，带来一阵凉意。
“宿主，来了。”
随着零号的声音落下，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陆麟面前的水里——光滑的皮肤，和一双黑色的眼睛——这是一个圆圆的头顶。等它将上半身支出水面，陆麟发现它有点像一条纯白的海豚，体型却更大，身躯也更修长。
“扫描中——扫描成功！贝鲁坎贝尔，数量稀少，极为聪明的温顺海兽。极少现身于人前却通人性，经常会救下落水的人。”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2000点！”
“竟然不是人，是一只海兽在呼唤我？”惊喜之余，陆麟更多的是讶异。
“准确来说，它是在呼唤宿主身上的【海龙之鳞】，跟您没什么关系呢！”
“……”
这时，名为贝鲁坎贝尔的海兽绕着礁石快速地游了两圈，又停下立起上半身焦躁地看着陆麟，发出急促的呜咽，那双黑黑的眼睛里显出求助的神色来。
“它这是想表达什么吗？”陆麟看着这只人性十足的海兽，想要揣摩它的意图。
“触发支线任务——【风花馆的奴隶】。请宿主在明天于岛中心的奴隶拍卖所‘风花馆’举行的奴隶拍卖会取得指定奴隶的所有权！完成任务可获得5000积分，【排面法杖】x1！”
“啊？”听见零号颁布的任务，等还没转过弯的迟钝大脑反应过来，陆麟便震惊道：“什么意思，让我去拍卖奴隶？”
“没错哦，宿主，这应该就是它的请求了。”零号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他沉吟一阵，试探着向海兽问道：“你是想让我去救人吗？”
它激动地用前掌拍打着水面，仿佛在表示肯定。
“时间就是金钱，赶紧行动起来吧宿主！”不等他感叹贝鲁坎贝尔多么聪明，零号已经迫不及待监起工来。
“不是明天吗？”
“今天最好先去踩点制定一些计划呢宿主～您忘记上次在教会有多狼狈了吗？”
“……好吧，但现在是深夜，哪家拍卖馆会在这个时候开门啊？”
“是你错了，宿主。”系统深沉道：“还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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