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动手

等郑凡星洗完澡，宿舍的灯也熄了。女生宿舍，夜谈是必不可少的。

        夏宜躺在床上，无聊地抠脚：“凡星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郑凡星一边玩手机一边道：“班长拉我补课呢。”

        “连班长都忍不了你的成绩啦？”夏宜震惊地放下脚，一下子坐了起来，“咱们班一向是大事班长管，小事副班长管，你这成绩连班长都忍不住出马啦？”

        方若洁忍不住纠正她：“班长是助人为乐，你这样一说像是被逼无奈似的，你少在这儿污蔑班长清誉啊。”

        “知道知道，霍神嘛，她就是你们这群书呆子心中的神，不可侵犯。”夏宜摆手。

        舒殊趴在被窝里看着小说，听到关于班长的话题也耐不住钻了出来，道：“班长人挺好的，老夏你注意用词哦。”

        夏宜触犯众怒，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

        郑凡星却放下手机，思索着说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别再给我补课了？”

        三个人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有一个直接掀开了被子。

        掀被子的徐微雨道：“郑凡星，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要不是班长为了集体的荣誉，你觉得他值得花费时间给你补课吗？你算哪根葱啊！”

        方若洁的语气没有徐微雨那么冲，说的话也和缓许多，她道：“凡星啊，咱们想让班长补课都没有机会呢，你可不要错过啊。你基础弱一些，正是需要人好好夯实一下，班长的私人课可是有市无价的哦。”

        舒殊在黑暗中一个劲儿地点头：“高一下半学期，咱们有一次数学考试平均分被二班反超，全靠班长后面划重点带着大家一起学，才能在期中考试压过二班一头。”

        在一班同学的心里，大多数时候霍真理这个班长起定海神之的作用，一向不管事儿，可一旦他插手了，没有人不服气的，这就是威望。

        出于对班长的信赖和敬仰，众人在听到霍真理给郑凡星开小课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班长被月考的平均分给刺激了，必须在期中考试逆风翻盘。

        郑凡星不解地问道：“你们对学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热情？我光是坐在那里听上个十分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刚刚空白了十分钟。”

        这个话题还算有点深度，大家各执一词。

        方若洁率先说道：“我喜欢读书，很享受读书带来的成就感。每次看到卷面上的分数我都有一种满足感，有点儿像厨师精心研制了一盘味道还不错的菜。况且学生的本职不就是读好书吗，相比于我们父母在社会上的打拼，考一个好成绩并不难。”

        夏宜顺着她的思路，补充道：“有句话不是说了吗，你不吃读书的苦以后就要吃生活的苦！现在大家还站在同一起跑线出发，可以用成绩来说话，以后出了社会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只会更复杂，会有无数的指标和系数，那才叫头疼呢。”

        “赞同。”徐微雨简明扼要地道。

        舒殊说：“我父母是北大毕业的，爷爷奶奶也是北大毕业的，我从小的目标就是跟他们做校友，不求成为他们那样的栋梁之才，只求不恍恍惚惚的过一生吧。”

        “你家里人是真厉害，不是航天工作者就是医疗先锋，佩服。”夏宜捏着被子感叹道。

        方若洁侧头：“所以，凡星，你又是为什么不喜欢读书？”

        郑凡星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道：“也不是讨厌，就是不擅长吧。对于不擅长的领域，就会想办法绕行，不想跟自己较劲。”那些在旁人眼中惊叹不已的天体运行、分子合成以及细胞融合，她情趣了了。

        简而言之，就是“摆烂”。

        “咱们现在的国情还是唯分数论，读不了一个好大学，拿不到一个好文凭，恐怕没有办法叩开世界的大门。”方若洁歪着头看她，“凡星，咱们还是努努力吧。”

        徐微雨嘲笑道：“老方，这你就太操心了！她长那么一张漂亮脸蛋儿，你还会担心她有叩不开的大门？男生们都前赴后继呢！只有借助不了外力的人才会依靠内力，我觉得郑凡星这样不错啊，以后去当个明星什么的，不比咱们赚得多？”

        徐微雨的话有失偏颇，倒像是故意拐着郑凡星不努力学一样。

        夏宜替郑凡星辩驳道：“你这人说话怎么酸溜溜的，郑凡星转学来也有两个月了吧，你什么时候见着她恃靓行凶了？”

        “怎么没有？要不是她长得好看，王小玮和宋震云会像哈巴狗一样天天贴着她吗？”徐微雨反唇相讥，语气激动。

        “你不会是喜欢王小玮或者宋震云吧？”夏宜惊讶地问道。

        这话一出，徐微雨差点爬起来打她，要不是还要下梯子，她肯定已经扑上夏宜的床了：“你说什么呢，不怕烂舌头啊！他俩一个成绩烂一个混社会，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夏宜也是个快嘴不服输的，披头散发地坐起来：“那你管那么多呢？人家交什么朋友还要向你解释吗，就不准人家是志同道合？心中有佛你见佛，心中有屎你见屎，自己心里龌蹉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下徐微雨是真的忍不了了，扯了自己的枕头就往夏宜的床上扔去。

        “啊——”

        扔了枕头还不算，她们平时床上都有一张小桌子，方便在床上看书写作业，睡觉的时候就收起来。此时徐微雨恼羞成怒，将原本摆在小桌子上的台灯笔袋书等等，一股脑朝夏宜的床上砸去。

        “别扔了，别扔了！徐微雨你这是干什么呢，大家说就说呗，用得着动手吗！”方若洁爬起来，下床阻拦。

        作为风暴中心的郑凡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一向少与人争论，徐微雨的那些酸话和刁难她都是当小孩子过家家看的，根本没有入眼入心。可夏宜是个直肠子，竟然真的跟她杠起来了，这让郑凡星觉得又惊讶又无措。

        当然，眼下还是赶紧阻止发疯了的徐微雨，郑凡星已经看到她举起了小桌子。

        “你还坐在床上干什么，赶紧下来啊！”郑凡星朝着夏宜喊道，“你坐在她正对面，不刚好方便她扔你吗？”

        夏宜嘴炮厉害，动起手来却是个怂货，一边叫一边躲，裹着被子护着自己的脑袋。听到郑凡星的声音，她忍不住大叫：“你不是打架挺厉害的吗？你赶紧阻止她啊，我这一出来肯定要被她砸个窟窿！”

        郑凡星正想说话，一个重量不轻的东西的东西朝她呼啸而来，她听见了“唰”的一声，凭着直觉躲闪了一下。

        玻璃杯在地上炸开，碎成了一块一块。方若洁刚好站在旁边，只觉得脚上一阵刺痛，飞出来的玻璃渣子刚好溅到了她脚面上，有些地方已经出血了。

        郑凡星躲完了才发现徐微雨出手这么狠，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她。今夜月光充足，宿舍内的场景半隐半现，徐微雨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像恶犬一样，凶狠地盯着郑凡星，胸膛起伏，不能平静。

        郑凡星这才回神，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直白的矛盾。徐微雨对夏宜的出手不过是对郑凡星不满情绪的释放，一旦见着郑凡星了，见像是狼崽子嗅到了血。

        徐微雨扔得痛快，尤其是看到夏宜只能在床上裹着被子躲闪，她更是畅快无比。此时见郑凡星站在地上，她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还没有等这个念头转清楚，手里已经举起了那张小方桌。

        这桌子要是砸在郑凡星的身上，砸哪儿折哪儿。

        “你做什么！”郑凡星眸色一边，大声呵斥道，“徐微雨，你这是寻衅滋事，是犯法的！”

        郑凡星的声音气势十足，犹如平地惊雷，徐微雨被她吼得发抖，桌子顺着床沿滚落下去，发出好大的声响。

        夏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郑凡星的声音，吓得在被窝里大声尖叫。

        “你们在干什么！”房门被打开，宿管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光打在了徐微雨的身上，“闹腾什么呢，想挨处分了是不是！”

        郑凡星扭头看去，舒殊站在宿管的旁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喊人的，倒是非常及时。

        徐微雨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无所遁形，瑟缩了一下身子，理智回笼，渐渐生出了后怕。一中的宿管制度很严，熄灯后讲话都要被扣操行分，更别说在宿舍里打架斗殴了。徐微雨看着宿管严厉的神情，突然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是她们先欺负我的，我只是还击而已——”

        320宿舍的大闹剧终于惹来了管事的老师，值班老师没有二话，直接联系了一班的班主任，请她来一起处理。

        郑凡星看到方若洁血糊糊的脚面，眉头一皱，上前：“我先带你去医务室包扎，这里有舒殊和夏宜，她俩能把事情说清楚的。”

        方若洁点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来，我背你去。”郑凡星在她面前蹲下了身，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楚有些玻璃渣已经深入了皮肤，甚至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方若洁苍白着脸道：“你扶我就行，我还挺重的。”

        郑凡星不由分手，双手绕过她的膝盖窝，直接将人给背了起来。方若洁双手搭在她的背上，虽说是措手不及，但郑凡星动作轻柔，并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夏宜忙不迭地从床上滚下来了：“老方你赶紧去，这里我和舒殊就能说清楚。”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微雨。

        郑凡星背着人下楼，宿管喊了休息室另外一位阿姨帮忙，让她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郑凡星，你力气真大。”

        方若洁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她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体重就蹭蹭地上涨，还担心郑凡星背不动。可从三楼下了一楼，郑凡星都稳稳地背着她，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的颠簸。

        “我家里开武馆的，从小就童子功，力气自然不一般。”郑凡星背着她说话，却一点都没有气喘吁吁的感觉。

        方若洁惊诧：“怪不得你能帮张曼庭收拾坏人，你真的很厉害！”

        “你也认识张曼庭？”

        “嗯，他是我初中同学，挺文静的男生，就是老受欺负。”

        “就因为他娘娘腔？”

        方若洁低沉了“嗯”一声，趴在郑凡星的背上，失落地说道：“他家里条件一般，成绩也一般，偏偏还喜欢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自然被男生们视作异类。以前初中的时候我们一个班，我还能护着他点儿，现在上了高中那些男生更加恶心了，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他有时候都不敢上厕所，担心被反锁在里面。”

        郑凡星抿唇，他上次帮张曼庭收拾了一个余伟正，却不能把每一个欺负他的男生都痛扁一顿。这是世俗的偏见，却要一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来承担偏见的后果，真是不公平。

        “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张曼庭我罩着了！”郑凡星下定了决心。

        “真的？！凡星，你太好了吧！”方若洁喜出望外，紧紧地搂住郑凡星的脖子，“你就是武侠小说里面仗义江湖的女侠啊，我可太崇拜你了！”

        郑凡星嘴角一勾，胸腔的豪气也快溢满了，迈着势要踏平九重山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

        “同学，看着点儿走，别摔了。”宿管阿姨在前面提醒道。

        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人，郑凡星和方若洁都默契地闭嘴了。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帮方若洁把伤口都清洗了一遍，挑出了里面的碎玻璃，抹了药，将她的双脚都包扎得像两个粽子一般。

        方若洁痛得满头大汗，床单都快要被她揪出个洞来。

        “这还能穿鞋吗？”郑凡星皱眉问道。

        “这伤口过个一周也就愈合了，洗澡要注意些，千万别碰水，这天气还有热，千万不能感染了。”医生也是从床上爬起来的，看起来昏昏欲睡，叮嘱了两句，让她定期来换药，就摆摆手，让郑凡星背回去。

        郑凡星背着方若洁回了宿舍，走到宿舍楼一楼，看到值班老师正在和一个浑身黑色运动服的男生交流。这么晚了，女生寝室楼这么会有男生在？

        “你们回来了。”值班老师率先看到了她俩，道，“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徐微雨暂时被调到了其他宿舍，你们赶紧回宿舍休息吧。”

        站在她对面的男生也转过头来，大概也是从被窝里被喊起来的，虽然衣着得体，但他的头发却不听话地翘起了几根呆毛，看起来与平时的精英人设反差十足。

        “班长，你怎么来了？”方若洁率先出声。

        霍真理走上前来，弯腰看了一下她的脚，问：“听说是扎进了玻璃渣，没有大碍吧？”

        方若洁连忙摆手：“没事儿，就是小伤。”

        “老谭今晚请假回家了，不在学校，所以她委托我来配合值班老师处理这件事。”霍真理算是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他又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郑凡星，“你没受伤吧？有没有隐瞒伤情不报？”

        郑凡星原本还有些困了，被他这样一说，瞌睡倒是被笑跑了：“没，我反应快，躲开了。”

        霍真理放心了，道：“宿舍都是高床，要爬梯子，副班这脚怕是不方便。”

        郑凡星和方若洁顿时傻眼了，刚刚医生撵她们走，她俩还一心想着回宿舍休整呢。

        “鉴于你这脚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下地走路，我跟老谭说好了，帮你申请走读一周。刚刚老谭也给你妈妈打电话了，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咱们去宿管的办公室坐着等等吧。”霍真理道。

        郑凡星目瞪口呆，这安排力和执行力都太强了吧，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居然全部都考虑到位并且安排清楚了？

        方若洁闷闷地道：“这下我妈肯定要骂我了。”

        “老谭跟你妈妈解释了，你是为了劝阻同学才被误伤的，她应该能体谅。”霍真理客观的帮她分析。

        方若洁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霍真理目光转向郑凡星：“还不累吗，背着不愿意放？”

        “轻着呢，这算什么。”郑凡星哼哼。

        “显摆。”霍真理挑眉，“赶紧到办公室歇一歇吧，这一来一回也有一公里的路。”

        说完，他走在前面，帮她们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郑凡星背着人经过，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一股橙花的香气，淡淡的，又让人心静，与这温柔如水的夜色十分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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