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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顽童遇险


  华阴县地处长安、洛阳之间,雄居秦、晋、豫三省交汇处,素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美誉。此地崇山峻岭群山蜿蜒,巨岩尖石有如刀削斧劈、利剑长戟般直指霄汉。千山竞秀万壑争流,瀑布飞溅藤萝倒挂。

  在华阴县之北,有一村庄,周姓人较多,故叫周庄。此地温婉如伊,水清山奇,山势逶迤起伏,苍松翠柏环绕其中,房屋和农田鳞次栉比。在周庄东边,却有一户外姓人家,一幢四合院依山而建,房舍四周修篁森森,茂林修竹,斗拱飞檐、青瓦白墙掩映其中,门口两个行草大字“宁府”,颇有二王遗风但又不失个人风彩,一看便知是书道高人,据说是出自宁府主人宁陆兆之妻钱琴韵之手。

  时值北宋开宝三年(公元970年)仲冬。铅云密布,朔风如刀。傍晚时分,天空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般大雪。

  夜半,万赖俱寂。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大地,偶尔传来一两声慈竹被积雪压断的声音。临近卯时,天尚未亮,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积雪盈尺,宁府的仆人周老汉正在院子里扫雪,费力地将积雪堆至南面倒座前的一块空地上。这时,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周老汉知道是宁府的两位少爷起床要练武了。昨晚雪大,周老汉得赶在少爷练武前把积雪清理干净。不大一会儿,大院里出现两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借着门口的气死风灯光,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眉目俊朗的孩子,后面那孩子约莫八九岁,长得倒也眉目清秀但有一股纨绔子弟气息。

  “大少爷、二少爷早啊。”周老汉一边打招呼一边把院子里青石板上的最后一堆积雪清理干净。两个孩子有气无力地异口同声回应:“周伯伯早”!

  前面的孩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哈着气,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这么冷的天,还要不要人活啊?练那劳什子武功有什么用呢?继宗,你说爹真够狠心,天不亮就要咱们起床练武”。

  后面那年小一点的孩子一边揉着睲松的睡眼一边也忿忿不平起来:“是啊,我都怀疑咱们是不是爹亲生的,哥哥,你看哪家孩子像我们一样,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天不亮就起床练武,练完武还没歇口气,又让人习文。”接着又一脸狡黠地说:“反正爹这段时间也没在家,咱们偷偷懒也未尝不可”。那大一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接话,忽闻北面房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继宗,你爹爹走的时候给你俩咋说的?不好好练武等你爹回来了看我不告诉他“。吓得宁继宗吐了吐舌头:“嘻嘻,我是故意试探一下看哥哥会不会偷懒?”说完做了一个鬼脸,故意提高声音说:“哥哥,来,咱们一起练。”然后哼哼哈哈有模有样地练起了父亲最近教的罗汉拳来,那被叫做哥哥的男孩叫宁九渊,也亦步亦趋地演练起来。

  罗汉拳取自十八罗汉之姿,在武林中享负盛名。讲究上下相随,步随手变,身如舵摆,灵活多变,出手注意“夺中“和“护中“,劲力要求刚柔相济。但这两小孩玩性极重,大的叫宁九渊,小的叫宁继宗,两小孩本来就厌武恶文,只要是练武习文都推之拒之,只是在父亲的虎威下,不得不为之。虽然两人自五六岁就开始跟母习文随父练武,但因均无心文武所以徒有其形而无其神,继宗资质稍差更是一知半解。九渊资质极佳,母亲教其棋琴书画,倒也学得十之七八,天生记忆力强,常常一目十行过目成诵。武术方面,父亲教一遍就能学得有模有样,但终因没用功,所以也是华而不实。特别这个月父亲不在身边,这套罗汉拳在他们手里简直变成了“懒汉拳”了,尤其继宗甚至都懒得伸手踢腿了,半闭着眼站着不动,只跟九渊的节奏一起哼哼哈哈地喊个不停。毎年冬季,宁陆兆就会外出一个多月,山中无老虎,这时日也是哥儿俩他们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又可以偷偷懒了。

  北风猎猎作响,宁继宗缩着脖子冷得瑟瑟发抖,正愁眉苦脸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听九渊大喝一声:“继宗,马步开始。”吓得继宗一睁眼,看到哥哥一边对自己挤眉眨眼一边向自己招手,然后一溜烟跑回东厢房睡回笼觉去了。继宗一看心里乐开了花也一溜烟跑回房间睡大觉去了,原来他们先前装模作样弄出动静来都是为了糊弄睡在北厢房里的母亲,因为站马步是基本的桩功,不用拳来脚往地弄出动静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回房睡大觉,母亲还以为他们在辛苦地站马步呢。

  也不知过了多主,两人酣游梦海正欢时,突然觉得脸上、鼻子上及眉目间有什么物事在游走,酥痒难耐,像虫蚁爬行又像丝麻拂面。两人睡眼难睁,闭着眼在自己脸上东一巴掌西一巴掌也打不到那物事,正烦闷间,扑哧一声笑传入双耳,睁眼一看发现母亲嘴角含笑站在床边,双手各拿着一根长长鸡毛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捉弄自己。见他们醒了满脸爱怜地说道:“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这一折腾哥儿俩睡意全无,翻身起床开始洗漱。

  哥儿俩平常惧怕父亲,跟母亲却亲密无间,平常闯了祸如果自知难逃父亲的罚责时,就怂恿娘出面斡旋,这样屡试不爽,本当打五十大板的也就二十大板,本当打二十大板的可能到后来就只是换来一顿训斥。

  早上用膳的时候,钱琴韵有意无意地问起二人练功的情况,继宗抢着一本正经地说:“罗汉拳我现在已经烂熟于胸…”他还没说完钱琴韵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闭着眼睛也会打吧?我看你们打的罗汉拳应该换个名儿,叫‘懒汉拳’更合适。”哥儿俩心里一惊,看来自己在院子里练功的时候一举一动娘都知道,但娘为什么当时没指责我们呢?接着钱琴韵长叹了一声道:“我恁是这样惯着你们,其实是害你们啊,有道是慈母多败儿。”九渊接过话说:“母慈子孝,怎么会败儿呢?”钱琴韵一脸怪嗔道:“这几天看你们能疯成个啥样儿,等你爹回来了再拾掇拾掇你们”。继宗闻听此言,慌不迭地挟起盘子里的一个煎鸡蛋讨好钱琴韵:“娘,来来来儿子孝敬您的”。钱琴韵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两个宝贝儿子无计可施。

  饭后嘴尚未抹净,继宗嚷着要去外面堆雪人,钱琴韵尚未来得及回应,继宗已拉着九渊飞也似地跑出了院门。两人来到宁府外,院外白雪皑皑,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无论苍松翠柏还是茂林修竹,都银装素裹,粉妆玉彻般纯洁不可方物。

  哥儿俩像刚出笼的鸟儿,你追我赶在雪地里飞跑。继宗眼看着九渊追近了,摇了一下竹子然后飞快地跑开,九渊刚好跑到,竹子上的积雪落了九渊一头一脸,狼狈不堪。“好啊,你小子敢使坏,看我不揍你”,九渊用手抹掉脸上的雪一边追一边气喘吁吁地吼道。继宗早撒开双腿跑开了,转过一个弯,哪还有人影。九渊紧步跟上,转过一道弯,隐约可见屋宇飞檐,那正是西岳庙。但还是没见到继宗,九渊心想,这小子腿脚倒麻利。再转个弯,此地正是松柏坡。但见林莾深深,一条大道穿林而过,道路两旁昔日的苍松翠柏已银妆素裹不见其真面目。但见继宗全身如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见他两股战战,全身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往前一看,只见路上一头吊睛白额,通体土黄,浑身花纹斑澜的老虎正虎踞雄视,其双目如电,齿如利剑。九渊魂飞魄散,稍一定神,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一步一步地靠进继宗。待到与继宗并肩时,那老虎与二人对峙片刻后,后腿微曲,张开血盆大口,一声虎啸,吼声如雷,腾空向两人虎扑下来。九渊身子微一右侧,一掌向后推开继宗,大喝一声:“快跑!看那老虎已到眼前,当下一声暴喝,倾尽全身力气一拳击在老虎头上,九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右手传向自己右肩,一个站立不稳仰面摔在雪地上。那猛虎突然受了一记重拳,略感吃痛,更加激起了凶残的兽性,一声怒吼,呼地一声迎面扑来,如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九渊就地一滚,躲开老虎狠命的一击,同时大喊:”继宗,快跑!”早已吓呆了的宁继宗到这时才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老虎见到嘴的美食跑掉了一个,更怒不可遏。一面咆哮着再次向宁九渊扑过来,九渊早已从地上站起来了,先前担心老虎伤到弟弟,所以一直拦在路上,现在弟弟已经跑了,他再也不用一味地拦在路上,现在躲闪的范围更大了。眼见老虎扑来,双脚用力一蹬,跃起丈余高,双手抓住了道旁一棵古松的的枝丫,一拧腰一收腹就爬了上去骑在上面,摇晃得树上积雪直落。没想到平时在爹爹的逼迫下练成的轻身术,现在还排上用场了。

  那老虎显然是大雪天没找到食物饿极了,眼看宁九渊跃上树,一声怒吼,纵身一跳,四爪并用,径直从树干上爬上来。宁九渊吓得一身冷汗涔涔而下,自己万万没想到老虎爬树竟也这般厉害,满以为自己只要跃上了这棵树就万无一失了,等老虎离开了自己再下来,或者等继宗回家搬来救兵自己再下来。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成泡影,心里直叫:“此命休矣”!

  老虎爬上树干后,又一步一步向宁九渊这条树丫逼来,随着老虎的一步步逼紧,树丫越来越往下垂。宁九渊一看这情形不妙,这样一来到时人、虎都得掉下来,到时自己被老虎压在下面,倒成了自入虎口。与其这样,还不如率先跳下去,想到这里,猛吸一口气跳下地来并就地一滚。猛听到咔嚓一声,然后突然觉得右肩一阵钻心的痛。原来宁九渊跳下来时,由于枝丫承受不住老虎越来越往前移的重量,枝丫突然断裂老虎也顺势跳了下来,并狠狠地一口咬向宁九渊的脖子,宁九渊就地一滚的时候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咬。不过却被锐利的虎爪撕破了右肩,深可见骨,一时间血流不止。

  宁九渊这孩子虽然才十岁,真可谓临危不乱,情知自己跳下来时如果老虎也跟着跳下来自己必丧命虎口,所以不管老虎跳不跳下来,自己都“就地一滚“,一来卸掉下坠的冲击力,二来逃过老虎致命的一击。这跟其父宁陆兆平时对他们练武严格要求不无关系,虽然宁九渊、宁继宗有时难免偷懒,但经过五六年的朝夕锻炼,在力量、胆量及身法方面早异于常人。这老虎也颇感意外,平常偶尔遇一农夫或樵夫,那也是手到擒来,今天却连一个小孩都无法制住。那老虎虎视眈眈地盯着宁九渊,不断蓄势。宁九渊双腿微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虎。猛地里突然听到那老虎一声怒啸,如平地里起了一阵惊雷,直吼得山谷震荡、积雪飞扬、令人耳膜生痛。只见那老虎闪电般地向宁九渊扑来,宁九渊倏地往右一闪,躲入那棵古松后面。即便是这样,还是慢了一点,左臂被虎爪划了一道五六寸长的口子,血流如注。经过这一番搏杀,宁九渊已渐感体力不支,加之身上两处大伤,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即便老虎不伤他,也会因失血过多而危及生命。慢慢地宁九渊动作越来越慢了,围着古松转的时候,右大腿被老虎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猛虎见状一个虎扑,就向宁九渊后颈咬去。

  眼见宁九渊将要命丧虎口的时候,突然一灰一黑两条人影倏然而至,灰衣人将宁九渊一带已从虎口中抢出,黑衣人一掌拍在虎身上,老虎已偏离原来的位置横移了两尺向右前方扑落。这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救人一个搏虎。老虎顿感吃痛回转过身来,虎目圆睁,又向两人攻来,黑衣人早已抽出长剑来,向右一闪身,一招“借花献佛”反手自下而上向虎颈撩去。那猛虎一下扑空,往右一闪,逃过断颈之灾,但左耳却被利剑削去,掉在雪地上,触目惊心。那猛虎瞅瞅三人,一声悲嗥落荒而逃,转瞬跃入山林踪影全无。

  那继宗拼命往家里跑,心知去晚了哥哥定将丧命虎口,心想跑到家再找妈妈还有仆人周伯伯、管家李爷爷等拿锄头、柴刀、火把什么的来救哥哥。因为他听娘讲过,好像老虎怕火什么的。六七里地继宗拼尽了全力终于到家门口了,一头撞进一人怀里,抬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爹爹回来了。宁陆兆怒斥:“你这逆子,又闯什么祸了?“

  “不好了…哥哥遇到老虎了…在…在…在松柏…坡…“,坡字还没落音,宁陆兆身子已如离弦之箭,早已射出院子,霎时消失在茫茫雪地里。继宗没想到爹爹轻功如此了得,心里还在担心,也不见他拿刀拿枪的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冲出去了。

  这时钱琴韵也从里屋里出来,听了继宗讲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晕倒在地,一旁的丫鬟阿青赶紧掐人中又灌姜汤,这才悠悠醒来。

  宁陆兆赶到松柏坡时,只见满地断枝残雪,地上血迹斑斑脚印杂乱,显然经过一场恶斗,哪里还有九渊的踪影。当下提气纵声呼喊,以他的内力修为,至少方圆几里都能听见。但除了山谷的回音:“九…渊…九…渊…”外,仍然不见其他反应。当下又沿着老虎足迹一路追寻到一山涧,路上雪地上偶尔有几滴血迹,到了山坡上血迹更甚,血迹一直延至南面的山坡,山坡上有一石洞,血迹一直至洞而没。山洞狭窄,勉强能容一人进出。宁陆兆闪身守在洞口,往里一看,只见有疑似猛兽眼睛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绿幽幽、阴森森的绿光。其时巳时,雪后初晴。光线极佳,但由于山洞地处南面,此时日影偏东无法直射,加之山洞极窄又长,故无法看清里面情形,只能看到一对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

  宁陆兆在洞口唤了几声九渊,但未闻回声。又不敢冒然进去,因担心与虎搏斗时误伤宁九渊。正一筹莫展时,钱琴韵与宁继宗、李管家等人也已赶到。宁陆兆打个手势又指了指洞里,然后让妻子和儿子站自己身后,李管家手拿旱烟枪站在洞口的另一边,让两个仆人站自己身后。这李管家虽年逾花甲,但身体精瘦精神矍铄,一双老眼精光四射。此人平素甚少讲话,不苟言笑,九渊与继宗都有点怕他。

  大家方一站定,忽然眼前一道黄影从洞口闪出,一眨眼已到十丈开外了,李管家一扬手。手里的旱烟枪标枪一般的激射而出正中老虎的后腿,老虎哀嚎一声,向北面的山坡逃去。

  李管家拿过仆人手里的火把点着,然后挤身进洞。由于他身体瘦小进洞较为容易,借着火把,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人,脖子已被咬掉了一大半,眼看是已无活命。李管家抱着那人,费了半天力气方从洞里钻出来。钱琴韵一见那光景,还没看清那人样子早已昏死过去了。

  “哥哥不是穿的这样的衣服,这不是哥哥。”一句话惊醒了大家,宁陆兆已离家一月多,当然不知道九渊今天出门穿的什么衣服,但细一看,身体也比九渊高大,这显然是一个成年男子。

  这时钱琴韵已被抢救过来,虽然得知那尸体不是九渊的,但也郁郁寡欢。也难怪这位平时弄文舞墨的贤妻良母,突经如此变故,一时间神色委顿。宁陆兆让仆人把尸体放在路边雪地上,然后遣仆人回周庄通知左邻右舍是否有失踪亲人,告知其前来认领,自己与夫人、继宗、李管家又到西岳庙及周围数十里寻找,直至天黑也未发现九渊任何踪迹。不知不觉又走到那山洞附近,宁陆兆让夫人及继宗跟李管家回家,自己想在这里呆一会儿,钱韵琴不愿意回家,觉得在这里离九渊要近一点,甚至幻想九渊会突然从洞里跑出来扑入她怀抱,像小时候跟她捉迷藏一样。继宗也不愿意回去,后来宁陆兆让李管家先回家。

  李管家走后,三人坐在洞口,钱琴韵不断地流泪,继宗也跟着流,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要不是哥哥救我,我早就死了!“

  啪的一声,宁陆兆突然给了继宗一记耳光,喝到:“畜生,你当时为什么不去帮你哥哥,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你这做弟弟的跑得比免子还快。”继宗一下子被打懵了,嘴角流着血,呆呆地看着父亲声色俱厉的样子,支支唔唔半天说不出话来。钱琴韵一把将继宗抱在怀里,揩去嘴角的血,对宁陆兆道:“他从小就胆小,想必当时吓呆了,他这不跑回来搬救兵了吗?”然后转过头跟宁继宗说道:“你都快娘一般高了,以后要勇敢些!”继宗嘟囔道:“那虎也忒吓人了,张牙舞爪的。”说完似乎又想到了白天那猛虎的样子,打了个激灵又缩进母亲的怀里。

  宁陆兆用手摸子摸继宗被打肿的脸,坚定地说:“继宗,以后你哥俩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你兄弟俩一定要同心同德共进退!“宁陆兆害怕地看着爹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天色越来越暗,宁陆兆看着遥远的夜空,喃喃自语:“九渊是条汉子,像他爹。”

  长夜漫漫,谁也没说要回家,都坐在洞口一动也不动,继宗已经在钱琴韵怀里睡着了。北风呼啸,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宁陆兆脱下外套披在钱琴韵身上,两眼望着远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伸手握住钱琴韵的手,惊觉其手颤抖不止且犹如寒冰。“琴韵,虽然没见九渊踪影,但所幸山洞之中并没发现九渊,我想韩大哥在天之灵亦当保佑九渊周全。”宁陆兆轻声安慰道。钱琴韵一听到这里,更是泪如雨下,喃喃自语:“九渊,你到底在哪里啊?“

  宁九渊以为这下难逃虎口必死无疑了,所幸被黑衣人灰衣人救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这两人:黑衣人体瘦肤黑,三角眼,左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甚是恐怖。那灰衣人矮胖,满脸横肉堆叠,面目可憎。宁九渊心想人真不可貌相,这么凶狠丑陋的人心地还这么善良,当下忍痛赶紧向两位救命恩人跪下施礼谢恩:“我爹常说大恩不言谢,但两位英雄救命之恩小的永生不忘,还要请教两位救命恩人尊姓大命,容当后报。“

  那瘦子乜斜着三角眼看了一眼宁九渊阴阳怪气地说:“侯三,咱俩这是第一次做好事吧?”侯三没接他话,看了眼宁九渊,说道:“这小子模样倒挺俊,一点都不像韩瞠眼那丑八怪。”宁九渊见这两人也不理自己,眼看腿上胳膊上伤口还在流血,就自顾自站将起来,撕下衣服把伤口包扎起来。心里暗暗嘀咕,这两人这么丑,居然还说那个叫什么韩瞠眼的是丑八怪。正思忖间,那瘦子说:“你别忘了,听说韩瞠眼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说不定这小子随娘不随爹,况且,说不准韩瞠眼老婆偷腥生的野种呢,可惜啊,怎么当初没被我遇到那妞呢?”说完狞笑起来。

  宁九渊满头雾水,不知道他二人胡言乱语在说什么,正准备离开。只听那侯三说道:”孙黑子,你想妞想疯了吧。“然后转过头来问宁九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宁九渊心想无论如何,人家毕竟救了自己一命,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到:”我叫宁九渊。”侯三对孙黑子说:“这小子既不姓韩也不姓柴,看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蓝堂主的消息有误?”孙黑子眨巴着三角眼,骂道:“那刚才还救他作甚,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他。”说着抽出剑来,作势向宁九渊刺去。宁九渊大吃一惊,暗暗叫苦不迭,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正惶恐间,那侯三拦住孙黑子道:“慢着,刚才看这小子挺机灵,遇猛虎而不慌,师父不是嫌我们师兄弟十几个人没天赋,三年后要从弟子中选出资质出众的人送往掌派飞绥子师伯做入室弟子吗?我看这小子体貌不凡,师父定能相中。那孙黑子瞪了宁九渊一眼:“嗯,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还剑入鞘。“你哪想得到呢?你只想得到韩瞠眼那如花似玉的婆娘。”侯三讥讽道。

  原来崆峒派掌门人有别于其他门派,其他门派诸如峨嵋、点苍,掌门人就是最高权利者。而崆峒派最高地位者不叫掌门人而叫掌派。其下有八个掌门人,即飞龙门掌门、追魂门掌门、夺命门掌门、醉门掌门、神拳门掌门、花架门掌门、奇兵门掌门和玄空太极门掌门,但他们只负责管理本门下的弟子,八个掌门是平行关系,互不管辖。每三年由掌派亲选三名青年才俊,被选中者来自哪个掌门,掌派就亲授这个掌门一门武功绝学,再由掌门传给本门弟子。每五年八大掌门进行比武,优胜者为未来掌派人储备人才,称之为“储掌”,储掌即为未来的掌派,如同一国之君的未来继承者“储君”一般。掌派人亲授弟子亦可参与每五年一度的“储掌”候选比武。

  宁九渊只听得他们要抓自己去做人家徒弟,吓得转身就跑,怎奈腿伤严重,还没跑几步就被侯三赶到,一指点在宁九渊腰间穴道及哑穴,顿时动弹不得。抓起宁九渊夹在腋下向东而去。路上买了两匹快马,侯三抱着宁九渊共乘一骑,孙黑子一人一骑。酉时许,天色向晚三人已到潼关。潼关为陕、晋、豫三省之要冲,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美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侯三和孙黑子所在的崆峒派飞龙门观在潼关南面的秦岭半山腰,飞龙门观掌门人穆齐贤常年居住于此,每五年便前赴甘肃空峒山参加掌派人候选人比武,自开派祖师飞虹子以来,此派一直以武力论英雄。飞绥子接任掌派以来,已举行了三届掌派人候选大赛,穆齐贤参加三次,有两次获得前三,另外还有玄空门掌门高铁松、神拳门掌门人李鹏飞亦有两次获得前三。其余掌门人仅多一次进入前三或一次也无缘前三。穆齐贤一直在琢磨:飞绥子年逾古稀,估计至多再举办两三次掌门人候选大赛,自己要是能在这两三届中脱颖而出,那掌门人就唾手可得。飞绥子亲授弟子有十来人,在自己金盆洗手前准备再培养一批青年才俊作为本派的后继人才。他选拔弟子极为挑剔,年龄在八到十三岁之间,最好没有学过武功,这样可塑性强。所以穆齐贤眼目前急需找一位八至十三岁男童,资质佳者如被掌派相中选为入室弟子,那自己就可以向掌派飞绥子学空峒太极神功这门绝学。学了空峒太极神功,想来要胜出玄空门高铁松、神拳门李鹏飞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一面遣派弟子为自己物色合适人选,一面自己练功不辍。

  眼看天色已晚,孙、侯、宁三人行了一天路,早已人疲马乏。再看那宁九渊,面如白纸嘴唇发紫,显然是伤口失血过多加之天寒地冻,人已虚弱不堪。孙、侯来到一家叫悦来客栈投宿,侯三抱下宁九渊解开他身上穴道,给他推拿了一会儿。眼看宁九渊脸上红润了一点,就此罢手。宁九渊看了看客栈挺大,里面有三五桌食客正吆喝着吃肉喝酒。侯三要了三斤烧酒叫小二把酒烫热,又点了三斤牛肉、肉夹饽、干笋炖排骨,店小二自去安排了。

  临桌有两个食客,一老一少。老的年过半百,黑帽长袍背一包袱,看来也是出远门的。旁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十来岁小姑娘,应是祖孙俩。宁九渊看到人人都有亲人朋友,唯独自己茕茕孑立,无依无靠,一个人也不认识。不知道爹爹出远门回家了没有?不知道娘跟弟弟现在在干嘛?他们没找到自己现在又有多心焦,想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瘸着腿着就往外跑。从遇猛虎到助弟弟脱险,再到自己脱离虎口后自己又被擒,宁九渊一直不曾哭过。不过毕竟是个孩子,孩子天性都一样,白天再顽皮到晚上都要找妈妈。现眼看自己孤伶伶一人,忍不住悲从中来。到得门口,已被侯三抓住,低声喝道“你要干嘛?”宁九渊挣扎着说:“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侯三把他拖回来按回椅子上,低声命令道:“先吃了饭再说。”

  宁九渊眼看逃跑无望,肚子也咕咕作响,早已是饥寒交迫。心想再急也没用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酒菜早已上满,宁九渊用手抹了抹眼泪,大口大口地吃肉喝汤,倒也畅快淋漓,不一会儿寒意全消。抬眼一看,发现那小姑娘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怀关切地看着自己,宁九渊怔了一怔,随即轻露微笑友善地看了一下那小姑娘。孙黑子看了赶紧按了一下他头:“别东瞧西瞧的,赶紧吃饭。”孙、侯一面吃肉喝酒一面闲谈一些江湖轶事,不知不觉五六碗酒下肚,二人微勳。遂起身拖着宁九渊手腕往二楼投宿,在楼梯转角处,宁九渊转眼一看,发现小姑娘也正盯着自己,侯三一把拉着他走上楼梯,就再也看不见那小姑娘了。

  上得楼来,进入房间。侯三把房门从里闩好。房间甚宽敞,两床一并,让宁九渊睡中间,二人见他身受重伤也没点他穴道,两人往两边一躺,酒劲一上头,早已呼呼入睡了。约莫三更,宁九渊忽觉身子一轻,接着感觉被人抱着从窗户穿出,几个起落已七八丈开外了,那人在屋脊飞檐间跳纵,悄无声息。

  不一会儿已到城外,到得一树林。夜色较黑,借着残月疏星隐约发现路边一女童牵着一匹马在这候着,看体貌正是客栈那女童。再一看抱着自己的这人,黑布蒙面,看体形应是与晚间女童同桌而食之人,当下向老人作揖施礼。那老者说:“小娃娃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徒儿。”说着用手指了指那女童。宁九渊赶紧向女童施了一礼,女童偏着头脆生生地说:“你谢我们做甚?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么?”宁九渊摇了摇头说:“你们不是坏人。”那女童说:“为什么?”“你们不像坏人,抓我的那两人才是坏人。”那女童说:“他们抓你干嘛?”“我也不知道。”宁九渊满脸迷惑地说,遂又简略地把白天的经过说了一遍。那老者听了后说道:“没想到飞虹子人品、武功俱佳,飞绥子也是当代豪杰,崆峒派却出了这几个败类,那飞龙门穆齐贤过于功利而不择手段,飞龙门危矣。“

  顿了顿看了看天道:“巧倩,咱们赶紧回客栈吧!“巧倩点了点头然后问宁九渊:”你会骑马吗?””我会!“宁九渊虽然年龄不大,但刀枪剑棍马上马下都有涉猎。那女童道:”好,我叫窦巧倩,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宁九渊说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巧倩,好名字啊!“窦巧倩见宁九渊出口成诵又夸自己名字好听,心里甚是高兴,一时间浅笑嫣然,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宁九渊朗声说到:“我叫宁九渊。“窦巧倩接道:”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九渊,好名。“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事物,用罗帕包着,香气袭人,递给宁九渊。宁九渊接过正准备打开,窦巧倩俏脸微红:“现在不要打开。“宁九渊闻言遂将罗帕揣入怀内。

  然后准备翻身上马,发现腿伤、臂伤较为严重,根本跨不上去。窦巧倩见状,忙叫道:“师父,您帮他瞧瞧。”那黑帽长袍老者用火折子看了看宁九渊伤口,然后找了些金创药给宁九渊敷上包扎好。窦巧倩又从怀里拿出了一粒拇指大小的血色药丸,说道:“这是七阳补血丹,你失血过多,赶紧服下。”宁九渊见那药丸珍贵,想要推脱,窦巧倩早已塞入他嘴里了。入口只觉得清香温润,那老者将宁九渊抱上马背对宁九渊说:“小娃娃,你伤口未愈合不宜急驰,那两人我点了他们穴道,没十二个时辰他们起不来。“宁九渊连声道谢。窦巧倩看了看宁九渊:“我跟师父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亲送你回家,你自己一路上多加小心,你以后要找我,就到渭南窦家庄找我便是,我爹叫窦子僖”,宁九渊喜道:“日后定当登门拜谢。”窦巧倩在九渊的马屁股轻轻一拍,那马儿就沿着树林缓缓向官道跑去。

  幸好白天时候宁九渊对路形多有留意,加上晚上下雪甚少,虽然积雪未曾化尽,但由于是官道,倒也好辨识,宁九渊急着想见亲人,也不顾伤口剧痛,打马急驰。

  残月西坠,宁陆兆与钱琴韵在山洞口一夜未眠。除了宁继宗的鼾声清晰可闻外,周遭寂静得可怕。宁、钱二人谁也没说话,都在想着心事,想着明天又去哪里寻找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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