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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Chapter 54


滨港西郊,  梅府庄园。

        盛夏时节的傍晚,园内占地辽阔的人工湖荡漾着碧波,  湖面上铺满绿色的荷叶与粉紫色的荷花,  几只蜻蜓飞过水面,在荷花丛中嬉戏。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水面上,浮光跃金,  静影沉璧。

        岸边的凉亭内挂着几个羊角宫灯,  明代时期的纯古董,请专人修复补色后焕然一新,  坠下来的红穗子在风中款摆轻摇。

        宫灯红穗迎风舞,  与满池子的绿叶荷花遥相辉映,  景色美不胜收。

        凉亭正中的石桌旁,  摆了一架太师椅。

        梅凤年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古玩,  他在全球置业无数,  几乎每个宅子都会摆些古董家具做点缀。滨港这处豪宅的园林,从设计到施工,梅凤年全程参与,  对这片荷花池更是偏爱有加。

        就连随便摆在凉亭里、用于闲暇时观景用的椅子,  都是乾隆年间的真东西。

        此时,  梅凤年正躺在椅子上假寐小憩,  轻柔微风拂过湖面,也吹动了梅凤年垂在额前的一缕碎发。

        发丝搔过脸颊,有点痒,  他极轻微地蹙了下眉。

        就在这时,  腰腹以下的双腿袭来暖意,  像是有人为他盖了一层薄毛毯。

        梅凤年察觉到,  蓦然掀开眼皮,  下一秒,精锐犀利的黑眸之中便映出一张年轻脸庞。

        对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纯白色高定职业装,气质出众,知性温雅,五官竟与梅凤年本人有几分神似。

        “荟荟?”看见女儿,梅凤年眼底的寒光在顷刻间消失于无,转而被柔和与惊喜取代,笑着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滨港,怎么也不跟老爸说一声。”

        年轻女子名为梅景荟,是梅凤年的三女儿,也是梅家四个孩子里,唯一一个从小到大一直被梅凤年带在身边娇养大的。

        梅家三小姐自幼天资聪颖,热爱服装设计,还在大学期间便在父亲梅凤年的帮助下创立了自己的品牌,目前已经是业内知名设计师。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时装周的事,在巴黎待了大半个,听说你在滨港,顺路就飞过来看看你呀。”面对父亲,梅景荟脸上的知性与成熟顿时褪去不少,换上一抹小女孩独有的天真,促狭笑道,“不提前告诉你,当然是想给我亲爱的爸爸一个惊喜。”

        梅凤年低笑出声,抬指隔着空气点了点梅景荟的脑袋,“你这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梅景荟弯腰抱住梅凤年的脖子,笑眯眯:“在爸爸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是啊。”梅凤年眼中满是宠溺与怜爱,指腹轻轻摩挲过女儿的脸颊,柔声,“荟荟小公主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听着父亲温柔的话语,看着父亲病态苍白的唇色,梅景荟鼻头忽然一阵酸涩。

        眼底泛起了泪意,又被她努力压下去。

        梅景荟吸了吸鼻子,继续故作轻松地笑,说道:“对了爸爸,你有多久没见到康康了?”

        康康是梅三小姐的儿子,今年刚满两岁,还是个粉嘟嘟的肉团子。

        梅凤年回忆起小外孙可爱的模样,眼底的光愈发温柔,思索几秒,说:“好像快一个月了吧。”

        “这段时间康康在他爷爷奶奶家里避暑。”梅景荟抱着父亲的肩膀,轻声道,“等回滨港,我就带着康康来看你和妈。”

        “好呀。”

        父女二人在凉亭里闲聊了会儿。

        不多时,管家徐叔端着一碗中药从别墅里走出来。

        梅景荟余光扫见,心微紧,连忙伸手将药碗从徐叔手里接过来,笑笑说:“谢谢了徐叔,给我吧。”

        “好的三小姐。”徐叔笑着应一声,躬身退下。

        棕褐色的一大碗药,药汁浓郁,光是闻着气味就让人嗓子眼儿发苦。

        “爸,吃药。”梅景荟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扶住梅凤年的肩背,小心翼翼将他扶坐起来,又体贴地找来一个软靠枕抵住父亲的腰部。

        梅凤年闻着药味儿就头疼,眉心紧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梅景荟赶紧又抵上一块方巾给他擦嘴。

        梅凤年喝完药后缓了会儿,忽然长叹出一口气,道:“我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

        “你别胡思乱想……”梅景荟心里难受得厉害,正说着,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梅景荟回过头。

        来人身形娇小粉雕玉琢,穿件红黑相间的公主裙,是周小蝶。

        “蝶姐。”梅景荟对周小蝶态度尊敬,客气地招呼了句。

        看见梅景荟,周小蝶的表情也面露喜色,说:“三小姐来了呀。”

        “刚出差回来,到滨港来看看爸爸。”梅景荟笑答。

        周小蝶了然地点头。

        梅景荟料到周小蝶找父亲是要谈“正事”,眸光略微冷下几分,面上的笑意却一丝不减,很乖觉地说:“那你和爸爸先聊吧,我去里面给你们切点水果。”

        说完,梅景荟便转身离开。

        周小蝶目送了一会儿三小姐的背影,随后便弯下腰,坐在了梅凤年那架太师椅的边沿处。她容色如常,目光在梅凤年脸上静静地打量,发现,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恍惚之间,周小蝶无端便想起了多年前的初见。

        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

        老师牵着十几岁的她走出孤儿院大门,她一抬头,就看见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线条华贵,不染纤尘。

        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从车上走下来,逆着光,残阳勾勒出他锋利冷硬的轮廓线,落日映照出他英俊无俦的脸庞五官,那一刻,周小蝶以为自己看见了传说中的天神……

        岁月实在残忍。

        曾经那个嚣张到目空一切、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神一样的男人,最终还是没能跳脱出时间,在病痛的摧折下老去了。

        周小蝶有一刹的失神。

        直到梅凤年抬起一根修长的指,若有似无抚过她稚嫩白皙的脸颊,周小蝶才猛然间回过神。

        “找我什么事?”梅凤年问。

        周小蝶朝他弯了弯唇,笑容里不见丝毫小朋友的稚气,而是充满了女性媚态的温和,小声试探地说:“兰贵那边有新消息传回来。”

        梅凤年神色很淡漠,让人看不出他对此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合了眸子冷哼一声,散漫道:“一听我就知道是老四又闹幺蛾子。”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周小蝶好笑,顺手从桌上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边腮帮鼓鼓地嚼,边说,“说是四少私下联络了叶晋,在兰贵一个小村庄里把周清南给堵了。”

        “叶晋?”梅凤年眉心微微拧起,似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周小蝶:“就是那个小叶总。”

        “哦,叶海生的儿子啊。”梅凤年反应过来,继续闭着眼睛养他的神,语调漠然,“堵了周清南,然后呢?别告诉我阿南让这俩混小子整死了。”

        周小蝶闻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啼笑皆非道:“就凭叶晋那点儿伎俩,当然不可能了!”

        梅凤年听后淡淡一笑,嗯了声,眼也不睁地说:“我亲手练出来的狮子,我有数。”

        周小蝶继续吃葡萄,看梅凤年一眼,道:“这件事里,你不觉得还有一个细节很蹊跷吗?”

        梅凤年:“什么。”

        周小蝶:“你和叶海生可是死对头,姓叶的现在手上又拿着你和红狼组织私联的把柄,四少爷这个时候跑去跟小叶总当朋友,是不是也太不合适了。”

        “当朋友?你以为我儿子是吃干饭的?”

        梅凤年掀开眼皮,看周小蝶一眼,“老四精得很,表面上是和叶晋合作,实际上呢,如果叶晋搞残了周清南,老四就算是摸到了周清南的底,知道阿南不过如此,如果周清南反扑了叶晋,那也只能算是叶晋自己技不如人,还顺带借阿南的手,帮咱们梅氏给了叶家一个警告。无论结果如何,那些脏血怎么都溅不到老四身上,他都能从中获益。”

        听完梅凤年的话,周小蝶一怔,旋即便缓慢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都明白了,还是你看得通透。”

        梅凤年轻笑出声,从周小蝶手里接过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吃完,他又淡声吩咐周小蝶,说:“去,帮我给老四打个视频电话。”

        周小蝶打趣儿地扬眉:“以前四少爷没回国那会儿,你们父子俩经常一两个月不联系,怎么现在人回国了,到了你眼皮底下,你这个做老爹的倒想得不行。”

        梅凤年很随意地说:“以前我又不是肺癌晚期。”

        “……”周小蝶脸上的笑色骤然一僵,垂在身侧的十指无意识收紧,胸口像凭空砸下一块巨石,压得她心口钝痛,呼吸窘迫。

        周小蝶蹙眉,压抑着哭腔说:“我知道你有肺癌,也知道你晚期扩散,不用你天天说。”

        “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说。”梅凤年笑看着她,“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就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该做的事做完。”

        “祸害遗千年。”周小蝶说。

        梅凤年手臂微抬,用指背轻轻抹去她眼尾的泪珠,轻声说:“哭什么。”

        周小蝶用力咬紧唇瓣,命令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梅凤年又淡嗤一声,自嘲似的说:“你一哭,我整个人就慌,待会儿连要跟老四说什么都忘了。”

        周小蝶本来已经把泪意忍住,谁知一听见他这句话,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便坍塌。

        泪水狂涌而出,她低着头哭出声,小小的肩膀不住抽动,脸深深埋进梅凤年的臂弯,瞬间将他胳膊上的衣衫浸透。

        梅凤年手掌轻抚上周小蝶的后脑勺,很温和地笑了下,又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喜欢的花是垂丝茉莉,对吧。”

        “……”周小蝶身形滞了下,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望他,有点疑惑,“怎么忽然说这个?”

        “垂丝茉莉最难养,我前后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终于种出了一片垂丝茉莉海。”梅凤年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本来准备等今年生日,就带你去看。可我好像撑不到那天了。”

        周小蝶顷刻间再次泪崩,捂住嘴,泣不成声。

        “小朋友要听话。”梅凤年宽厚微凉的大掌抚着周小蝶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让你别哭了,怎么还越哭越厉害?”

        周小蝶赤红着眼瞪他,视线模糊一片,低声说:“你闭嘴。”

        梅凤年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莫名弯起唇,失笑:“我活到快入土的年纪,也只有你敢这么凶我。”

        周小蝶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流下来,又被她胡乱地抬手抹去,怒道:“闭嘴。”

        说完,她便用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等心情差不多平复下来,周小蝶便拿起桌上梅凤年的手机,拨出去一通视频电话,也不等对方接通,径自便将手机往梅凤年怀里一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从听觉中消失。

        湖畔凉亭只剩下梅凤年一个人。

        微风徐徐,蜻蜓点水。

        梅凤年的神情异常平静,没一会儿,手机扩音器里的忙音消失,紧接着便传出一道人声,恭谨又温雅地道:“爸,您找我有事?”

        梅凤年目光微动,看向手机屏里的英秀温润的贵公子,很淡地牵了牵唇角,随口问:“怎么样,四少。扶贫考察好不好玩?”

        “还不错。”梅景逍也笑,一派温良儒雅的状貌,“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很喜欢。”

        “玩儿开心就好。”梅凤年顿了下,嗓音微沉,续道,“切记别太过,下个月4号你南哥还有正事要干。”

        梅景逍:“爸说的是,我记住了。”

        梅凤年半靠在太师椅上,看着手机屏里的小儿子,从那副漂亮的眉眼间,他依稀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由再次生出几分感慨,叹了口气,说:“景逍,爸爸老了,又有重病在身上,我这段时间每天都掐着日子在过,估摸着自己是没多少天可活了。我死以后,你愿不愿意接我的班?”

        听完父亲的话,梅景逍心头也微微一沉,抿唇,语气如常地说:“公司的事,大哥和二哥应该都比我熟悉得多。”

        “老四。”梅凤年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梅氏。”

        梅景逍没有说话。

        梅凤年接着道:“现在国际形势瞬息万变,组织里正是用人的时候,前几天我和‘神父’秘密联系的时候,已经向上面引荐了你。我们是父子,我了解你的心性,你和我,都有一样的追求和信仰。只有你来替我接任中国区代理人,我才能放心。”

        对面,梅景逍也平静直视着屏幕里的父亲,片刻,点点头,“我明白爸爸您的意思了。”

        梅凤年见状,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又漫不经心地说:“之前我去医院做检查,拍了片,发现肿瘤已经扩散到了骨头里。当时专家们都一脸沉重,就我一个满脸的无所谓。他们还很奇怪,问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心态。”

        “像这些蠢驴居然都能成为医学界的泰山北斗。”梅凤年摇头,心中似乎充满了惋惜,“当时我突然就明白了神父的话。”

        “神父告诉我,他最开始认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充满罪恶,是因为资源太匮乏,人均得到的太少,所以才会有贪婪,有恶念。后来他又突然意识到,资源匮乏,归根结底,罪在人太多。”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拥挤,只有通过各种办法清除掉不应该存在的人类,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神父扛起了这个使命,所以才有了‘红狼’。恐怖袭击、病毒投放、在各个国家之间买卖机密、制造国与国的矛盾,以及挑起战争……组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更辉煌的明天。”

        梅凤年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视频里的美少年,温声道:“在你和你两个哥哥都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告诉你们‘人类清除计划’的意义,当时,只有你发自内心认同神父的观点。当时我就知道,你堪当大任。瞧,现在你长大了,经历的事情更多、看到的黑暗更多,是不是更加觉得这项事业伟大?”

        梅景逍认真听梅凤年说着,点头,“是的。”

        “行了,其他事就等你回来再说。”梅凤年顿了下,又提醒,“别再给你南哥使绊子,乌市的任务要是再失败,神父会不高兴。”

        梅景逍听完,眉心很轻微地皱了下,像是有点不甘心又像是有点可惜,静默几秒,最终也只能应道:“好,我知道了。爸爸。”

        从白杨村成功脱险后,程菲和周清南在当天晚上七点多抵达了兰贵县城区。

        同行的自然还有不远千里赶来救援的陆岩同志。

        兰贵县就芝麻大点的地儿,解放牌红色大货车驶入县城后,沿着主街行驶几分钟,转过一个弯,便来到了酒店大门口。

        几人回程途中,程菲已经用手机给赵逸文报了个平安,但尽管如此,负责接待工作的赵逸文还是担心得不行,生怕考察团的几位再在兰贵出个什么事。

        远远瞧见货车驶来,等在酒店外的赵逸文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程菲和周清南从卡车头里出来,赵逸文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欣喜地迎上去。

        “程助理!周总!”赵逸文一路小跑来到两人跟前,拍着心口道,“你们可算平安回来了!昨晚梁主任才被围殴致伤,您二位要是再有个好歹,我估计只能引咎辞职了。”

        “我们没什么事。”程菲冲赵逸文笑了下,说,“小赵主任不用紧张。”

        赵逸文点了点头,又蹙起眉:“对了程助理,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你们遇到了绑匪?”

        “嗯。”程菲点头。

        “昨天搞围殴,今天搞绑架,我来兰贵县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恶劣的事!太令人气愤了!”小赵主任义愤填膺,说着想起什么,又定下神,出主意道,“这样,程助理、周总,我这就陪你们去派出所报案!你们把今天被绑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警察同志听,相信很快就能侦破案件,揪出幕后黑手!”

        “报案我一个人去就行。”程菲说。

        话音落地,周清南眉峰微挑,侧目看了她一眼。

        小赵主任也有点茫然,不解地问:“你一个人?”

        “对呀。”

        “这……”赵逸文干笑了声,眼神往周清南身上扫了眼,试探着问,“周总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程菲卡了壳,但她下一秒就想好说辞,清清嗓子很随意摆摆手,道:“唉,就是一些想要钱的混混而已,也没给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我一个人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就行了。周总没必要去,就留在酒店休息吧。”

        “好吧。”赵逸文听完,缓慢地点点头。

        两人商量完,之后便准备一起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程菲和赵逸文并肩走着。

        她想起什么,问:“对了,老李他们俩现在怎么样?”

        “在医院做检查呢,目前得到的消息是没什么大碍。”赵逸文。

        程菲听后,放下心来,点点头:“那就好。”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微蹙眉,察觉到背后似乎跟着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回了下头。

        只见某位大佬踏着步子脸色平静,居然就一直无声无息跟在她和赵逸文后头。

        程菲:“……”

        程菲愣了下,脱口问道:“你干什么?”

        “不是要去派出所报案。”周清南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语气淡淡,“一起。”

        程菲轻皱眉头,急得一把将他胳膊拽过来,贴近他,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脑子被门夹了吗,那是派出所,你这身份不用避嫌?”

        周清南淡淡地说:“理论上要。”

        程菲:“那你?”

        周清南:“但我比较任性。”

        “……”ok,你叼。

        程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无言以对,最终只能默默妥协,由着这位大佬跟自己和小赵主任一起进了县派出所。

        一个钟头后,三人组从派出所大门出来了。

        赵逸文考虑到程菲和周清南还没吃晚饭,本打算带两人去吃当地一家网红店,不料就在这时,一通电话却打进来,要他马上赶回单位开会。

        小赵主任没办法,连声向程菲和周清南说着不好意思,之后便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离去。

        一阵晚风吹过来,拂面微凉。

        程菲站在派出所大门外,冲赵逸文的背影挥了挥手后,嘴角硬挤出的笑弧便平直了,胳膊也随之垂下。

        半秒后,她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周清南距她大约三步远,不知何时点燃的烟,正迎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一张游戏人间的俊脸上神情散漫,也正直勾勾瞧着她。

        真是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程菲瞪着他看了会儿,蓦然上前,压低嗓音道:“我都把小赵主任糊弄过去了,你干嘛跟着来?万一这些警察发现你不对劲,把你抓了怎么办?”

        周清南闻言,无端端便极轻地笑出一声,盯着她问,“这么紧张我?”

        “……”程菲耳根子发热,不给这人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机会,沉声,“现在是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来?”

        周清南顿了下,食指轻掸烟灰:“那姓赵的对你有想法,你看不出来?”

        程菲怔住。

        “应付条子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最多就是添点麻烦。”周清南看着她,很冷静地继续说,“但是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跟另一个男人出双入对,我不行。”

        此时天色依然黑透,路灯的光线昏黄。

        县城的末班公交拖着老掉牙的身子吱嘎吱嘎往前开,万物缥缈。

        夏季的暑气已经渗入了风,透过空气浸入程菲的皮肤、身体,连带着她的心也燥起来,跳动如雷。

        周围静了静。

        周清南半根烟抽完。他仰头看天,薄润的双唇间溢出一圈白烟,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轻声道:“程菲。”

        不是程助理,也不是程小姐,偏偏最简单的一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来,居然也被这夜色渲染出三分亲昵。

        程菲心一阵接一阵的紧,轻滚了下喉咙:“嗯?”

        “今天下午在高粱地,话还没说有说完。”周清南说,声音像裹了边境夜风的沙砾,听着哑哑的,“你问的那个问题,要不要听答案。”

        晚风将程菲耳畔的发丝吹得飞舞。

        她脸色绯红,胸腔内犹如擂鼓,每一声心跳都是鼓点,急而重,震得她头皮发麻。

        “你问我。”

        周清南转过头来,看向那个从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中走出来的姑娘,眼眸浸透夜色,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到底想不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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