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醒着发疯
张静醒来时浑身轻松，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可是这种轻松很快被打破，在发现刘钰不见了之后。
她预感很不好，右眼皮突突的跳，匆匆忙忙出门，心慌的可怕。
病房门外有人在议论纷纷，说医院天台上有人昨晚割腕自杀了。
“割腕自杀了……自杀了……”张静的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浑身卸了力气，腿还在拼命往楼顶跑，她的心跳的飞快，像要从心脏里跳出来。
楼顶围满了人，这种事情向来不缺看客，有几位医生在确认情况，要联系家属。
张静远远地看一眼，不敢确认，无法相信，那个昨天还在笑着和自己对视，大口大口喝着妈妈做好的鸡汤的人，那个昨天晚上还在和自己回忆过去，还在叮嘱自己要早点休息，养好精神，还在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人，那个昨天晚上眼神还是那么温柔，身体还是那么温热的人，现在正躺在担架上，面色青灰，双眼紧闭，没有一丝温度了。
张静把眉头皱成死死的一团，眼睛瞬间被泪水充盈，但是她拼命摇头，拼命挤掉泪水，害怕少看一眼眼前的人，她嘴里发出呜咽不成调子的话，她喊着“刘钰刘钰”，没有人回应，人群为她退开一条路，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双腿抖得更厉害，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却像是踩在刀山火海之上。
她终于来到刘钰身边。她满脸都是泪水，糊到手上衣服上，但是现在什么也顾不及了，在人群面前被审视，她没有社恐了。
她试探着握住刘钰的手，那只手还是和往常每一天摸自己的头的手，牵自己过马路的手，捏自己脸的手一样宽大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它一点都不暖了。它冷了，冷的彻底。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她的老公，在这冰冷的天台上躺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痛苦，在他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张静还躺在舒适的床上，做着刘钰为她描绘的美好未来的梦。
她梦见满地都是青草，他们是其中两株，不仔细分辨，根本发现不了。
但是梦里真幸福啊，阳光到处都是，天空正在放着白云的风筝，风吹起来，他们就一起随风飘摇。
他们明明到了的，明明到了他们梦想着的未来的。
可是梦醒了，刘钰也不见了。
她一声一声的叫着刘钰最爱听的“老公”，没有人回应她，她还是一遍一遍的叫，叫“老公”叫“宝贝”，疯了似的，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但是刘钰不会这样，刘钰不会的，他不会忍心让自己哭这么久的，他不会不理自己的。
可是这就是刘钰，这是张静的老公，是她名义上的老公，是同一张户口本上的人。所以，刘钰，死了？
刘钰的主治医生赶来。这么多天两口子的感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疏散着人群，留张静一个人在天台，她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这个消息，她需要时间。
张静呆呆地抱住刘钰，试图暖热他的身体。她的目光变得和刘钰的身体一样僵硬。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那次没有和他走上姻缘桥，所以月老没帮他们多绑几根红线，反倒把他们原本就绑在一起的红线也拆散了，是不是因为没有走上姻缘桥，所以在寺庙里面许下的愿望也无法灵验了。
为什么她明明就是犯了一个小错误，刘钰就不肯原谅自己了呢，为什么就要选择离开自己呢？如果是自己的问题，什么都可以改的。
“老公，是因为我总是不听话是不是，因为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好是不是，还是因为我总是不成熟像个小孩子？”张静固执的盯着刘钰的眼睛，“我什么都可以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离开呢。你计划了多久啊，每一天对着我笑，让我以为你其实很好，但是你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是这么多的为什么，换不回来一句“因为”。
不是所有的手都能抓得住，不是所有值得流泪的人都不会让你为他流泪。
缘来缘去，花开花谢，哪会讲那么多道理。
张静很难过，但是还是找回了理智，这一次她好像真的长大了。
爸妈陪着张静办理丧葬。两个人都难过，看着刘钰的尸体被火化，冒出的烟里藏着他的生平过去，藏着他的灵魂。
张静跟单位请了长假，终于，自刘钰生病住院之后，第一次可以仔仔细细的再重新看一遍这个充满了彼此回忆的地方。
前几天接到电话，说自己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可以和她先生一起入住了。
张静忍住哽咽，说房子可以卖掉了，不需要了。对方满是奇怪，却也答应下来。
以前英语老师讲“home”是“家”的意思，它寄予的是一种感情，而“house”只是“房子”的意思，只是建筑而已。
是啊，这个几十平米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家，每一个地方都带着张静和刘钰的回忆。刘钰在卧室的小阳台上因为自己的病而偷偷哭泣；刘钰坐在沙发上，抱着张静，和她讨论未来要生几个宝宝，宝宝该会有多可爱；刘钰站在茶几面前，教育自己有胃病不能吃辣条，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刘钰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背对着自己为自己做饭；也是在厨房里，刘钰教把自己包成了棕熊的张静做饭，偷偷地在背后拍下她的素颜照片。
那时候张静在想什么呢？
她想，反正照片留在他的手机里，有没有别人可以看得见。
可是现在，属于刘钰的气息早就没了，可是记忆还在。张静近乎病态的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和门，把自己关进小房间里，窗帘拉的很紧，好像这样，刘钰就可以消失得慢一点。
她努力寻找刘钰为她留下来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封简短的信，大意是治病还省下了的钱还有房子都归她，还让她好好生活，说他求了佛祖的。
胡扯，佛祖根本不管她，不然怎么这么疼，怎么会这么难过。
后来在一堆旧报纸中翻出来刘钰的日记本。有好几本了，张静都不知道刘钰还有些日记的习惯，看起来已经写了很多年。
她一页一页的看，像是把自己放到刀尖上，把自己的心递出去任人剐蹭，但还是饮鸩止渴般地看。
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2012年5月30日
今天遇见了一个女孩，球场上我踢出去的球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脑袋。她还挺可爱的，呆呆地，明明揉着脑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还是强装没事，我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2012年6月3日
这几天我总是找她，她叫张静，真是人如其名，还挺文静的。但是她没有察觉到我的感情，还是呆呆的。
……
2012年9月13日
她终于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很开心，但是我不会告诉她我有多开心。今天喝了酒，白的，头很疼，睡了。
……
2015年8月5日
今天见了她的家长。叔叔阿姨都很和蔼可亲，但是对我不太满意，我会努力的。
2015年除夕
今天叔叔阿姨没有叫我一起过年，我一个人，张静凌晨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见我，很开心，这个新年过得很好。
2016年3月5日
我担心她，那是她唯一的爸爸妈妈，为了我值得吗？我想放弃了，不能让她左右为难。
2016年3月6日
她说要坚持，我们就坚持下去。
……
2018年2月14日
今天我们结婚了，小姑娘现在躺在床上。今天很累了，她睡得很沉。以后每天都能看见她睡着的样子，真好。
张静一页一页的翻看，最后一页停留在2021年9月30日，他说“我准备告别了，最后一次旅行，要好好珍惜。”
张静抱着日记本哭了很久。这一年她哭得太多了，像是要把过去十年的眼泪全部流干。
可是时间还是回不去，是不能倒置的沙漏。
张静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刘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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