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绿蚁楼
二十三年前，一群银蜥入侵赤地城。
银蜥体型轻小，全身雪白，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强烈的光线，能让人双目暂时失明，它趁机发动攻击。
那是赤御军初次碰到银蜥，不知该如何防备，一时手足无措，让银蜥突破了内外城墙。
彼时的唐容风华正茂，和城中其他同辈一样，一心想加入深受百姓拥护爱戴的赤御军，为保卫家园而战。
事实上，唐容身手敏捷，是同辈中的佼佼者，然而，她能不能通过武试一直未知，因为她败在文试上多年。
那日，银蜥群冲入城中，唐容在地窖安顿好父母后，便提剑去斩杀银蜥。
途中碰到一名赤御军人被一条银蜥攻击，身负重伤，她二话不说上前相助。缺乏作战经验的她应对得有些吃力，带着那名男子边战边退，躲到一个小巷中。
“抱歉姑娘，让你受伤了。”男子轻声说道，脸上满是内疚的表情。
唐容手口并用，用帕子扎紧左臂的伤口，说道：“没事。不过你真的是赤御军的人吗？我看你武功也一般般。”
“是，我叫孟行宽，在军中做一些杂务。”男子低头答道，他本来看着唐容发亮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唐容顿时后悔自己问得冒昧，赤御军中负责军需后勤的多是在前线受过重伤，不能继续作战，但心有不甘想继续为赤御军效力的伤残兵。孟行宽行动迟缓，想必是受旧伤阻碍。
她刚想道歉，双眼被一条红色带子蒙住。
孟行宽解释道：“姑娘，戴上这个，就不会被怪物的强光影响视线。”
“可我也看不太见。”唐容透过红带丝丝缕缕的缝隙，勉强看清眼前孟行宽的面容。
“我现在动不了，姑娘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在旁协助你。”
“好。”唐容决定相信他，试一试，她想自己系红带，却发现左臂抬不起来。
“我来吧。”孟行宽双手绕过唐容的头部，在后面给红带打了个结。
他又道：“那条怪物找过来了，在你的右手正后方十步远……它在跳，半臂高，砍！”
……
一番缠斗后，唐容和孟行宽合作解决掉这只银蜥。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后来，机缘巧合下再次相遇，再后来，相知、相恋，第二年成亲，次年生下孟枝。
“我脑子愚笨，最后也没通过文试，倒成了赤御军的家眷。”回忆起前尘旧事的唐容一脸幸福，那段有家人陪伴的日子是最温馨，最难忘却的。
“我还是不懂什么是喜欢。”听完故事的祉面对心中的那团乱麻，仍旧毫无头绪。
唐容问她：“那个人，你相信他吗？”
“相信。”
“见不到的时候会思念他吗？”
“会想到，但不想念。”
“你有想过以后和他一同生活吗？”
“没有，我迟早要离开这里。”
“……那你希望他跟你一块走吗？”
“随意。”
“你跟他在一起时，有世间其他万物都被隔开的感觉吗？”
“没有。”
唐容心里有了答案，她对祉说：“那人是你信任的朋友，但还不是你喜欢的人。”
“嗯。”
看着不懂情爱的祉，唐容想着如果有人接替自己陪伴她也不错，可惜时候未到：“没关系，这事急不来，终有一天，你会碰到那个人，等他来了，你就自然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知道了。”祉把手中的栗子酥吃完，拍拍手，“那我回房休息了。”
“嗯，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
次日晚，祉、柳素去医仙堂接上夜烛，一同来到绿蚁楼。
绿蚁楼是赤地城中最大的食肆，以酒和景闻名。酒名“风清”，色明透亮，入口绵柔，落口甘爽，回味余长不息；景乃山水景，挖湖引水，建山立亭，飞檐画角，是民风质朴的赤地城中少有的风雅之地。
前些日子，绿蚁楼因为雨毒歇业，直到今天才重新开业。
祉跟夜烛、柳素来到二楼的包间，里面座位上七七八八地坐着人，有贾道南、周乐安、二队几人这样的熟面孔，也有不想识的人。
周乐安招呼她们坐下，拿起酒壶，问道：“夜烛姐姐，你能喝酒吗？”
夜烛道：“尝尝这风清酒。”
二队的郑先举起杯子，道：“来绿蚁楼不尝酒疯子酿的风清算是白来了，我也要一杯。”
贾道南提醒道：“你们少喝点，别还没开宴，你们先醉了。”
“风清真的好喝！”柳素尝了一口，兴奋地说，“祉，你也来点？”
“我不喜欢酒味。”
柳素收回酒壶：“那真是可惜了，这酒可是一绝。”
周乐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面露惊喜：“哈！没想到风来那疯子藏了那么一手。”
“人家可没藏，是你孤陋寡闻，天海馆里的人你都不了解？”柳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天海馆是奶奶在打理，我也不常去。”周乐安道，“柳素，你也别喝太多，这酒后劲大着呢！”
“我可是千杯不醉！”
“哈哈，是吗，我们来比比！”周乐安有些不信。
“加我一个。”郑先说道。
“比就比，喝！”柳素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
桌上几人玩得兴起，祉和夜烛这边倒很安静，与其他人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夜烛犹豫再三，把轮椅推近祉，找话题聊：“风来是天海馆的人，你可能见到过，是个醉汉，常跟一名少年待一块，两个人都是外来者。”
“嗯。”
“祉，你尝尝这三脆羹，我之前来这吃过一次，味道不错。”
“宴席还没开始。”
“哈，差点忘了。”夜烛尴尬一笑。
话题就这样结束，两人再次沉默不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夜烛想问昨天的事祉思考得如何，又怕听到不好的答案；祉想跟夜烛讲明，又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
仿佛过了很久，全员终于到齐，例行的开场白后，贾啸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贾啸拿着酒壶过来：“我给在座的功臣敬一杯。”
十三人纷纷举起酒杯，只有祉例外，拿着的是茶水。
贾啸看见了，道：“祉，这么好的日子不喝一杯？”
夜烛帮祉回应：“将军见谅，祉她不怎么会喝酒。”
“不喝酒？”贾啸边问边往祉的茶杯里倒了一点风清，说道：“一点点总行吧，这么好的酒不尝尝可惜了！”
祉看了一眼杯子，道：“那就尝尝吧。”喝下一口。
“味道……”
贾啸还没问完，祉脑袋一晃，趴在了桌子上。众人大惊，这是旧伤复发，晕倒了？
夜烛凑近一看，松下一口气：“她睡着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周乐安新奇地说道。
“一杯？一口倒吧，主帅才倒了这么一点酒。”柳素觉得有些好笑，她终于有完完全全胜过祉的地方了。
“是真的喝不了酒呀！”贾啸挠挠头，“楼上有空房，让祉上去躺会吧。”
“将军，我去陪她吧，可以照看她。”夜烛说。
“也好。怪我，早知道就不让祉尝了，大家一起庆祝多好。”
夜烛道：“将军多想了，我身子不比以往，不宜多饮酒，还顺便可以早点休息。”
“好好，身体重要。”贾啸说完，又转头朝贾道南吼道，“道南，你也是，别再喝了！”
贾道南一听，只能悻悻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以茶代酒跟他们划拳。
柳素听到夜烛要走，连忙起身：“那我送你们上楼。”
“不用啦，你不是还要和他们拼酒吗？让店家的人送就行。”
夜烛谢绝了柳素的好意，叫来两个酒楼的女侍，送她们上楼。
绿蚁楼共有三层，一楼是散桌，二楼设包厢，三楼供人住宿。为了方便货物运输，酒楼内还建了一个升降间，也方便了轮椅出行的夜烛。
房间内，祉在床上安睡。
轮椅靠着床边，夜烛凝视祉，温情脉脉，她伸手想理理祉额头上的碎发，要碰触到时又收回。
她想：祉应该不会喜欢有人擅作主张整理她头发的。
她把轮椅推到窗前，楼下的欢笑声隐约传来，显得院间的山水景更加静谧。看看美景，又瞧瞧佳人，夜烛心里百感交集。
“要下去看看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夜烛的思绪，她问坐起的祉：“你没醉？”
“应该是醉了，那酒味道怪怪的，我很快就没了意识。”
“你醒酒更快。”夜烛笑道。
“要走吗？”
“好。”
祉推着夜烛来到一楼后院。院里灯光微弱，但皓月当空，恰好能看清景象。
月光泄下，湖面波光粼粼，湖中心的小亭灰瓦红檐，顶上黑白交织，亭间碎银满地。假山环绕四周，绿树掩映，整个院落清幽雅致。
然而院中人却没有心思细细观赏。
闲逛一圈后，祉率先开口：“我想清楚了。”
夜烛的双手不由抓紧衣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嗯，答案是什么？”
“我……”
“夜烛，原来你在这呀！”祉的回答被从天而降的柳素硬生生打断。
醉酒的柳素拿着酒壶递给夜烛：“我想敬你一杯，夜烛！喝！”
二楼的窗口，周乐安探出，醉醺醺道：“柳素，你怎么跑了呀，继续比呀。”
“你小子闭嘴！嗯？夜烛，你怎么不喝呀？”
“柳素，你醉了，明日再喝吧。”夜烛温声说道。
“别呀，就现在，喝！喝！”柳素越靠越近，一个没站稳，往前一踉跄，不小心推到夜烛的轮椅。
夜烛离湖边本来就近，柳素这么一推，她又毫无防备，连人带椅掉进了身后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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