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狛治(4)
“狛治先生。”
“嗯?”
“庆典要开始了吗?外面好热闹的样子。”
低头忙着什么的少年分神撇了眼屋外,不是很在意的说:“还没有吧,只是预热而已,庆典还要再等两天。”
“这样啊……”
恋雪的手又不自觉的揪住了被角,眼睛舍不得移开的一直盯着屋外,纵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乐意这么干,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向往那份热闹。
可她做不到。
自从那次被带离房间,她的身体似乎更糟糕了些,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发热,惹得父亲和狛治先生都没睡过几天好觉,恋雪很愧疚,因而精神状态也没有很好,这病就一直反反复复的,恶性循环。
近两天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们自然不可能会同意自己的任性,恋雪也乖巧的没有表露自己的意愿,只是从身边人的口中拼凑着一个她想象中的庆典。
那一定有很多人,很多不认识的人,大家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是五彩斑斓的,街上点着灯,到处都是漂亮的装饰,每个店家也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用他们的大嗓门招呼着客人,肯定到处都闹哄哄的。
还有最后的烟花表演,恋雪记得每年的烟花可是把整片天都照亮了。
真期待啊。
恋雪每年都会许下同一个愿望:
『希望自己的病能够好起来。』
不过很显然,神明并没有听到自己的祈愿,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吧,毕竟身体没什么力气,每次父亲都会贴得很紧才能听见自己的需求。
她并不怨恨神明,每年每天那么多人会有大大小小的无数的愿望,自己的愿望在其中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了。
只是啊……
每当被病痛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当目光触及到父亲疲惫的背影的时候,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
想放弃了。
“我说,要望眼欲穿了哦琉璃小姐。”
恋雪回神,屋外围墙上果然坐着好几天不见的佛狸。
灰色眼睛的少女昂着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坐在围墙上一只腿随意的垂下,一晃一晃的,少女身上穿着的是自己当初给她的那件和服,明明对这件衣服也说不上喜欢,每次来素流道馆晃悠的时候却总是穿着它的。
是和父亲还有狛治先生不一样的温柔呢。
恋雪腼腆地笑了下,难掩开心的唤道:“佛狸小姐!”
对于被称呼为易碎的琉璃,恋雪对此没有任何的意见,反而会觉得开心,在她看来佛狸小姐只会给亲近的人起绰号。
听到声音的狛治同样抬头看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佛狸同样哼了一声。
然后是熟悉的拌嘴时间,墙内难得有了属于墙外的热闹。
长时间的清醒让恋雪有些疲惫,可精神还是亢奋着,她很享受这份热闹,可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整个人也热热的,抬手探了探额头,是个有些糟糕的温度。
真糟糕啊,明明气氛刚好不是吗?
最后还是狛治先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忙将自己塞回了被窝,然后又是熟悉的为自己忙碌起来的声音。
恋雪有些想哭,又不敢真的哭出声,那会让这氛围变得更糟糕的。
“啊嘞啊嘞,这么突然?本来还想带着琉璃小姐去桥边看烟花来着。”
真,真的吗?
难得佛狸小姐这么主动。
自己是不是又让人失望了……
小姑娘被子下的双手紧攥住身下的被褥,手心的汗浸得它潮乎乎的,那份不争气的埋怨压得她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一声轻叹,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按在自己眉间,企图抚平中间的浅痕:“好啦,没事啦,就算今年去不了,不是还有明年后年,到时候我们再陪你去看好了。”
这一下恋雪是真的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在抱怨自己的病,甚至还得到了安慰,可眼泪就是忍不住的流,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地说抱歉。
她听见佛狸小姐轻笑一声:“呐,小狛犬,这归你哦,是在你说话后才哭出来的。”
随后是狛治先生的声音:“你少说两句吧!”
又是一阵咚咚咚跑开的声音,没一会儿那声音又跑了回来,温热的毛巾被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小心哭肿眼睛,到时候眼睛难受了我可没办法。”
恋雪抓着毛巾胡乱地点头,她也不清楚眼泪有没有止住,只好小口喘着气,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她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两人也没在说过话,但她知道他们都在,真好。
最后他们还是看了烟花,不过不是去的现场,狛治先生把冬天穿的外衣拿出来给自己裹上,再由佛狸小姐带着自己翻上了屋顶。
那天的风不大,再加上一左一右被保护的很好,恋雪的脸一点点泛上了激动的红色,夜空很快被一下下的点燃,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小姑娘的眸子里迅速炸开,她的心里也紧接着变得明亮。
只不过屋顶到底算不上最佳观赏位,有些偏也有些远,烟花被重重叠叠的树影和屋顶遮住了七七八八,可即便如此,恋雪依旧很满足,也让她期待起了明年后年。
父亲回来时将他们逮了个正着,却并未批评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询问烟花是否好看。
恋雪都点头说是,脸上的喜悦被佛狸尽收眼底。
“太容易满足了吧。”
佛狸小姐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她和父亲还有狛治先生总是不一样,后面两人总是“这样也好。”的态度,前者则更多“只是这样?”的态度。
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女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就那点烟花够看什么的,你就不想看看现场那被烟花铺满的样子?”
想看的。
恋雪抿着嘴唇,没有说出声。
“你啊你,倒是变得贪婪起来啊。”
贪婪啊。
恋雪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贪婪这个词用在这种场合,却也合适。
不过既然佛狸小姐都这么教了,恋雪抬起手可怜兮兮的说:“那,可以要个抱抱吗?”
佛狸:“……”
佛理简直要被气笑,并狠狠掐了把小姑娘的脸。
恋雪想和佛狸变得亲近,不想她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摸摸头,她总是期待着更为亲昵的举动。
庆藏不是没有向佛狸发出过一起生活的邀请,狛治和恋雪也是期待的,可她丝毫不为所动,上下抛接着偷来的饭团,炫耀着自己的身手。
“可这是不对的。”
恋雪有些不能理解,如果说过去靠偷盗存活是逼不得已,如今有了正经吃饭的途径,为什么仍要拒绝呢?
明明能感觉到的,佛狸小姐并不是那种恶劣的家伙,相反,她就像一团火,蓬勃而温暖。
佛狸没有说话,她也有些记不得当初在执着些什么,只是回过神来以后,她就一直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没有牵挂的。
要真这么说的话……
“我啊,最讨厌被分别了。”所以才选择主动离开。
恋雪听见佛狸这么说道,她坐在屋外的回廊边望着天空,语气也淡淡的,就像平时敷衍她时的样子:“所以说,等你什么时候养好这幅烂身体再来和我谈将来吧。”
明明是敷衍的话,恋雪还是把它当了真,笑盈盈地说:“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等我养好了身子,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难得肯定的语句,让佛狸笑出了声晃着的腿都停了下来,侧过身子有些无奈地说:“真是霸道啊。”
“那,在约定达成前你不可以擅自离开哦!”
“好。”
恋雪高兴地笑弯了眼睛,更加得寸进尺地说:“那架也不要打了吧,东西也不要再偷了。”
佛狸捡了块石子正中小姑娘的额头:“吵死啦。”
“呃啊……”
而这一次,神明大人终于聆听到了她的祈愿。
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
得到许可的恋雪披着外衣坐在回廊边晒着暖洋洋的阳光,手中捧着父亲搜罗来给她打发时间的书,院子里是狛治在进行修行,一拳一脚地打在木桩上发出闷响。
她的脸色看起来好极了,也正是因为她的好脸色狛治才同意她到屋外享受一下新鲜空气。
不过很不巧今天的这本书并没有很有趣,恋雪翻了两页眼神就开始飘忽,时不时抬头瞄一眼院中的狛治,然后她就发现狛治先生慢慢背对了过去。
恋雪不是很懂,抬头看了眼太阳,猜测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了吧。
却没注意到那边的狛治偷偷红了耳朵。
突然恋雪注意到了一些响动,从一旁的草丛中传过来的,她有些好奇又很谨慎,细细辨认了一会儿确认无误,便轻轻唤了狛治两声。
得到指示的狛治缓缓靠近,拨开草丛却只发现了一只肥猫。
那猫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了狛治一眼,也不害怕,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就蹭着他脚边走了出来。
“谁家的猫啊?”
狛治思来想去也对这只花猫没什么印象。
恋雪瞧着这猫的体型以及不怕人的状态,倒是觉得不像是流浪猫。
不过不管是不是家养的,这小家伙显然就是路过,随便摸了两把就准备起身,随后就瞥见了恋雪蠢蠢欲动的表情,他扶着膝盖的手转而抓住了猫的前胸将它举了起来。
“要摸摸看吗?”
“诶?”
被看穿心思的恋雪双手交握在胸前,终究没有抵挡住诱惑,上前了一步,慢慢地,轻轻地摸了一下。
就这样,猫先生成为了午后休闲的一员,尽管只有一天。
那猫待了一个下午,又顺了顿晚餐,吃完后慢悠悠地跳上了围墙然后迈着猫步离开了,丝毫没有留恋。
惹得狛治连连骂道:“小没良心的。”就跟那个谁一样。
而在百公里以外佛狸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感冒了吗?不,肯定是某只狗崽子吧。
佛狸吸了吸鼻子,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上拉遮住下半张脸。
夜幕沉沉,就连月亮也隐去了身影,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阴森的有些可怕,佛狸却经历过很多这样的黑夜。
这没什么不好,这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在带走所有颜色声音的同时也带去了她所有的杂念,反而能让她沉下心来想些什么。
比如过去,比如将来。
佛狸很少会考虑这些,她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又或者对她来说计划没那么重要,累了停下休息,饿了想办法填饱肚子,腻了换个地方继续生存,一个人的生活也确实没什么好计划的。
如果不是恋雪的话,这些都无所谓的。
“真是多事啊。”佛狸叹道。
但约定已成,小姑娘的身体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她又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些事情,于是为了不让小姑娘kirakira的大眼睛影响自己的思绪,她以外出游历为由离开了江户城。
她想去见一个人,一个或许见了就有答案的人。
绕过村庄,沿着山路前行,远远就能看见什么东西凸起在半山腰上,那坟墓只是一块圆形凸起的土堆罢了,无人守护,无人管理,除了高出一截的杂草倒是生了几朵小小的花,连背靠那棵树都比旁的长得更绿一些,也没想象中的寂寥。
“挺会享受的嘛。”
佛狸席地而坐,半点为她整理一番的念头都没有。
“别指望我会做什么啊,我还生着你的气呢,很气很气的那种。”
“反正你现在会是这种样子能怪得了谁?平时不是很难拿主意的吗?什么小事都要拜托我,到了大事反而自己胡乱下了决定,真是不可理喻。”
“说到底还是你太笨了,连这种事都决定不好。”
“不过应该和琉璃小姐挺合得来的吧。”
“啊,就是恋雪啦,一个很会得寸进尺的家伙,琉璃这个称呼很不错吧,很漂亮的一种玉石,挺适合她的。”
灰眸的少女坐在树下舒展四肢,她垂着眼睑漫不经心的诉说着这九年的时光,没有什么顺序,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单纯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虽然有九年,但可说的事情不多,没一会儿佛狸就沉默下来,她环住自己的膝盖,沉静的灰眸中倒映着坟包上随风摇晃的紫色小花。
“你会后悔吗?”
“应该不会吧。”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
“虽然那两个家伙很烦,但也不是不能相处。”
“这回是我来抛弃你了哦,扯平了。”
少女的呢喃迅速消散在风中,最后只剩不断张合的嘴诉说着无声的和解。
【原谅你了。】
“哎,你听说了没,隔壁素流道馆的庆藏好像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他的大徒弟。”
“什么大不大的,他那个道馆这么多年不也就他一个徒弟,再说了,就他家那个病秧子除了那家伙还有谁肯接手。”
“那倒也是。”
几个穿着袴裤抱着木刀的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闲话,不大不小的音量准确的传进了场馆另一段的青年耳中。
他阴沉着脸,后槽牙被咬的卡巴卡巴响,脸部的青筋也因此绷起,让他原本有几分英气的脸上多了渗人的狰狞:“那个家伙……”
四溢的怨气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伙伴,小声的嘟囔:“不妙啊快看那边。”
“是听到了吗?”
“肯定是吧,自那之后一提到那人他就会这样,更何况是那种事……是吧。”
“呜哇,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围在一起的青年忙低下头,避开来自对面的死亡凝视。
“你快别说了,小心被迁怒啊,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
青年和狛治的矛盾还要从三年前恋雪的那件事说起。
因为青年自作主张将恋雪带出门最后又弃之不管的事被庆藏知道后,便带着狛治找上门挑起了两个道馆之间的比试。当时年仅十六岁的狛治一人赤手空拳地单挑他们九个并大获全胜。
庆藏要求他们道馆不许再和恋雪有来往,这让青年很恼火,不顾阻拦的替换掉手中的木刀用真刀劈了过去,却被狛治一拳折成两半。
这无异于在青年脸上狠狠来了一拳,再加上父亲之后的斥责,让青年从此记恨上了狛治以及素流道馆,只是碍于父亲的阻拦,他没有机会再去骚扰他们。
后面父亲去世,没了限制的青年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回去,可他又不敢硬碰硬,这件事就一直被搁置,而如今那种消息传了出来,让曾经喜欢恋雪的青年有种又输给了那个家伙的感觉。
他想,他该做些什么了。
许是因为太久都是晴天,没见着什么水,这一场雨下得格外凶。先前雨点还轻缓着,在头顶留下一些水珠,慢慢就没了开始的温柔,噼里啪啦的把人打成落汤鸡。
天地间都是白蒙蒙的水帘,地面很快被雨水浸透,裹挟着泥土流向低地积成水洼。
恋雪抱着手鞠球望着屋外的水帘,稍稍失望了一下后又暗戳戳思考外出踩水的可能性。
“不管你在想什么总之不可能。”
躺在地板上少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同时端着点心进门的狛治也附和道:“还有穿好鞋,别忘了你前天才好了感冒。”
“知,知道了……”
听着声音,佛狸闭着眼睛都觉得被腻到了,皱着脸起身,眼也没睁得摸索着向外走。
“佛狸姐姐?”
“外面凉快,我去外面待会儿。”
“可外面在下雨啊!”
回应恋雪的是佛狸抄起一旁羽织冲进雨中的背影,恋雪慕了。
而一边的狛治却露出了几分难为情,他还没有习惯以未婚夫妇的身份和恋雪相处,显然恋雪也没有,少了佛狸这个中间人活跃气氛,两人只会红着脸独自扭捏。
可佛狸才不管他们有多害羞,她只知道自从庆藏替恋雪问出那句话后,两人中间的气氛就不适合她待下去了,或者说她也有些不适应,只是比起两人更会选择用躲避来解决问题,不过一场雨而已,淋一淋也没什么。
算了,如果让琉璃小姐在这种事上理直气壮起来会对自己的威严有损。
这么想着佛狸绕回了正门取了把油纸伞。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痛痛快快的雨了,雨幕重的周围都变得有些模糊,倒也方便了某些腌臜事的发酵。
佛狸是记得他的,毕竟当年青年逃跑的狼狈模样格外赏心悦目,佛狸也清楚他和狛治或者说素流道馆之间的龌龊,毕竟那时候庆藏没少夸狛治是个好苗子,狛治也没少在自己面前嘚瑟。
综上两点,佛狸也实在无法安慰自己青年在这种避人的角落交易得来的毒药会是用来杀老鼠甚至自杀。
默默将伞收起,避免让雨滴击打伞面的声音被对方听去,佛狸尾随其后,跟着潜入隔壁剑道馆,听到青年与另一个门徒的对话,也算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怒极反笑,少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嗤笑一声,周身却飘摇着蓬勃的杀意。
真是这样的渣滓到处都是,不过幸好听到的不是狛治吗,那家伙一定会疯掉的。
一边这样感叹着,佛狸一边站直身体,将头发挽起,身上淋了雨的羽织褪下,虽然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不过重量这东西能少则少,毕竟一会儿运动起来可不能耽误发挥。
一切准备就绪,佛狸将门拉开,进门,将门阖上,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少女低伏着身体,像是寻找到猎物的猛兽,迅猛的扑了上去。
她住进素流道馆是因为和恋雪的约定,所以也不算拜了庆藏为师,甚至都没有声张,在外人看来素流道馆仍旧只有一个门徒,而她,仍然是神出鬼没的流浪汉。
所以她在庆藏手下学的东西不多,很多东西仍是过去的经验积累,让她很会抓痛点和命脉,一拳一脚带出凌厉的破空声,霎时间鲜血四溅,在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胡乱的喷洒出道道痕迹。
哪怕有雨声的掩护,这两个家伙的惨叫声过于刺耳,很快就有人循声找了过来。
佛狸被当场逮捕,她本也没想着跑,在巡捕抓人的时候她还在揍个痛快,只可惜,便宜了他一条命。
第二天,有人闯进剑道馆将馆主及一门生揍得血肉模糊的消息就传遍了镇子,庆藏也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件事,安抚好受惊的恋雪,和狛治匆匆赶往了当地的奉行所。
她挺直着背站在人群中,微昂着头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直到她看见了他们,才勾起了嘴角,尽管那笑格外的嚣张。
她说:“我一个流浪汉,揍人需要什么理由,非要说的话,他该死?”
狛治明白了她想说的话:没人知道她和素流道馆的关系,她不想连累他们。
这案子本就人赃俱获,辨无可辨,现下当事人也没有反驳,所以结束的也很快。
杖罚及放逐,对于佛狸来说并不严重,更是在受刑之前能趁夜逃跑,当天,镇上又有一卖货人被揍进了医馆,当即镇上人人自危,唯恐这个女疯子会突然找上自己。
这江户是待不住了,佛狸就计划着出去避避风头,在回道馆收拾东西时面对三人的逼问佛狸对原因只字不提。
“那你还会回来吗?”
恋雪哭得有些气喘,手里死死的攥住佛狸的衣角。
“或许吧,如果他们记性没那么好的话。”
佛狸帮小姑娘平复着呼吸,小姑娘却干脆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哭得更大声,她都怕这妮子会就这么哭过去了,也不敢多留,把人硬扯下来塞回狛治的怀里就转身离开了。
时隔两年重回流浪的生活也不难熬,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在寄些特产和平安信回去倒不像是被通缉的。
就是可惜了琉璃小姐和小狛犬的婚礼,她还没参加过这种仪式,之前都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只记得特别的复杂,好多的步骤和应付好多的人。
嘶,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另一边,素流道馆把他们和佛狸的关系隐瞒的很好,生活照旧,只是会格外的期盼着每月两封的平安信,那是唯一能得知佛狸近况的途径,甚至因为佛狸居无定所连回信都不知道往哪寄,恋雪因为这点郁郁寡欢了很久。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三年。
一天,恋雪早早地等在了门口,那天通常都是佛狸寄来消息的日子,可等了很久她都没等来送信的大叔,这让她有些慌张,忙披上外衣准备去一探究竟,结果脚还没迈出门,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就落在了门前。
是一只乌鸦,还煞有其事的背了个小包,可能背得位置不太对,它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一直在抖着它的大翅膀。
恋雪和狛治面面相觑。
乌鸦左右歪着脑袋看了他们好几眼,才扑闪着翅膀大叫:“嘎!没一点眼力见的臭小子们!还不快把我身上的东西拿走!”
恋雪、狛治:“……”
恋雪、狛治:“说,说,乌鸦说话了!!”
“吼啦!臭小子给我礼貌点!”
在颤颤巍巍解下暴躁乌鸦身上的小包,读过里面的信,小夫妻俩恍然大悟又一头雾水。
什么吃人鬼,什么鬼杀队。
这些莫须有的名词都太陌生了,一瞬间他们还以为是佛狸的恶作剧,可这成本也忒大了点,连会说话的乌鸦都找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是乌鸦不是八哥??
乌鸦真的能说话??
狛治在惊讶过后就一直在观察在一旁梳理翎羽的大家伙,通体漆黑,叫起来的嗓音也偏哑一些,的确不像是八哥。
至此,狛治也只能感叹一句:世界真大。
不过这个凶巴巴的大家伙也不常来,只是被派来给他们长见识用的,送过两三次后就又换回了送信大叔,偶尔是另一只体型小一些也更温顺些的,那是佛狸专属乌鸦,被取名为sakura,樱,还蛮可爱的名字。
就是佛狸总是对她平时的任务闭口不谈,这让恋雪有些放心不下,终于能回信的她洋洋洒洒写了好厚的一封信寄过去,之后更是因为写信频率之高被佛狸嫌弃地表示:没有时间看也没空回信,并规定了写信字幅和时间间隔。
恋雪听话的一个都没有遵守。
佛狸对于恋雪的叛逆很是感动,并决定亲自登门好好教训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
恋雪很受惊吓并冲上去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时隔四年的重逢让佛狸很好脾气的没有嫌弃被哭湿的羽织,虽然后续离开的时候也巧妙的把它遗忘在素流道馆没有带走,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一家三口都围在佛狸身边,看她显摆着自己帅气的队服和心爱的佩刀,虽然恋雪更想扒掉这层衣服好好检查一下佛狸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狛治更是兴冲冲的想要试试佛狸如今的实力,佛狸自然应允。
火烧起来了。
伴随着佛狸的动作,裹挟着熊熊火焰的的日轮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弧度,眼前仿佛绽开一片耀眼绚烂的浮世绘火焰,要将他们燃烧殆尽。
旁观的庆藏父女都能感觉到那份炙热,更何况置身其中的狛治,火光点燃的一瞬间他呆住了,回过神的时候刀背已经搭在了自己颈间,对面的佛狸一脸无奈。
“认输的这么快可不像你哦?”
“我,我只是第一次见这种花招而已!”
狛治推开脖子旁边的刀,为自己辩解着。
佛狸挑眉,单手耍了个刀花自豪道:“很美吧。”
她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我还差得远呢,师傅的刀法才能称得上极致的燃烧吧。”
“佛狸姐姐很喜欢那位先生吧。”
“他?开什么玩笑,谁会喜欢一只只会傻笑的猫头鹰!我说的是他的刀法啦刀法!”
恋雪才不管她的嘴硬,笑眯着眼睛问她关于那位先生的更多。
提到这佛狸可来劲了,扔下身后喊着还没打的狛治跑回屋里抱着刀盘腿坐下,毫不留情的吐槽着那位姓炼狱的先生。
例如他们家强大的猫头鹰基因,例如他除了刀法外简直糟糕的生活技能,例如气死人不偿命的天然黑功力。
恋雪注意到对方熠熠闪光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还说不喜欢?
佛狸没有给自己很久的假期,第二天傍晚就踩着余晖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头也不回的特别潇洒。
又是一年春天,狛治恋雪的女儿踩着冬天的尾巴降生,佛狸在她三个月的时候才得空来探望一眼,却因为身上的肃杀之气吓得小女娃哭闹不止,不得已佛狸连半天都没待够,在恋雪抱歉且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等小家伙和她亲密起来还是两岁之后的事了,那时候的小家伙开始受到来自父亲的武艺熏陶,所以对佛狸这位酷姐喜欢得紧,经常抱上去就不肯撒手,这可苦了佛狸,僵硬着身体像块硬邦邦的石头。
佛狸把腿上的小人扯下来塞回她妈的怀里,木着脸教训说:“女孩子,要学会矜持。”
才两岁的孩子懂什么矜持,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探出身体想再扑回去。
于是佛狸狼狈地逃了,并决定等小家伙听得懂人话了再回来。
久而久之,生活的美好模糊了恋雪对于杀鬼的危险程度,就在她决定要好好催婚一下年过三十的大龄女青年时,两个穿着鬼杀队制服的人敲开了她家的门。
他们看起来累极了,就连笑都是极其勉强的,这让恋雪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为首的那人交给她一个木盒,打开来看是一封信和一些零散的杂七杂八,都是这些年来她送给佛狸的小零碎,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就连两人身边的乌鸦也是樱。
意识到什么的狛治扶住妻子的肩膀,同时看向恋雪手中展开的信纸。
『致恋雪:
突然提笔恋雪这两个字真的有些陌生,好像一直没有正经叫过你的名字,一直琉璃小姐这样的喊着,所以想这样的场合还是稍微正经一些。
与其说我去世了,不如说我在这场战斗中败了,有些丢人,却也无能为力,你可以转告狛治那个臭小子,他终于可以笑话回来了。
我拜托了我的战友将我的尸首,如果它存在的话,葬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不必想着如何祭拜我,我没那个时间去保佑你们,自求多福比较好。
也不用想着没人祭拜我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我这一生漂泊,本就该没有落点,如果真的想纪念我的话,就和小家伙多讲讲我的事迹吧,我的好伙伴餸鸦可是特批下来能交给你们照顾的,樱这孩子虽然话说不利落,但是记性不错,应该能说出不少我的丰功伟绩,记得讲得帅一点。
另外,狛治那小子把你照顾得很好,也轮不到我再多嘱咐什么,就到此为止吧。』
恋雪愣愣的坐在原地,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想眼泪滴落在信纸上便抬手去擦,却偏偏越擦越多。
她攥紧手中的帕子,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过失礼,却发现那两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身旁的丈夫把她搂进怀中,一句“哭吧”惹得她放声哭了出来。
狛治忍耐着自己的刚一瞬间要迸发出来悲伤情绪去安抚情绪失控的妻子,在接过恋雪手中东西时还注意到了信纸背后的一行小字:『我从没去祭拜过你,一报还一报,这次真的互不相欠了。』
无因无果的一句话,说明了佛狸不想让人祭拜的另一层原因,可能也涉及到他们至今也没有得知的过往。
真是无情啊。
不去祭拜一个至亲之人同时也就意味着将少了一个可以缅怀她的方式,这家伙,到死都在给他出难题啊。
下次见面时好好骂一通吧。
即使是在梦里,也要骂的她狗血淋头。
狛治如是决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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