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63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程菲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这位大佬,连眉心都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不是。
我这厢急得团团转, 各种想借口找理由, 您老人家说自爆就自爆了?
一时间,程菲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被惊得彻底不知还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抬起一只手, 扶住旁边的墙壁,防止自己在过度惊吓中直接给槐叔和周清南表演一个原地瘫倒。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和周清南差不多, 对面的陈家槐也是满脸的淡定和从容。
他人依然站在电梯里, 为了防止电梯门自动关闭, 甚至还抽空腾了一只手把电梯的开门键给摁住。眉眼凉凉目光探究, 不露痕迹地在周清南身上打量起来。
这年轻人的外貌相当出挑。五官、轮廓、身形、气质, 样样都当得起“万里挑一”四个字。
而在那副尽显优越的五官中, 第一眼被陈家槐注意到的,是周清南的眉和眼。
的的确确,和记忆深处的人有几分神似……
陈家槐看着周清南, 眼眸很轻微地眯了下, 恍惚之间, 竟像是透过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容, 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位故人。
不过陈家槐的失神仅仅只持续了两秒不到。
很快,他便勾起嘴角,朝周清南露出个笑容, 没摆出长辈姿态, 而是很自然地招呼:“你好, 周清南先生。”
说完这句, 陈家槐稍顿了下, 又轻轻抬了下眉梢,随意问道:“周先生知道我?”
“程菲一直很敬重您,偶尔会在我面前提起,说您对她疼爱有加。”周清南淡笑着答。
“小丫头还挺懂事嘛。”陈家槐一直打心眼儿里把程菲当做自己的亲闺女,听见这话,表面上淡定,心里却颇为欣慰,转过头,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程菲的脑袋,“在男朋友面前都不忘说你槐叔好话,不枉叔大半夜披星戴月给你送夜宵。”
程菲微怔,看了看槐叔,又看了看自家新上任的正牌男友,眼睛半是迷茫半是惊讶地眨巴两下,心道:本来以为,这一老一少两位大佬在这种情境下初次碰面,肯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瞧这叔友侄恭的状态,居然还蛮和谐?
程菲心里琢磨着。虽然疑惑,但也没怎么深思,旋即便朝槐叔绽开一抹灿烂笑颜,回道:“其实我已经点了外卖的,正说下楼拿,早知道就提前给你打个电话,不让你跑这一趟了。”
“你啊,少吃点儿外卖。”陈家槐语气严肃了些,跟教育三岁小朋友似的,“没看新闻天天报,那些外卖店卫生状况差得很,当心吃坏肚子,进医院挂水。”
程菲和槐叔亲得像父女,知道槐叔是关心自己的健康,眼底笑意更浓,口中压低声,撒娇似的说:“知道了叔,我点的外卖都是有堂食业务的,没那么糟糕。而且……”
程菲说着,似乎难为情,眼风悄悄瞟了眼身边的周清南,声音更小:“我男朋友还在旁边呢,您给我点面子呀。”
陈家槐很轻地笑出声,满眼宠溺,淡淡地说,“知道了,给咱们程导面子。”
程菲:“对了叔,我点的炸鸡还挺多的,你先进我家坐会儿,等我们把外卖拿回来我们再一起吃。”
“不了,你们两个吃。”陈家槐没有同意程菲这个提议,只是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医院找你顾姨,就不留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程菲闻声,脸不争气地又是一红。听槐叔说还要去医院,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
陈家槐和程菲聊了两句,随后视线微转,又看向了小姑娘身旁的冷峻男人,静半秒,忽道:“周先生明晚有空没?”
话音落地,楼道内蓦地一静。
程菲有点诧异,眸光动了动,显然没料到槐叔会忽然问周清南这样一个问句。
周清南神色倒是如常,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直视着陈家槐,平静地回问:“槐叔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陈家槐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一直把菲菲当我女儿看待,周先生是这丫头领给我见的第一个男朋友,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是连顿便饭都不请你吃,岂不是显得抠门?”
听完槐叔的这番说辞,程菲抿唇,眉宇间神情微变,不知在想什么。
她本以为周清南会拒绝槐叔的邀约,却没想到,紧随其后的下一秒,那人竟唇畔懒牵,回话说:“槐叔太客气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由我做东邀请槐叔。”
“……”程菲讶异地略微睁大眼。
接着,又听见周清南继续道:“只要菲菲没意见,明晚我一定赴约。”
击鼓传花抛绣球,决定权莫名其妙就到了程菲手上。
得知周清南的态度后,槐叔便看向程菲,问她:“菲菲,你怎么说?”
程菲默了默,心想人大佬都放话说要赴约了,她难不成还要阻拦一下不成?当即笑笑,道:“那就说好了,明晚一起吃饭。槐叔你来选地方,我们俩请客。”
“都是自家人,谁请谁都无所谓。”陈家槐也笑了下,随后便松开了摁住电梯开门键的指,目光深沉隐晦,定定看向周清南,“周先生,明晚见。”
周清南淡漠地勾了勾唇:“明晚见。”
约定好,陈家槐便准备将就这架电梯又折返下楼。
程菲面上笑容乖巧,冲槐叔挥挥手,槐叔见了,朝她抬抬下巴作为回应,两扇电梯门缓慢朝中间合拢。
忽地,程菲长睫轻扇两下,想起什么,又忙颠颠伸手扒拉住了电梯门,探出颗脑袋望向槐叔,窘迫又迟疑地挤出几个字:“叔,今晚的事……”
陈家槐看着程菲长大,对这妮子了解得很,见程菲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
陈家槐:“放心吧,今晚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不会告诉你爸妈。”
程菲点头如捣蒜,双手合十朝槐叔促狭地揖了揖:“谢谢叔。”
电梯门关紧,槐叔走了。
程菲悄悄呼出一口气,瞧着显示屏上规律跳动的数字发了两秒呆,随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周清南。
“欸。”她手还牵着他,指尖习惯性蜷起,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小声狐疑道,“刚才电梯打开忽然看见我槐叔,你怎么那么镇定呀?还直接自爆,说是我男朋友……”
周清南注视着她,静默半秒后,开口:“离开兰贵之前,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找你。今晚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再欲盖弥彰。”
程菲微怔,呼吸也滞了一瞬。
周清南眸色沉暗,嘴角一丝笑也显得格外淡,“以前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现在跟你告完白之后,倒是轻松不少。”
程菲心里有青橙的味道泛滥开,三分酸涩七分甜,剩下那些难以用语言形容,说也说不清。
“你能觉得轻松就好。”她也朝他笑。
“所以这段日子,”周清南边说,边把玩掌心里那只小巧柔软的手,心念微动,低头去吻她细白的指尖,“还要劳你多担待。”
程菲有点没明白,好奇地问:“多担待什么?”
“让我肆无忌惮一次。”周清南低声说,“肆无忌惮地爱你,肆无忌惮地拥有你。”
他语速平缓,带着点慵懒的不紧不慢,但那字里行间的热焰却灼得程菲心尖震颤。
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她胸腔内蔓延,翻涌,像是涨潮时分的海浪滚滚袭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梯便从顶楼降下来,徐徐开启电梯门。
程菲将槐叔送的餐蛋面先放回了家里,而后便跟周清南一同进了电梯。
电梯门重新关紧。
程菲摁亮数字摁键“1”,看着显示屏上滚动跳跃的数字,数值变化,从大到小,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预感般的念头。
那些数字,像极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倒计时。
心海的潮水涨起又褪去,短暂的甜蜜与羞涩过后,程菲愣神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再次望向周清南。
“……这段日子?”程菲眨了眨眼睛,想起他话里那句明明很寻常、又不太寻常的前缀,带着些迷茫,“这段日子,是指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她稍顿,又莫名笑了一声:“你这人怪有意思的。一边跟我告白,一边还设个时间限制?”
周清南眼底有一丝灰色闪瞬即逝。
下一瞬,他便侧目看向她,一扬眉,痞里痞气道:“毕竟我在程小姐心里,连吻技都只能排个区区第三,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玩腻我,一脚把我踹了?”
程菲被呛到,暗道这男人也真够小心眼的,一句随便说来气他的话也要记这么久。
“那你可要好好表现,男朋友。”她轻哼了声,两手抓紧他的大掌用力捏捏,眼眸晶亮,“我这人最没良心了。信不信,哪天我要是真想跟你分手,就绝对不会再回头一次。”
周清南听得轻笑出声,淡淡地说:“信啊。”
程菲见状,有些惊愕,睁大眼睛瞪着周清南,道:“听见我这么洒脱决绝没良心,你居然无动于衷?”
“早跟你说了我心理变态。”周清南懒洋洋地回了句。
“……?”程菲呆住,一时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图。
紧接着,周清南便伸手捏住了她下巴,弯腰俯身,在她唇瓣上重重咬了口,沉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对,就是疯魔了一样喜欢你,没条件,也没下限。程菲,你越没良心,我就越喜欢。”
虽然是夏天,气温偏高,但程菲点的炸鸡毕竟已经在门卫室里放了一个多小时,当她取到这份外卖时,炸鸡已经凉透。
秉承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程菲没有嫌弃她的炸鸡全家桶,而是将炸鸡带回家。
先把餐蛋面吃完,垫了垫肚子后,又把烤鸡放进烤箱里加热。
噼里啪啦。
烤箱里亮着光,随着箱体温度达到一百八,金黄色的炸鸡开始滋滋冒油,香味儿飘遍整个厨房。
周清南斜靠灶台站着,手里把玩着一根白色香烟,眼神直勾勾的,一瞬不移盯着烤箱旁的姑娘。
她微弓着身,眼睛定定看着烤箱里的炸鸡,一会儿捣鼓一下温度旋钮,一会儿摸摸烤箱顶部试手温,一会儿又拿毛巾擦擦烤箱侧面的油渍,一副明明找不到事干又努力瞎忙的样子。
几缕黑色卷发从她脸颊一侧垂落下来,像是搔得她脸蛋痒,又被她伸手随意地缕到耳后。
大片浓密乌黑的发丝捞上去,露出来的耳朵小巧可爱,耳朵尖呈淡粉色,猫耳一般,底下牵连着的脖颈也白花花一片,纤长而又柔美。
周清南神态懒散,耷拉着眼皮观察那小姑娘,还没几分分钟,心里那股燥热的火气就又窜上来。
底下跟座山似的,顶得难受。
周清南眼神更幽暗一分,玩烟的食指痒意愈发浓,抽动着跳两下,想玩儿点别的。
又盯着那道纤细身影审度几秒,周清南开口,声音低而沉,透着点儿哑。
他淡淡唤了声:“媳妇。”
“……”程菲这头刚摘下左手的隔热手套,听见边儿上传来的这道嗓音,惊得手一抖,手套直接“啪”掉在了地上。
程菲窘得脸色泛红,侧头看他一眼,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别这样喊我?我听着怪别扭的。”
还没结婚没领证呢,谁是你媳妇。
而且……
这位大佬叫媳妇的那个声调,那个语气,实在太骚了。
招架不住。
“行吧,换一个。”
周清南瞧着她,眼底若有似无挑着丝玩味儿,难得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改口:“宝贝儿。”
“……”万万没想到,这男人喊“宝贝”的样子更骚。
程菲被呛到,脸蛋更红,默默道,“你还是叫’媳妇’吧。”
周清南被她逗得低嗤一声,长指夹着烟转了几圈,又说:“别管你的炸鸡了。”
“……不管怎么行。”程菲像是有点心虚,清清嗓子,“烤箱温度这么高,很容易糊。”
“过来。”
“……你还不回家吗?”程菲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回头看他一眼,“已经很晚了。”
“我明天又没事干。回去也是躺床上想你,还不如跟你待一会儿。”
“……”程菲无言。
周清南见这小东西半天不往自己来,有点儿没耐心了,把玩香烟的动作倏地顿住,嗓音微沉:“过来,坐会儿休息。”
程菲心跳莫名变得急促,故意转动眼珠在厨房里打量一圈,回他:“这里又没椅子又没凳子,坐哪里?我就在这儿守着炸鸡,你不用管我。”
话刚说完,就看见周清南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没说话,踏着步子神色懒漫,近身以后直接握住她的腰,大掌收拢,微一用力,便将她提溜小鸡似的提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料理台上。
程菲被男人的举动惊了惊,正要说什么,便感觉到一只大手裹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
沉沉的眸笔直望进她眼睛里,逼得她无处可躲。
“取完外卖回来,你说饿了,我就帮你把面条加热。你吃完面条说还饿,我又陪着你进厨房热炸鸡。”周清南低声说,“然后你就全程关注你的炸鸡,随时离我五步远。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程菲心虚极了,硬着头皮说,“我真的只是想吃炸鸡而已。”
周清南挑眉:“你在躲我?”
程菲:“……”
“是怕我又吃你么。”他轻声问。
“……”
轰一下,程菲的脸蛋彻底红了个底朝天。她终于破功,涨红着脸瞪他,嘟囔着说:“大半夜的,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很危险。加上你又有……前科,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听完姑娘的话,周清南似乎觉得有点儿好笑,嘴角一勾便轻笑出声,盯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又想对你干坏事?”
程菲身子一僵,没等她做出反应,男人的唇便又压下来,将她的呜咽和低呼全部吞噬。
两只手也不规矩,溜进后背,无阻无隔,竟然一下就勾住了她脊背位置的扣结。
程菲脸更红,两只手试着挣了下,抗拒却无果,只感觉里头的束缚感骤然消失,起伏雪景铺满地,又被恶劣地捻住粉莓,提高又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
程菲脸红到要滴血,被欺负得泪眼汪汪喘个不停,靠在周清南怀里大口大口呼吸,汲取久违的氧气。
等缓过劲,她又羞又恼,抬手用力打了他一下,斥道:“你下流。”
周清南捉住她的拳头,送到唇边亲了亲,又低头吻她汗湿的眉心,哑声轻嗤:“真要下流,可以弄到你一周下不了床。”
程菲:“……”
周清南其实才真难受得很。
他打心底怜惜她,怎么都没舍得做太过,磨她半天,看起来是解馋,其实不过是取悦她讨她欢心,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半晌,等程菲完全能自己站稳后,周清南将她抱下了料理台。
“你要回去了吗?”程菲小声问。
周清南指腹抚了下她的唇瓣,对那柔嫩的触感意犹未尽得很,“舍不得我走?”
“……赶紧走吧您。”程菲脸烫得已经失去知觉,为了赶紧送走这尊大佛,甚至还直接上手,拽着他的胳膊往大门口推,“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周清南眼底笑意清浅,任由她推着往外走,出去后站定身子,回头瞧她,问道:“你爸妈什么时候回?”
“老家那边还有点事情,说是还要三四天。”程菲下意识老老实实答他话,答完歪了歪脑袋,有点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清南垂眸,脸色沉静地思索了会儿,然后才说:“之后你去我那儿录个指纹,来的时候方便。”
程菲呆住,都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懵懵地问:“录指纹?我上你家去干什么?”
周清南直勾勾瞧着她,反问:“不上我家,难道以后要我当着你爸妈的面,跟你亲嘴?”
程菲:“……”
程菲脖子根都要烧着了,无语,忍不住抬起一只脚轻踹他一下,羞愤:“周清南,你能不能别这么色?你跟我在一起就为了亲嘴吗?”
周清南平静地回答:“还有跟你睡觉。”
程菲:“…………”
程菲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了,黑线脸,用尽全身力气把人往外一推,送出了大门,“走走走。”
周清南:“明天早上七点,我准时过来叫你起床。”
程菲眼珠子都瞪圆了,想也不想地就说:“不要!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不要那么早起来。”
周清南闻声,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会儿,对她说:“你睡觉,我亲你,其实不影响。”
程菲:“?”
程菲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又说:“我们这个小区,左邻右舍之间全都认识,你大白天过来,一下就被人看见了!我爸妈这么保守,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把地下恋男友领回家里,我会挨揍的!”
听见这话,对面的大佬瞬间眉心微蹙,像是陷入了犹豫。
见状,程菲眼睛一亮,觉得有戏,赶紧再接再厉,伸出一根小指轻轻勾了勾周清南的手背,软软地撒娇:“所以你白天就别来了,我等槐叔把吃饭地点定了再告诉你,我们直接晚饭再见,好不好?”
周清南本来还在想事情,让这妮子用指头一撩,酥麻的痒意顿时从手背扩散开,直冲头皮和下腹。
念头又动,他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手背从她指下撤开,回道:“好。”
“ok,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白天暂时躲过一个大劫,程菲心情放松几分,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走吧,你开车来的吗?我送你到楼下停车场。”
“不用了。”周清南冷静地说,“你进屋睡觉。”
程菲费解:“为什么不让我送你?”
“你如果送我上车。”周清南更加冷静地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把你拖进车里再亲一顿。”
程菲被哽住,面红耳赤,道:“满嘴骚话。那你自己走吧,拜拜。”说着就跟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个箭步便闪现回家,反过手,关上了大门。
周清南站在楼道里,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才过去摁亮了电梯按键。
咬着烟,他高大身躯慵懒靠在墙壁上。
对面就是电梯的镜面门,里头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他试图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仿佛隔着瘴气迷雾。
里面的人就是周清南自己。
片刻,周清南忽然自嘲似的勾唇,无声笑起来。
其实梅凤年有句话说得对,干这行当的,哪个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在梅家的这些年,他看遍人间炼狱,历经生死磨难,这副身体早就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沾满了无数的血污和泥泞。
有时照镜子,周清南甚至都认不出自己。
唯有今夜,唯有在那个姑娘面前,唯有在向她袒露心扉的瞬间。
周清南终于听见了自己真实的心跳。
让人如何不沉迷,如何不眷恋?
我污秽,阴暗,伤痕累累,置身深渊,唯有一颗爱你的心,鲜活温暖,还干净得像二十年前的初雪。
我冲破重重枷锁,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你身边,只为让这个故事有一个开头。
即使只是黄粱一梦,即使短暂如流星消逝,即使代价是粉身碎骨。
我也绝不后悔。
我深爱一个姑娘。我要拼尽全力,给她一个故事。
送走周清南,程菲进浴室洗了个澡。
直到回到卧室躺回床上,她的脑子都还处于一种有点眩晕的状态。
今晚的一切都很突然,惊喜,幸福,梦幻,甚至是有些失真。
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程菲握着手机发起呆。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眨眨眼,回过神,指尖微动触亮手机屏,开始编辑消息。
【我恋爱了】
敲下这四个汉字后,程菲心口莫名一阵发紧,轻咬唇瓣,迟疑了会儿,才又轻轻点了下对话框旁边的“发送”键。
咻的声,信息发送成功。
没一会儿,对面的回复便来了。
温舒唯:???
看着好友发来的这串硕大问号,程菲抿了抿唇,正准备回复,一通语音电话却直接拨了过来。
程菲接起来,笑笑说:“夜猫子又不睡觉,当心明天黑眼圈。”
“不是。”听筒里,温舒唯的音量比平时直接高出两个度,像是惊讶到了极点,“你跟谁恋爱了?到底什么情况!”
程菲有点不好意思,沉默半秒,回道:“就我一直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呀。”
温舒唯:“……你们正式确定关系了?”
程菲:“嗯。”
温舒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就刚才。”程菲正色,“我真的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
“……”听筒对面的温舒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数秒后,只能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如果你脱单的对象是个正常帅哥,我这个时候肯定开心死了,会非常真诚地祝你们幸福。可是菲菲,你这个对象……我现在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个黒社会头目?还是像你说的,是个卧底警察?”
程菲笑意不减,回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跟他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什么事?”温舒唯低声,“如果他是个黒社会,哪天黒帮火拼就没了,如果他是个卧底警察,哪天任务失败,也就没了,你以后会一直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明白吗?”
程菲静默须臾,说道:“唯唯,你后悔过和沈寂在一起吗?”
听筒那头,温舒唯没有半秒的犹豫,回答道:“当然没有。”
程菲:“所以你应该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温舒唯一怔。
程菲声音轻几分,道:“唯唯,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做这个决定,早就深思熟虑过了,我喜欢他,喜欢到不在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只想把握当下,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真的不太明白。”温舒唯感到困顿,“你和他之前又不认识,只是去了一次兰贵,为什么忽然就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这一回,程菲捏着手机的指收紧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而后才平静地说:“因为,我怀疑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话音落地,听筒对面的温舒唯瞬间大惊:“你说什么?你怀疑那个坏男人,是你的小哥哥?”
程菲:“对。”
“……菲菲,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太累了?”温舒唯言辞间尽是担忧,“你怎么会有这么无厘头的联想。”
“他有一本画册,还有跟他相处的很多细节,甚至是我对他那种说不清楚的信任感、熟悉感……我就是觉得,他是。”程菲说。
温舒唯倍感无奈:“感觉?光凭感觉,怎么能断定呢。”
程菲微抿唇,又道:“今天,槐叔看见他了。”
温舒唯闻声反应过来什么,道:“……对。槐叔当年和你们一起生活在桐树巷,他肯定是见过那个小哥哥的。”
“不止见过。”程菲道,“槐叔和余叔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小哥哥的记忆不比我少。”
“那……”温舒唯试探地问,“槐叔见到了这个黑老大,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程菲回答:“槐叔没多说,只是约我们明晚一起吃饭。”
听筒对面的温舒唯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温舒唯又低叹出一口气来,苦涩地笑了下:“菲菲,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像个灿烂的小太阳,无惧任何风雨。无论如何,我由衷希望你和你爱的人,都能幸福。”
程菲弯唇,哽咽道:“温老师金口玉言,一定成真。”
陈家槐是个糙汉,向来不喜欢什么太精致太高档的场合,因此,他约两个年轻人吃饭的地方,是城西夜市的一家大排档。
夏季白天长,晚上七点多,滨港的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残留半轮悬在城市的边境线,光芒柔和,将西边的晚霞染成深橘色。
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过去。
大排档这一带人声鼎沸,桌子就摆在露天,食客们大多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喝酒划拳吹牛皮,个个情绪高涨。
不多时,一辆黑色越野驶入大排档附近的地下车库。
副驾驶里,姑娘正掰落座位上方的小镜子,对着镜子仔细抹口红。
开车的男人停车熄火,扭头往身旁看了眼,只见女孩儿浓密的黑色卷发柔顺披在肩头,略施淡妆,明眸皓齿,身上穿件浅绿色碎花吊带裙,一双胳膊瓷白如玉,细而圆,一点也不柴,充满了一种健康又粉润的肉感。
看着莫名撩人得很。
“槐叔酒量很好。”程菲边涂抹口红,边随口说,“今晚第一次跟你吃饭,很有可能会灌你酒,到时候我们两个见机行事,你要是喝不了了,我就假装有什么急事把你救走。ok?”
周清南在旁边直勾勾盯着她,闻声,眉峰微抬,回了句:“我酒量也还可以。”
“那你也不能喝太多。”涂好口红,程菲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这才转过视线看他,正色道,“反正我先告诉你,今晚你要是喝大了,我是不会照顾你的,最多帮你叫一下陆岩。”
她皮肤白,红色唇膏一抹,整个人显得又娇又艳,故意板起脸说话也毫无杀伤力。
周清南被那红艳艳的小唇勾得心痒,倾身贴近她些许,低声道:“当媳妇儿的这么嫌弃自己男人,合适么姑娘?”
“不是嫌弃。”程菲脸微红,声量弱几分,小声嘟囔,“是我觉得……你清醒状态下都老是对我不规矩,我怕你喝醉了酒更可怕。”
周清南扬眉:“在你嘴里,我都不是人了。是禽兽。”
“……也没禽兽那么夸张吧,就是你以前比较冷淡,现在突然这么……热情似火。我还有点不适应。”
程菲顿了下,又想起什么,红着小脸提醒他:“对了,槐叔是个长辈,一会儿在他面前,你千万别又动不动就摸我手亲我脸。保持点距离。知道吗?”
话刚说完,忽觉下巴一紧,被两根长指捏住。
“保持距离?”
周清南视线牢牢锁住她,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懒洋洋道,“一见你就来火,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程小姐倒是教教我,怎么跟你保持距离?”
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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