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然而容侯不曾想到的是, 梁晏至与宣平长公主成婚不过两年多,边地便又传来了动乱,需要有人运输粮草。
以郑家为首的太子党便纷纷进言, 请求让驸马带人运送粮草, 梁大将军从前领兵多年, 那些蛮族若是知晓其回去了, 定会吓破了胆。
原本皇帝是不想同意的,哪有让驸马再接触兵权这些东西的。倒是太子亦觉得,战事重要, 极力相劝。
后来不知有谁去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梁晏至放心不下西北百姓又亲自请命, 陛下同意了,下令让梁晏至运送粮草,若有需要可以去支援。
和梁晏至一起的其余几个将领要么姓郑,要么是陛下亲信, 都是太子一党。
直到后面梁晏至在回来路上身殒,郑家几几个人和陛下的人却安然无恙, 带回来的谎言漏洞百出。一些人才知道, 梁晏至身死,是被自己人陷害了。
功高盖主,最后就只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在幼时, 宣平长公主李环和太子李恒感情甚笃,对李燃倒是要疏远些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梁晏至死前,直到那日李环和李恒闹翻,李燃才知道, 梁晏至之所以会主动请命, 就是因为太子劝说。
梁晏至深知自身处境, 他虽上交了兵权,但在京中,仍步步自危。他何等聪明,深知自己不该贪这个烂摊子。即便是没有他,朝中也可以派出别的人去运送这粮草。
但是太子得了陛下的吩咐,借着与梁晏至亲厚的关系,深深的质问他,边地百姓信仰他,如今他们身陷险境,他又岂能为了一己安危,在京中安然高卧?
太子并非想害死梁晏至,但梁晏至却因他而死。
等人死后,李环才从陛下口中得知,就连一开始的赐婚,都是陛下在为除掉梁晏至做的准备。
如梁晏至这样的人才,皇帝并不相信他能一辈子隐没在乡野之间,若是哪日他逃到他国,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寻到,借机掌控西北兵马,对皇帝来说就是一场隐末的威胁。
这些秘密早就被李环宣扬的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包括梁晏至的旧部,对当年梁大将军的死可是查的清清楚楚的,于是纷纷上疏请奏陛下除掉郑家。
书房光线偏移,李燃站在容侯对面,看着他合上了信件。
这是梁晏至死去的真相,李燃知道容侯从前应该听过这些,但是未曾见到证据,便会被皇帝的那一套说辞骗过去。
如今他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会因为此事答应造反。
梁晏至当年只是救了他一命,可是如今若是要造反,赌得可就是满门的性命。
所以,李燃并没有提起造反一事,今日之事只是个引子,剩下的还需要等,等京中传来消息。
容侯未曾料到安王殿下请他过府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他攥着手中的书信,只觉得内心震荡。
但是安王殿下只是为了给宣平长公主带个话吗,宣平长公主又是为何这样迫切让他知道真相?
容侯还过信,觉得接下来安王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
然而李燃却什么也没有说,见容侯已经知道了,便准备送客了。
院落中有一座小楼,江嘤嘤趴在栏杆处往下望去,正好能看见容侯从书房院落中走出。
李燃将人秘密留在书房将近一个时辰,江嘤嘤瞧见了原本一直守在书房周遭巡逻的侍卫被遣散了一大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人。
他是故意给机会,让李恒的人知道这边的动向。
李燃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江嘤嘤已在楼阁之上,笑着冲他挥挥手,另外一只手里还捧着个冰镇柿子。
他轻吐了口气,眉梢渐松,含了笑阔步走了过去
。
江嘤嘤转身跑下了楼来。
李燃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一边叮嘱她入了秋了,这些寒凉的东西还是要少吃些,莫要和从前一样,又腹痛不止。
江嘤嘤手里的吃了一半,也不想吃了,就全部塞到了李燃的手里:“那夫君替我吃吧,这柿子可甜了呢!”
李燃全盘接下。
***
很快,李燃等的日子就到了,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李恒毒害陛下,把持朝政,意图造反。
李燃再次将顾斌以及容侯为首的几个将军召集在一起,说明了长公主李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
若这些话是李燃所说,大家都会认为他是狼子野心意图构陷太子,图谋皇位,但是这些话都是一直在京中的李环所说。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扮演的慈爱兄长形象,十分成功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待李环这个亲手拉扯大的妹妹,就像看待亲生女儿一样,一直对其有求必应。
于是这样一个背景下,无疑就增加了李环所说之事的可信度。
李燃远在云州,而深宫中的陛下又被太医查出是中毒,这下谁是凶手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很明显。
容侯原本虽然内心有所动摇,但是还是并不想跟随李燃的。容家上下子孙众多,若是舍他一人之命为梁将军讨个公道,那么他这条命舍了便舍了,但是此时若是失败,则满门上下获罪。
但是李燃早有准备,嘤嘤已经先一步逼得顾斌做出了选择,有了顾斌为带领,加上李环传出的传闻,很快便说服了容侯。
于是,当日李燃便说服所有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重振军旗,准备一路南下进京。
出发的前一夜,江嘤嘤指挥着扶姞兴致勃勃的收拾着东西,丝毫没有为未知前途担忧的样子。
李燃让扶姞先出去,江嘤嘤瞧见他这模样就知道必然是不想带着自己,果然李燃上前一步攥住嘤嘤的手,带着人坐在床沿边,无奈的道:“嘤嘤就在这等两个月,我很快便回来接你回京。”
将士拔营最是辛苦,李燃知道她从前没受过这样的苦,定是受不住的。
若万一他此事不成,嘤嘤选在云州,身边还留有一些他的人在,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江嘤嘤抬眸看了他半响,李燃也垂眸看着他,漆黑眉眼深邃,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煞是好看。
他语气虽温和,但是却强硬不可动摇。
江嘤嘤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但是她绝不要一个人在云州等着,她最不喜欢等人了。
看了他好半响,江嘤嘤终于放弃了,躲进了他的怀中,脑袋抵在他胸前的麒麟纹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一边有些难过的哭泣:“你真的会回来吗?”
“可不可以不去?”
李燃无奈将她揽在怀中,好声问道:“方才不是还不怕吗?怎么不让你去就怕了?”
江嘤嘤只是想到了书里的场景,书里的那个她并没有跟去,所以只等来了他的死讯。
“独自等待着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要比亲眼看着结局发生难熬很多。”
李燃怀中有些暖意,江嘤嘤并没有哭,她只是假意啜泣,想让李燃改改注意。但是李燃怎么可能放任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李燃摸了摸江嘤嘤的脸,好声哄道:“好了,嘤嘤,不会有事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嘤嘤有事的。
江嘤嘤怎么能信他,书里他也是这样说的。
不担心的前提,得是她亲眼看着。
因为明日要拔营,两人睡得格外的早。而远在京城的宫中,就没有那样安稳了。
已经好几日了,勤政殿中里里外外点满了宫灯。鹅黄的帐幔放下,帐幔后隐匿着一
个身影。
太医们彻夜轮番守在这里,等着为陛下诊治。但是任谁都知道,陛下毒已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清除。
这种慢性的毒可怕之处就在于,毒素不知来源,不知何时毒就已经入了骨。
皇帝白日很少有醒来的时候,夜里也醒得断断续续。
终于他又睁开了有些苍老浑浊的眼睛,看着鹅黄的帐幔顶。守夜的太医听到了动静,赶紧上前去为陛下诊脉。
皇帝看着周太医已经扳白了大半的头发,微微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暗哑:“贵妃呢?可有来见朕。?”
周太医有些不忍,他不敢说贵妃已经去了大半年了,陛下从梦中才醒的时候,多数是有些糊涂的,于是他只能道:“已经派人去请贵妃娘娘了,娘娘一会儿就到。”
皇帝似乎清醒了些,转头看向了周太医,那眼神痛苦,像是在说你骗人,贵妃不可能回来了。
周太医不敢再说这些刺激他,陛下之所以会突然病得这样重,很大一方面就是心有忧思:“陛下,您既然醒了,就赶紧先将药喝了吧。太子如今还需要您,您可万万要保重好身体啊!”
皇帝静默的躺着,声音有些暗哑道:“朕,是中毒了?”
周太医低头道:“正是。”
陛下每日的餐饭都有由太医院查验过了,但是仍旧发生了这样的事,然而周太医检验了陛下身边每一样东西,也没有发现有毒的痕迹,那么多半就是很久之前下的毒了。
周太医无暇去猜测背后的凶手是谁,他知道如今他是救不了陛下了,只能尽力的将大限将至的日期往后移一移。
陛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他的这些症状,和贵妃那时候有些相似。他无暇去想此事是皇后所为,还是贵妃所为。服完药的皇帝只觉得灵台昏昏沉沉的,随即就陷入沉眠。
太子匆匆的带着朝中重臣匆匆赶了过来,也未能与皇帝说上知言片语的话来。
近日朝野之中的传闻还是让朝中老臣颇为忌讳,尤其是陛下被坐实被下毒之事,让人在看向太子之时无法不多想。
怎么安王殿下刚去云州不久,陛下就病重如此严重,乃至于到了需要太子监国的地步。
有老臣问道:“殿下还不曾寻到宣平长公主吗?”
那日宣平长公主往外散播消息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李恒出动了大半禁军去找,也没有搜到关于仁和宣平长公主的下落。
到如今已经有将近半月了。
李恒正头疼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姑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陷害他。父皇身上的毒,李恒当然不知情,他也想不到会是何人所下。
原本想的是会不会是宁贵妃,但是很快就被他否认了,宁贵妃在世时,父皇甚是宠爱她。宁贵妃也向来不在意李燃日后会是藩王还是皇帝,应该不是她。
可是除了宁贵妃,又会是谁呢?
李恒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谁有这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父皇下毒。
却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的来到了太子面前,恭敬的道:“禀告殿下,宣平公主人已经找到了。”
人找到了就好办多了,李恒彻底松了口气,忙问:“姑母没有出城门吗?这些天他究竟躲在何处?”
那侍卫赶紧恭敬的道:“宣平长公主哪也没去,就一直待在公主府呢。下人们寻不见,是因为公主喝醉了,这几日就一直最速在后山。”
公主府的后山一半从来都不让人涉足,况且又是一片荒郊野岭。侍卫们没想到,长公主传播完那样要命的话还能留在府邸上不跑的,也就一直没发现长公主的踪迹。
李恒狠狠的松了口气,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看向了身后的几个
托孤老臣,见几人面色有异,轻舒了口气并没有将罪责往李环身上推,只是道:“姑母定是对我有诸多误会,孤去看看姑母,诸位大人若有事便先行回去吧,若是父皇有任何动静,孤便再来请诸位大人进宫,亲自与父皇叙话。。”
几个老臣只能无奈离开了。
李恒年夜乘着轿撵出了宫,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据那侍卫所说,宣平长公主被找到的时候仍旧是醉醺醺的,倒在后山的一处小房舍中。
公主府的婢女对太子都有一股天然的敌意,但是又碍于礼数不得怠慢,于是便将太子请到了公主厢房门口。
接着朝着太子屈膝行了一个并不怎么恭敬的礼,接着道:“我家殿下尚未醒酒,也未曾更衣,还请太子殿下稍待片刻,或者等明日再来。”
李恒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可能回去再等明日再来一趟。他深吸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挥手让婢女进去侍奉公主。
从房中走出来,李恒抬头看了看头顶漆黑夜幕,其间只有零碎的星辰,中间供奉的月亮不知何时又圆了,往人间撒下清冷的光辉。
李恒感到有些冷,但是这里是公主府,没人会想着为他再拿一件披风。
不知等了多久,刚才进去的婢女终于出来了,并不怎么恭敬的向太子是屈膝行礼道:“我家殿下知道您来了,请您进去。”
李恒终于松了口气,迈腿跨进了门中。
李环刚喝了醒酒汤,换了身衣裳,还并不怎么清醒。她身上披着单薄的纱衣,坐在软榻边,一只手撑着脑袋,抬眸间视线有些迷离的看着李恒,接着嗤笑了声,语气散漫,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寻我是有何事?听我婢女所言,这几日差点没将我这公主府给掀开。”
李恒见他依旧是这副揣着明白当糊涂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涌起一股郁气,却还是极力忍耐着道:“姑母道孤给父皇下毒,是何解?”
李环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手在桌上摸索着些什么,半晌也没找到酒壶,随即便放弃了。
李恒看到她全然没在听的样子,努力平复的情绪,上前一步看着李环的眼睛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姑母可知今日说的话能给民间带来多大动荡?”
若是民间有人相信他这套说辞,随时都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挑起战乱。
“难道这样就过去了,姑母还在记恨当年之事?”李恒想起当年梁晏至的模样,心口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沉闷,梁晏至这样的一个存在,无不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当年犯下的错误。
这样一想,他突然就想得通了。当年之事是父皇一手所为,姑母都尚且如此恨他,又如何不会恨远在深宫的父皇呢?
所以那毒难道当真是姑母所为?
李环一手撑着额角抬眸看着他,哂笑一声道:“太子预备给本宫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安上?无事,殿下尽管去罗列罪名,是要生还是要死,我都毫无怨言。”
李恒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看着她突然问道:“姑母这些日子传这些消息,是在给李燃找谋反的借口?”
李环听不懂一般,皱眉看着他:“太子殿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若是无甚要说的,来人送客!”
话一落,暗处住就走出来一个身披黑色薄纱的男人,挡在了长公主和太子之间,低着头声音还算恭敬:“我家殿下如今需要休息,还请太子殿下回避。”
李恒记得这个人,从前常能在姑母身边看见他,李恒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漆眸看着李环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最后道了句:“若是梁大将军,今日还在,定然也不会想看到姑母这幅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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