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悲鸣屿(1)
“你这个该死的小鬼!敢偷老子的钱?!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
男子一脚将一个瘦弱的孩子踢翻在地,男孩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闭着眼睛,沉默地等待着这场暴力的结束。
家里这么大的动静邻里街坊的听不到吗?肯定可以的,只不过没人会愿意把自己牵扯进去罢了,谁都知道这男人是这个村里数一数二的坏脾气,也没人想往枪口上撞,只能封闭住自己的耳朵,和男孩一样沉默不语。
一双眼睛将这些看得真切,它似乎在等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等到。
“大人啊……”
一句呢喃,很快就消散在风中,那人也消失在原地。
疼。
男孩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牵扯到伤口时传来钻心的痛,可他必须要起身,最起码要去拿水清洗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污让自己能够视物才行,可浑身的伤痛又让他想就这么躺下去。
死掉,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就这么死掉的话有点可惜哦。”
听到声音突然出现男孩的身体下意识颤抖,条件反射的又将自己蜷缩保护起来,可随即他发现不是那个男人,这个声音他从没听过。
“你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
“告诉我,你的回答。”
男孩的手指微动,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来一口血沾了那人一身,可她好像并不在意,低低的笑了两声,伸手在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划过。
“我听到了,如你所愿。”
那人把男孩小心的抱进怀里,一阵风吹过,将半掩的房门吹开,光束透进来时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
“听说了吗,石仓家的儿子不见了。”
“就是那个男孩?怎么回事,前不久不还听见……的吗。”
“可就是那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不是吗?”
“真的啊,那不会是他……”
那位太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他人也都懂,不过这也太过荒诞,而且那个男人还在四处宣扬那个孩子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一走了之的话,可谁都知道,就算那孩子没拿什么,这家里也是空空如也的。
这些闲话被路过的男人听了进去,因为手里只有一个酒壶,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所以只是随手捡了个石头扔了过去。
“妈的说什么呢!告诉你们,要是让我知道是你们谁帮那个小崽子跑了,看我不弄死你们!”
背后议论别人本就心虚,再加上男人凶巴巴的样子,人们都后退了两步识相的没再说什么,男人满意的喝着酒踉跄着往家里走。
家里乱糟糟的,地上桌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酒瓶,还到处都是洒溅出来的酒液没清理干净就踩来踩去的形成的污垢,换下来的脏衣服也因为没人收拾扔得到处都是。
“该死的,真是不省心,要是让我抓到他……”
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的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然后将脚边的一个酒瓶踢开,它滚啊滚,最后在一个人的脚边停下。
男人吓得一哆嗦,猛抬眼看去,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双殷红似血的眼,猩红骇人,让男人背脊一凉,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似乎只是一个小姑娘。
“妈的你谁啊!怎么进来的!跟老子这儿装神弄鬼的!”
说着走上前来扬起手朝女孩一巴掌打了过去,结果还没碰上女孩的脸,眼前就一片红色喷溅出来,红了女孩半边身子,也红了他的眼。
男人弓着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断掌的地方尖叫着、辱骂着、哀求着,却唯独反抗不了。
女孩把竖在脸边的手缓缓放下,血液顺着长而尖的指甲滴落在地板,发出啪嗒的声音。
“真是没用啊,只是这样就开始叫个不停了,连你儿子都不如。”
女孩语气失落蹲下身,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指甲也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肤:“毕竟你打他的时候,他可一声不吭的。”
“不过不要紧,慢慢教好了,唔,你嘴太不干净了,那先从学会闭嘴开始吧。”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姑获鸟,又称产女,相传为死去的孕妇所化,行与弱女子无异。传说她可以化作怪鸟在婴儿的衣物上留下标记,这样夜里,就可以悄悄偷走婴儿。”
一个孩子小手高举:“那!那姑获鸟是只会偷婴儿吗?我们这么大的呢?”
老者抚摸着那个孩子的脑袋,笑眯眯道:“唔,说不准哦,也不是没有。”
众人哗然。
“爸爸,不要和孩子们讲这些了,小心把他们吓哭了。”一位妇人将外衣给老人披上,老人只好转移话题,给孩子们讲了老套的桃太郎的故事。
傍晚时刻,孩子们的家人陆续找过来将孩子接走,老人注意到一直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女孩,走上前关心道:“怎么了?”
女孩低着头思考了很久才开口询问:“那个姑获鸟的故事……姑获鸟是只是女子装扮吗?有没有小一点的,十二三岁?”
老先生有些奇怪:“嗯?怎么这么问?”
“唔,好奇而已。”
“这倒没听说过啊。”
女孩还想问,就听篱笆外有个声音喊她:“宇佐美,该回家了!”
“知道了!”
女孩匆匆谢过老先生,一路小跑跑到了少年身边牵住了他的手,少年向老人点头致意,就拉着女孩回了家。
“啊啦,是那兄妹俩啊,可怜小小年纪就要相依为命,爸爸你也不把人留下来吃个饭。”
老先生起身,把小凳子一个个堆到了墙边说:“他们才不可怜哩,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可从来没有补丁,以他们的能力,能经得住这样的开销?他们背后的人可不得了啊。”
妇人张了张嘴,似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没再说话。
话题中心的两人回了家,石仓把背篓放下问宇佐美:“你刚才问什么呢?”
“爷爷今天讲的是姑获鸟的故事,好奇就多问了两句,你不觉得很像吗?偷孩子的妖怪什么的。”
石仓回忆了一下姑获鸟的形象,摇头说:“一点也不像吧,而且我们也不是被偷的。”
宇佐美撇嘴:“就是说说啦,这么较真。”然后洗了块毛巾递过去示意对方擦擦脸。
“不管是什么,不要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姐姐已经很不收敛了,我们再不低调一点,很容易就被发现的。”
“知道啦。”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当年的男孩已经长大,身形颀长,容貌清秀,全然没有几年前瘦小的身影,时间并没有替他抹去所有的伤疤,但已经不疼不痒,只是横在那里提醒他现在的幸运。
八年前,那人将他带回了她的住所,在给自己做过简单的处理后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的恩人,却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参差不齐的头发在脑后勉强扎成一个揪揪,圆润的杏眼,有些宽大的振袖显得她有些瘦小,怎么看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也不过是个女孩罢了。
“唔,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伤养好了就会把自己赶出去的意思吗?
男孩躺在她铺好的被窝里,被子被她掖的严严实实的,有点喘不上气,但比起之前冻得发抖的情况,男孩忍不住往里面钻了钻,想让温暖包裹住自己。
算了,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够了。
直到有一天她和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明明言语间满是嫌弃和厌恶,却还是笑得那么开心,天一黑她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她似乎干了什么大事,甚至身上的血迹都没有清洗,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站在他身前,眉眼弯弯,笑得那么快活。
她说,那个男人死了,他可以自由的生活了。
石仓愣了许久,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流过他的嘴角。他如同过去那般无声的哭泣,一直以来死死缠绕着他的束缚砰的一下断掉,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
石仓没有离开,他想要跟着她,石仓怕杀了那个男人会对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到时候他会揽到自己身上不会牵连她,女孩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好大声,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她没有同意,却也没拒绝。
后来慢慢才知道,姐姐大人很喜欢孩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帮自己的原因,除了他,姐姐也会向其他陷入苦海的孩子伸以援手,与之相对的她很讨厌大人,也许是觉得孩子可悲的来源就是大人吧。
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同寻常,他和后面加入的伙伴宇佐美注意姐姐她除了阴天从不白天出门,一向是夜间活动,而且这八年来除了她的头发长度再没有别的变化,伤口也总是恢复的极快,力量和速度更不是常人所能及。
无论哪一点都在证明,她不是人类。
石仓想起了当初自己说会帮她揽罪的话时为什么她会笑得这么开心,毕竟谁会给一个妖怪定罪呢。
石仓和宇佐美对姐姐的事藏在心里,只偶尔会凑在一起讨论姐姐会是什么妖怪。
是的,她甚至没有告诉他们她的名字。
“那种东西啊,也没什么好听的,就不告诉你们了。”
当时她是这么敷衍过去的,偏偏他们还不会真的缠着她问,就只是姐姐姐姐的喊。
石仓去看了眼后院种的草药,想着这些东西能换多少钱,毕竟眼看着快入冬了,食物和碳火这些东西要早早备下到时候才不会显得仓促。
不过其实他们不这样姐姐也不会让他们委屈了自己,但是……
“虽然这样想姐姐很不好,但我总觉得我们成年之后姐姐就会消失不见的。”明白姐姐本质的宇佐美一边叹着气,一边盘算到那时怎么才能养活自己。
夜深人静,孩童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居民或同情,或抱怨,或咒骂,但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门查看。
“真是糟糕啊,现在的大人。”
小姑娘坐在高高的围墙上,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的,四周的声音都没逃过她的耳朵,嗤笑一声,三两下跳上隔壁的屋顶,走到巷口往下探头,是一个小女孩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哭泣。
她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似乎在等些什么,如果石仓或宇佐美在肯定会很惊讶,一向最受不了孩子哭泣的姐姐会看着她哭哑了嗓子。
不久后她抬眼看去,不远处一个僧侣打扮的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他怕惊吓到女孩,只是站在了几步外蹲下,语气轻柔:“出什么事了吗?”
女孩本来有些害怕,一直摇头不语,但在青年温声温语的安慰下还是说出了她的故事。
女孩叫沙代,她的哥哥病倒了,但家中的钱不够支付药费,还被骗着买了一些毫不相关的药导致她哥哥的病越来越重,她又怕哥哥担心只能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偷偷啜泣。
青年一脸不忍,摸索着替沙代擦去眼角的泪水:“阿弥陀佛,别哭了,你能带我去看看你的哥哥吗?或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沙代有些喜出望外,这个条件实在诱人,可又警惕着他会不会是坏人,所以犹犹豫豫也没有回答。
那人也不急,静静地给沙代留了思考的时间,坐在一旁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发出轻微哒哒的碰撞声。
“好。”
沙代同意了。
后面的流程就很常规,将沙代哥哥送到了另一个医馆,因为耽搁得太久男孩的身体实在糟糕,一直半睡半醒的喊着妹妹的名字,怕是时日不多了。
沙代哭的伤心,青年也一脸不忍,让医生尽量救他就可以了,费用他来承担,医生叹了口气,也许是不忍心拒绝,也许是不想跟钱过不去,没有再劝。
两人暂时作为陪护在这里睡下,到了后半夜灯才彻底暗去,整个街道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女孩悄无声息的潜进去,替沙代掖了掖被子,又看向睡在另一张陪护床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他了,他是附近山里一个寺庙的僧侣,收留了一些孤苦无依的小孩并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虽然身材高大可味道闻上去似乎不过十八而已,甚至还要更小。
在这种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了,更何况他还是个盲人,听上去就是照顾不好这么多孩子的样子,她曾偷偷跟过去过,可寺庙里点着藤花香,让她十分反感,所以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
后面她有意无意的在帮助孩子之前等待他的出现,不过后面她发现悲鸣屿并非像她这般刻意去寻找孩子,而是在生活的轨道上碰到会选择为了他们停驻。
大人虚伪的方式之一?
女孩不懂,但她开始好奇这样的人会成长为怎样的大人了。
不过现在,还是趁着天没亮去找点乐子好了。
女孩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间,循着女孩口中的那个医馆找了过去,开始了她的游戏时间。
白天,悲鸣屿找到了店家想将后面的钱一次结清,结果对方拒绝了他:“那个,刚刚有人来支付过了,还带来了很多的药草,然后。”那人从柜台数出来一些纸钱“这是多出来的那部分,呃,就给您了吧。”
悲鸣屿没有第一反应去接,在简单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小得可怜的人际网,也没想出来会是谁替他出了这笔钱,而显然,医生也不知道。
“这个啊,是有人和纸条一起放在门口的,并没有署名。”
这些疑惑也只能埋在心底,悲鸣屿还是没收下那笔钱,他捻着佛珠微微颔首:“那就请您收下以后如果有人囊中羞涩,希望您可以帮一把。”
沙代哥哥的情况并没什么好转,也不会有什么好转了,所以一直住在医馆没有什么意义,在医生的再三暗示下,沙代还是同意了回家看养的选项,回的自然是悲鸣屿的家。
家中的孩子们似乎并不意外他们兄妹俩的到来,但也没表示出多欢迎,仗着悲鸣屿的盲眼将不欢迎或不在乎掩饰在热情的声音下,让本就胆怯的沙代更加不安,孩子们之间的小情绪悲鸣屿并不知情,不过幸好他们也不曾做什么,大概只是孩子对于新成员的下意识排斥吧。
这样相安无事了两个月,孩子们的关系倒也磨合的差不多了,除了个别有小性格的人外,倒也能说的上其乐融融。
因为临近入冬,悲鸣屿开始着手在家中备上一些过冬物件,尤其是煤炭,只不过他背的筐有了破洞也不自知,在半路就有小东西从漏洞漏了出来,一路走一路漏,等悲鸣屿察觉背后的重量不对劲时已经走出不远。
他摸索着拿大点的东西把洞暂时补上,然后准备回去把东西捡回来,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莫名嗅到一丝危险气息的悲鸣屿身体一绷,下意识做出戒备姿势,然而下一秒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这是你掉的东西。”
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悲鸣屿压下心底的不对劲,连忙颔首道谢想要接过去,却被躲了过去:“正好无事,我帮你抱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
“不用客气,带路吧。”
僵持不过,悲鸣屿只能再次道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肩走着。
小姑娘很健谈,总能把话题很巧妙的延续下去,这一路倒也没有冷场,很远就能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悲鸣屿此时嘴角的笑真实了几分。
有孩子首先注意到了归来的悲鸣屿,然后看到了他身边的女孩,愣了一下才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欢迎回来!我来帮你拿吧!”
然后剩下的孩子也陆续围了过来,一边和悲鸣屿交流一边光明正大的打量一旁的女孩,然后外围的一个男孩双手环胸问他:“她是谁?”
“啊,路上遇到的好心人。”悲鸣屿把路上的事简述了一遍,但是介绍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那人听说并不是新成员也算松了口气,神色也比刚才好了许多:“多谢你帮悲鸣屿先生了。”
“没事,举手之劳。”女孩装作没看出来他们的敌意,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和年纪不相符的和蔼笑容,“来来来,给你们糖吃。”
“……那个,是你帮了我们,该是我们给你些报酬什么的。”
“哈哈哈,吃吧吃吧。”女孩把糖塞进了孩子们的手里,走到沙代面前时,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哦乖哦。”
“果然还是……”
“没事没事啦,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只是喜欢孩子而已。”
稍大一点的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喃喃道:“明明你看上去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啊。”
离开前,受女孩照顾颇多的沙代拽着她的衣角仰着头问她:“大姐姐叫什么呀?”
“一个没什么好听的名字啦。”
“那就是有喽,我想知道嘛。”
悲鸣屿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以为是沙代的追问让女孩感到了不适,便招手让沙代过来不要这样失礼。
“老鼠。”女孩手轻轻拂过沙代的眼眸,那双如被鲜血浸染的眼眸倒映着沙代疑惑的神情。
“我的名字叫老鼠。”
“不过据说还有社君这个别称,听起来会不会高大上一点。”
“嘛,不管怎么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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