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纵火 > 第68章 Chapter 68

第68章 Chapter 68


次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周清南昨夜又没睡好,正在洗手间里刷牙洗漱,  一通电话便打进了他手机。

        听见铃声响起,  周清南随手捞起置物架上的手机看了眼。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在他手机的通讯录名单内。

        但周清南却轻微皱了下眉。

        他认出,这是丁琦的手机号。

        丁琦平日里虽然一副油嘴滑舌不着调的鬼样,  但周清南很清楚,  他的这位内勤搭档心思缜密机敏睿智,业务能力出众,  关键时刻从来没掉过链子。

        丁琦行事谨慎,  跟周清南搭档多年来,  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常用号码跟他联系过。

        这是第一次。

        因此,  光从这串手机号便不难推断,  丁琦必定是遇上了什么极其棘手的紧急状况。

        没有迟疑太久,  周清南把牙刷杯子放回架子上,接通了连线。

        周清南神色冷峻,没有出声。

        下一秒,  丁琦的声音便从听筒内传出,  语气复杂地道:“枯叶蝶死了。”

        闻声,  周清南眸光骤凛:“怎么死的?”

        “你也惊讶吧?昨天取完炸弹,  医生明明说只是个小手术,休养个几天就能好。”丁琦说,“结果今天早上人就没了。法医刚尸检完,  判断是中毒导致的急性心梗。”

        周清南蹙眉:“那间病房有特警24小时持枪值守,  谁给她下的毒?”

        “提起这事儿我他妈就窝火!”丁琦的情绪有些焦躁,  说,  “法医在枯叶蝶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一种慢性毒药,  那种毒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严重损伤心脑血管,极大增强心梗的概率,枯叶蝶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急火攻心,一下就着了道。”

        周清南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捏住手机的指蓦然收握,沉声道:“看来,咱们都低估了梅凤年的心狠手辣。”

        “这老家伙,也太他妈狠了!”丁琦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枯叶蝶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居然早就在对她下毒,一边继续利用,一边害人家的命,真不是人。”

        那阵尖锐的刺痛又一次袭击大脑。

        周清南始料未及,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左耳传来一阵耳鸣,出现了刹那失聪,整个人仿佛坠入真空世界。

        电话那头,丁琦说了半天没得到回音,隐约觉得不对劲,不由将音量拔高几分:“哥?老大?你怎么了?”

        这时,周清南的耳鸣症状消失。

        听觉回归,外界的一切声响也悉数钻入耳膜。

        周清南语气冷静而沉肃,没多提半个字,只是道,“那枯叶蝶在死之前,有没有说出什么东西?”

        丁琦想了下,回答:“她对梅凤年很忠心,关于梅凤年这些年犯的事儿,她一句话没说,只是提到了一份u盘。”

        周清南敏锐察觉到什么,立即追问:“那份u盘在哪里?”

        丁琦认真回忆着,“枯叶蝶说,那份u盘她费了很大功夫才从叶海生那儿拿回来,现在,那东西应该在梅景逍手里。”

        当天下午,周清南去了一趟西郊梅府。

        偌大的庄园式别墅各处挂白布,价值连城的羊角宫灯换成了白色纸灯笼,风一吹,左摇右摆,像极了汪洋之上的一叶浮萍,就连值勤的外籍佣兵都一副奔丧打扮,黑西装黑领带,胸前还戴朵素色的白花。

        因庭院正中搭了个大戏台,专业的戏曲演员抹了花脸穿着戏服,在吹拉弹唱中演《白蛇传》,周清南的车只能从戏台侧面绕行,徐徐行至别墅内门前,停下。

        照例是管家徐叔出来迎周清南。

        徐叔今年五十好几,是梅凤年身边资格最老的仆从之一,从年轻时候起就跟在梅凤年身边,为其鞍前马后、伺候起居。

        徐叔早年一直在云城的梅宅做事,是几年前才调来的滨港,替梅凤年守这处家业。

        此时,徐叔眉眼间萦绕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恸色,眼眶微微泛红,形容憔悴,看着像昨晚整宿都没合过眼。

        看见周清南,徐叔挤了下脸皮,扯出个不算笑容的笑,恭谨地招呼道:“周先生。”

        “徐叔。”周清南客气地回了句。他目光扫过戏台上吊着嗓子唱戏的几名演员,轻微蹙了下眉,“这是……”

        徐叔看出他的疑虑,道:“蝶小姐的祖籍在宛阳,按照宛阳的民间习俗,办丧事都要唱《白蛇传》,梅总特地请了宛阳当地的戏曲班子过来。”

        周清南听完,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徐叔又低低叹出一口气,道:“蝶小姐十几岁就进了梅家,认真算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她走了,我这老头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替她多烧一炷香,盼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那么苦命……”

        周清南垂着眸,眼神复杂而晦暗,没吭声。

        这时,徐叔从遗憾悲恸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些。意识到自己多言,他当即将头埋低下去,摊手比请,示意周清南跟随自己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穿过布置成灵堂的别墅正厅,上电梯,去了书房。

        周清南进去时,梅凤年正坐在窗前,微合双眸,安静而闲适地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柔,细密洒下来。

        透过窗户、投在这个黒帮教父面上时,已被庭院中的枝叶肢解得四分五裂,使得他整张面孔半明半暗,光影深浅不一。

        徐叔早就悄无声息退下。

        周清南上前几步,垂眸,低低唤了声:“梅老。”

        闻声,梅凤年眼也不睁地道:“那天我交代你,架枪守在市局对面的大楼,看见她被捕,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开枪?”

        窗外的微风有瞬间止息。

        周清南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回答:“一时不忍心,犹豫了几秒,然后就被条子抢先一步。”

        “不忍心……”梅凤年在唇齿间品咂这三个字,忽地一声低笑,不知是讽是嘲,“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跟她共事这么多年,当然会不忍心、下不去手。”

        周清南:“是我个人的失误,梅老要怎么处罚,我都绝无二话。”

        梅凤年眼也不睁地摆了下手,语气淡漠,“我的小蝴蝶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我把你也给杀了?”

        周清南不语。

        “她当市局是什么地方,能让她想进就进,想炸就炸?我又不是没拦她,是她自己不听话而已。”说到这里,梅凤年睁开眼,垂眸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放进嘴里。

        周清南沉吟须臾,看着梅凤年的背影,道:“现在针对市局指挥中心的袭击再次失败,梅老,神父那边会不会……”

        梅凤年呼出一口烟圈,摆手打断他,语气随意:“我手上刚拿到一份文件。正好,再过十几天就是神父的生日,只要我把这玩意儿给过去,收了这么隆重的一份生日礼物,神父肯定高兴。”

        周清南微微眯了下眼:“什么文件?”

        “西藏十四所出来的宝贝。”梅凤年稍顿,回头看向周清南,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得意与玩味,轻声补充,“一份航母系统的武器资料。”

        闻声,周清南眼底急速掠过一丝阴鸷,蹙眉沉声:“梅老,这种文件可是绝密级别,确定卖货的人靠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梅凤年懒洋洋叼着烟头,笑起来:“知道沈建国么?”

        周清南:“西藏十四所的大政委。”

        “文件就是从他那儿得来的。”梅凤年轻轻笑起来,“只要现在,躺在滨港军区总院icu里的人是咱们伟大的沈首长,这玩意儿就不可能有假。”

        眨眼光景,周清南眸光骤沉,一字一顿道:“您对沈建国实施了暗杀行动?”

        “别说这么严重,不算暗杀,袭击而已。”梅凤年笑容轻蔑,“要怪就怪沈首长的军车太不经撞,让工地上的搅拌车一怼,翻个底朝天,他能活下来也算命大了。”

        边儿上。

        周清南面无表情听梅凤年说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早已攥紧成拳,骨骼都在轻微作响。

        “不过,这玩意儿贵重归贵重,也是块烫手山芋,还是趁早交给神父为好。下个礼拜二,我会在南海公海区设一场游轮晚宴,亲自为神父庆生,顺便给神父献上我精心准备的生日贺礼。”

        梅凤年还沉浸在洋洋自得的情绪中,又抽了口烟,拿夹烟的手指了指周清南,交代,“到时候,你和老四跟我一起去。”

        周清南闻言,冷静地应道:“好。”

        梅凤年:“回去做准备吧。”

        周清南没再说话,面无表情转身,大步离去。

        周清南前脚刚走,端立在走廊暗处的梅四少便移步而出,进了书房。

        “爸爸。”梅景逍垂眸,恭敬地唤了声。

        梅凤年还是保持着坐在办公椅上的坐姿,长腿交叠,闭着眼,正静静聆听楼下戏台上青衣的戏腔,神态很是入迷。

        听见梅景逍的声音,梅凤年应道:“怎么了。”

        “徐叔说,你告诉他,按照宛阳的丧事习俗,每过一个钟头就要给蝶姐上一次香。”梅景逍说,“下一次上香的时间快到了,让我过来请你。”

        梅凤年:“知道了。”

        梅景逍离去。

        这时,戏台上的《白蛇传》唱到了高潮部分,水漫金山寺。

        梅凤年仔细听着,睁开阴沉沧桑的眸,视线不自觉便看向了窗台边。

        风吹花落。

        那株最难养的垂丝茉莉,终究还是谢了。

        两行泪安静滑落,被梅凤年抬手一抹,消失于无。

        凌晨,世纪大厦。

        滨港第一摩天高楼孤独而沉静矗立在夜空中,人站在天台上,这座繁华都市的绚烂与阴暗,便能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

        夜已极深,整座大厦空无一人,空旷的天台上风力极大,凛凛如啸,像是某种兽类濒死的怒吼。

        周清南走上天台时,远远便瞧见两道修劲颀长的背影。

        他脸色极冷也极静,没有一丝表情,径直朝两人走去。

        这头。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丁琦眉毛挑了下,率先回过头。

        看见周清南,丁琦脸上立刻绽开一朵比菊花还灿烂的笑颜,扬手热情似火地招呼:“老大,这儿这儿!”

        周清南踏着步子过来,直到近到两人身前,丁琦身旁的高个儿青年才总算转回头,露出庐山真容。

        这人身形高大而笔挺,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底下裤子宽松,一双腿长度逆天。五官长得极其出挑招摇,既美又俊,嘴里咬根烟,看着匪气与正气并存,绝非等闲角色。

        看见周清南,对方眉峰略微一扬,视线不露声色地便扫视完一圈。

        两个同样高大冷峻的男人就这样无声对视,淡淡打量着对方。

        “咳!”

        这时,旁边的丁琦用力清了清嗓子,跟春晚主持人似的,换上一副字正腔圆的播音腔,道,“接下来,就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没等一旁的小丁同志把话说完,他身旁的高个儿男人便先一步开口,将丁琦打断。

        “中国人民解放军蛟龙突击队,沈寂。”说完,沈寂朝周清南伸出右手,“幸会。”

        周清南顿半秒,也把手伸出去,没有语气地说:“中国国家安全局特勤大队,余烈。”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

        只有风亘古不变地吹。

        沈寂平静地注视着周清南,周清南也沉默地瞧着沈寂。眼神交锋,一时间,二者谁都没有说话。

        “欸,你俩能不能别在这儿惺惺相惜?能不能别在这儿深情对视?”丁琦在旁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酸不溜秋道,“就跟你俩是哪部电影的双男主、终于完成世纪会面似的,完全拿我当空气啊?”

        沈寂瞥丁琦一眼,凉凉道:“老丁,知道为什么你身手这么好,你们领导还总是不让你出外勤吗?”

        丁琦茫然:“为什么?”

        沈寂抬手,拿指尖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儿,淡道:“因为你这里缺根筋。”

        丁琦:“……”

        丁琦黑线脸,抬手扯了下沈寂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够了啊,在我哥面前给我点儿面子,将来我的外勤之路还指着这位爷带飞呢。”

        说完,丁琦也不等沈寂开口,又挤出个甜美笑脸凑到周清南边上,神神秘秘道:“哥,您看我这办事效率高吧?您说要见沈队,我这立马就把人给您请过来了,要知道,这可是沈寂沈大佬啊,威名响彻三军,海上利剑超级杀神,一般人想见都不可能。”

        周清南面上神情淡漠,看着沈寂,说:“我见过你。”

        此话一出,沈寂和丁琦都面露讶色,感到有些困惑。

        周清南:“在我女朋友的手机上。”

        丁琦:“……?”

        沈寂:“……?”

        “你,在你女朋友手机上。”沈寂眉峰挑高一寸,竖起根大拇指,反过来一指自己,“见过我?”

        “对。”周清南语气懒漫而平淡,“当时你和你媳妇儿在迪士尼看烟花,照片还是我女朋友拍的。”

        沈寂听出些许不对劲,眯起眼,沉声:“你女朋友的名字,难不成是叫……”

        “程菲。”周清南说。

        听见这个名号,沈寂低眸,没有表情地回忆半秒,想起来了——程菲,他宝贝亲老婆的亲闺蜜。

        边儿上的丁琦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脑袋向左扭,看看周清南,又向右扭,看看沈寂,眉头打起一个结:“什么跟什么。我的两个好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合着俩嫂子还认识?你们什么缘分啊!”

        沈寂和周清南都没闲工夫满足小丁同志的好奇心,闲聊两句后便说起正事。

        周清南眉眼冷肃,询问:“沈队,沈政委现在病情如何了?”

        听见这话,沈寂眼底急速浮起一丝诧异。

        但仅仅两秒,他便反应过来,沉声切齿道:“袭击我爸的幕后主使,是梅凤年?”

        “没错。梅凤年不仅派人袭击了沈政委的军车,还从令尊抢走了一份西藏十四所的绝密文件。”周清南说。

        沈寂静默须臾,道:“谢谢关心,今天上午刚脱离生命危险。”

        听见这话,周清南稍微放心几分,这才继续道:“下周二,梅凤年会在南海公海区域设下游轮晚宴,为红狼神父庆生,那份文件,就是梅凤年准备献给神父的礼物。”

        “操!”丁琦听得暴怒,“这龟孙子脑子里全他妈是大粪吧?把咱们国家的航母资料当生日礼物送给一个邪教头头?一旦这份资料流进红狼组织,神父反手就会把这东西卖给我们的敌国!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沈寂沉吟须臾,抬眸看周清南:“你是想,下周二的游轮晚宴,咱们里应外合,把梅凤年和红狼神父给一锅端了?”

        周清南眸色极冷,淡淡地说:“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往上报。”

        “那还等什么?”丁琦接话,“只有几天了,上头肯定还要开会审议,咱们一秒钟都耽搁不起。”

        周清南撩起眼皮,目光依次扫过丁琦和沈寂,沉声:“既然两位都没异议,那我们就走程序上报,等老总们下命令了。”

        丁琦和沈寂同时点头:“嗯。”

        程菲小时候喜欢看少儿频道。

        电视里的主持人在栏目收尾时,总是会用一句“欢乐的时光总是匆忙”来当结束语。

        程菲几岁时什么也不懂,初闻只觉不舍,直到二十五岁时再去品读,才发现这简单的寥寥数字,当真道尽了生活的真谛。

        这短暂的几天时光里,她和周清南一起做了很多事。

        白天,她忙着台里的工作,没有办法跟他见面,他们就用微信联系。

        聊天对话框里,随手一翻就是各种肉麻又土味的情话。

        这些情话,百分之九十都是程菲从网上抄来,发给周清南的。

        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我喜欢你”啦,什么“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缺点你”啦。

        对于这些土得掉渣的情话炮弹,周清南经常都是看看就过,极偶尔的时候,会回她一些更土更腻歪的,主打一个“妇唱夫随情比金坚”。

        白天发土味情话互撩,晚上,当然就是见面约会。

        他们一起去手工店做黏土,做着做着打起仗来,把泥巴糊对方满身;一起去私人鱼塘付费夜钓,钓完将小鱼放生时,还幸运地遇见了一群萤火虫;一起去玩游乐场的夜间场,十指紧扣坐过山车,在失重的冲击中放声大笑。

        约完会,就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做坏事。

        经过一段时日的“深度练习”,周清南的吻技已经愈发娴熟。

        回回唇齿交缠,程菲都会被他亲得目眩神迷。

        手软,脚软,全身都软。

        仿佛她整个人是被丢进烈焰中的一块冰淇淋,快要被灼烧到化掉。

        对于这一点,程菲尤其佩服这个男人的忍耐力——那样的亲密程度,有时她一个女孩子都会全身燥热受不了,想让他更进一步,他却硬是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最多,就是把她压在方向盘上吃一吃。

        程菲有时候会故意激周清南。

        她会在被他吃到浑身卸力后,满脸绯红又媚眼如丝地抱住他,搂着他的脖子,嗓音娇嗲一声一声地喊“忍者神龟”,“神龟兄”。

        周清南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

        然而,即使是让这小妖精折磨得全身紧绷,青筋突起,充血到快要爆开,他也没真的做到过最后一步。

        周五一转眼就到。

        萧山和滨港市去之间有高铁专线,开车反而更慢,因此这一日,程菲早早便打卡下班,与她的神龟男友一起来到高铁站。

        高铁不愧是中国速度的具象化体现。

        行驶速度飞快,一路火花带闪电。

        程菲和周清南晚上七点上车,九点过几分便抵达了萧山高铁站。

        为了游客的安全,萧山风景区明文规定,不允许夜爬。因此两人只能先到达附近的小镇,找了个小店落脚。

        托萧山的福,山脚下的小镇也得以升天,兴起了无数服务年轻人的商业。

        小酒馆,咖啡厅,风格迥异的民宿,应有尽有。

        这天晚上,程菲和周清南入住的是一家以“星空主题”为特色的民宿客栈。

        民宿老板是一对从京城大厂回来的小情侣,热情周到,颇有几分性情中人的豪爽。

        得知程菲和周清南次日没有驾车需求,还顺手送给了他们一壶酒,并笑嘻嘻地介绍:“这是萧山的特色米酒,度数不高,晚上喝点小酒再举头望星空,会更有意思哦。”

        程菲本想婉拒,可抬头看见老板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不好意思了,默默把酒接过来。

        办理好入住,两人回到房间。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映亮夜空,像是银河落在人间的眼。

        一进门,程菲便被屋顶上方的透明星空顶给惊艳,低呼出声:“好漂亮。”

        原本,程菲想到第二天还要早起爬山,并不打算喝老板娘送的米酒,可在看见这片璀璨星河的刹那,她的主意改了。

        于是,数分钟后。

        当周清南洗完澡,赤裸精壮上身、只穿一条拳击短裤走出浴室时,看见的便是如下一幕:

        年轻姑娘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轻薄睡裙,盘腿坐在星空顶下的小木桌旁,单手托腮望着他,桌上还摆着两杯已经倒好的米酒。

        她先洗的澡,乌黑浓密的卷发吹得半干,几缕还是湿的,柔润又服帖地黏在雪白肩头。月色遥映下,她脖颈修长,肩线流畅,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像个跌落凡尘的精灵。

        如此灵动纯美,而又诱人。

        周清南一眼看过去,不由微怔,呼吸都出现一刹凝滞。

        “我已经小酌半杯了。”程菲冲他眨了眨眼睛,笑意促狭,“客观评价,这酒真的挺好喝。”

        周清南把擦头发的毛巾丢旁边,走过去,弯腰坐在了她旁边,道:“悠着点儿,别又喝多了。”

        程菲往他凑近了点,笑吟吟的:“你很怕我喝多吗?”

        姑娘刚洗过澡,体温一蒸,身上那股清甜的淡香便更浓郁,贴近上来,香味儿就像带了魔力,放肆挑逗着周清南的感官。

        他不惯她,手臂勾着那段小腰把人拽过来,直接放到大腿上,裹住她的下巴抬高几分,低眸瞧她,道:“喝多不怕,怕你引诱我犯罪。”

        “哇,你猜得真准。”程菲小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贴过去,在他脸颊上软软蹭了两下,仍旧笑眯眯,“我就是要让你犯罪。”

        周清南挑眉,直勾勾盯着掌心里那张小脸看。

        程菲心跳又急又重,明明紧张到极点,却还是故作镇定,也直勾勾仰视看他。

        咫尺之遥,男人湿润的黑发下眼眸漆黑,里头的暗潮翻涌滔天,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吞没。

        对视了约莫五秒之久,程菲嘟了下嘴,正要说话,一个吻却已铺天盖地压下来。

        周清南抱紧怀里的姑娘,异常狂热地索吻。

        她唇齿间有米酒的甜香,酒精混着高粱的甘,让人很迷恋。

        越吻越深。

        亲着亲着,顺理成章就到了床上。

        程菲脑子很迷糊,恍惚间感觉到唇被放开,然后,那阵微凉的气息便开始下移。

        从脸颊,到脖颈,从心口,到腰腹。

        她用力皱起眉,齿尖咬住指尖。对那种感觉明明已经不陌生,但每次经历,还是难耐得想死。

        周清南眸色沉得像两口墨,握住姑娘纤细的腰肢,温柔地钳制,强势地索取。

        深深地吃,重重地舐。

        太熟悉她点滴,没一会儿,嘴里便被喂入满满的甜浆。

        等猛烈的风浪平息,她已软得没有一丝力,视野里也像蒙着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稀里糊涂间感觉到右手,被男人修长的大手握住,直往下……

        一个得天独厚体力旺盛,一个十分的菜,却又十分的爱玩。

        颠鸾倒凤春色绵绵,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两点。

        程菲是真的连睁开眼睛的力都没了。

        她像只水里捞起来的小白鱼,被周清南裹在怀里,肌肤相亲,四肢交缠,脑袋枕在男人紧实的胸膛上。

        耳畔是他的心跳。

        规律,有力,而又沉稳,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符。

        正缓着,让她生不如死好几次的始作俑者大掌轻抚着她滑腻的脊背,竟冷不丁嗤笑出声。

        程菲:“……”

        程菲两颊都潮红未消,瞪他。

        “水做的小宝贝。”周清南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晃了下,“又娇又没用。”

        “……”

        “光是嘴伺候两下都虚成这样,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天天勾引我上你?”

        “…………”

        程菲满脸通红,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恼怒之下,只能抬手狠狠拧了把他的手臂,来泄愤。

        周清南笑,在她唇瓣上用力吻了吻。

        她故作嫌弃,轻哼了声,拿手背使劲地擦。

        他挑眉,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吻。

        她也锲而不舍地继续擦。

        这样往复循环好几次,终于两个人都没忍住,抱在一起放肆地笑。

        屋顶的玻璃天窗外,繁星愈发密集,星光闪烁。

        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正好照亮程菲的脸。

        她轻皱了下眉,抬手揉眼睛,醒了过来。

        睁开眼,最先映入视野的便是一副冷白色的胸膛,肌理修劲而线条分明,胸肌轮廓明显,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陈年伤痕。看起来很性感,也很野性。

        清晨刚睡醒,程菲脑子懵懵的,还有几分回不过神。呆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家,而是在去萧山求平安符的旅途中。

        想到这里,程菲捏被子的指收紧几分,双颊泛起红云,眼帘悄然掀高几分,顺着那副赤条条的精壮胸膛往上,扫过男人微凸的喉结、修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颔,最后看见一张双眸轻合的睡颜。

        周清南仍在沉睡。

        他平日眼神冷静凌厉,此时闭着眼,浓密的眼睫低低垂掩,像两把纯黑色的小扇子。少了目光的威慑感,整张脸的精致美感便被极大地放大突显,比往常看着要温和许多,也柔许多。

        程菲盯着睡梦中的男人看了会儿,心中甜甜的,看眼床头柜上的时钟,见时间尚早,便打算自己先起床。

        如是思索着,程菲便动身准备起来。

        刚有动作,发现身体动不了。

        程菲怔愣,目光无意识下移几寸,这才看见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正环在她的腰上,将她搂得死紧。

        她两颊的温度更高,默了默,接着便伸出双手捉住那条手臂,小心翼翼地掰开、抬高,脱身离去。

        然而,还没等她光秃的脚丫接触地面,腰间便蓦然一紧,被一股大力给勾回去。

        周清南将偷偷溜走的小娇娃重新捞回胸前抱住,眼也不睁地道:“干嘛去。”

        大约是还没睡醒,他声线里夹着浓浓鼻腔音,听起来低沉而浓郁,紧贴着程菲的耳朵响起,莫名便令她心尖发颤。

        程菲有点窘,轻声支吾着说:“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等我收拾完换好衣服再来叫你起床的。”

        “你没有吵醒我。”周清南缓缓睁开眼睛,瞧她,“是我自己醒的。”

        他的睡眠本就极浅。事实上,在怀里的姑娘醒来的同时,他便跟着醒来了。

        “哦……”程菲应了句,摸到男人横在她腰上的胳膊,轻轻掰了下,双颊滚烫地说,“光爬山就要大半天,我还要化妆,真的必须起来了。”

        周清南眉眼慵懒,不说话,手也不松,唇循着她的耳廓游移浅啄,然后轻轻一口,含住她细嫩朱红的耳垂。

        程菲娇呼出声,脸更红,抬手去掐他脸。

        闹了会儿。

        姑娘一双大眼湿漉漉,小腰款摆,雪白的脖颈肩头也都成了薄粉色,咬着男人的手指呜咽出声。

        又给了她一次,周清南才意犹未尽将头抬起来,在她绯红的脸蛋上沉喘着吻几下,放了人。

        萧山这地方,程菲从小到大来过好几次,都是跟蒋兰女士以及蒋女士的朋友们。

        跟一帮子中年阿姨出门旅游,少不了就要充当摄影师,沿途给蒋女士等人拍拍照录录视频,在程菲的记忆里,每次她从山脚爬到太公顶,至少都需要四个多钟头。

        跟周清南一起,爬山效率明显翻倍。

        两人早上八点半开始往上爬,中午十二点不到就已经抵达太公顶。

        千年神树还是老样子,巍峨参天,作为这个时代最沉默也最公正的见证者,见证着这片土地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程菲带着周清南来到神树下,又一次见到了空镜法师。

        “大师好。”程菲朝空镜法师作了个揖,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空镜法师虽然已经七十好几,但仍耳聪目明。见这位漂亮的小姑娘长得面善又眼熟,空镜思索几秒,就笑了起来,恍然:“哦,是小施主啊,你母亲近来可还好?”

        “托您的福,我妈一切都好。”程菲说着顿了下,接着便伸手揽住周清南的胳膊,将他带到了空镜法师跟前,脸色微红,道,“大师,我今天过来是陪我男朋友请平安符的,麻烦您了。”

        空镜闻言,目光便望向了眼前的冷峻青年。

        周清南眉目疏冷,打了个招呼:“大师您好。”

        空镜上下打量这年轻人一番,见对方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人中龙凤,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好。”空镜笑容和蔼,“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不多时,一枚在佛前开过光的平安符便交代了程菲手里。

        程菲欣喜不已,朝空镜法师连连道谢,随后便一边端详手里的平安符,一边往千年神树底下走。

        太公顶的气温比山脚下还要低,风中也夹杂着丝丝寒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厚外套,到了树下抬眼望,在满树垂挂的姻缘卡和清冷山风中,看见一道料峭而孤静的背影。

        周清南站在悬崖边上,正面无表情地抽烟,万丈深渊与葱郁万木,尽皆匍匐他脚下。

        “我最讲信用了。”程菲嘴角轻轻往上弯,捏着平安符走过去,“平安符请好了,以后可别再说我吹牛,给。”

        听见姑娘的声音,周清南眸光微动,掐了烟,回过头。

        程菲把平安符递给他。

        周清南伸手接过。

        一枚三角形的佛符,精致小巧,上面写着好些不明意义的梵文。和她的那枚一个模子刻出来。

        “谢谢。”周清南低声道。

        “不客气!”程菲冲他笑,眉眼弯弯,促狭地杨扬眉,“下周旅行的时候,多请我吃几顿大餐就行。”

        话音落地,山顶的风忽然变得更大。

        周清南眼神沉而深,像是含了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他注视着姑娘飞扬的发丝,灵动的双眸,像是要将关于她的一切都烙进脑海。

        对面,程菲察觉到他的异样:“你……你下周没时间吗?”

        “没关系。”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仍是笑,“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去。”

        周清南忽然说:“程菲,去看雪吧。”

        程菲闻言,略微一愣。

        “我给你买好了去哈厝的机票。”周清南很淡地弯了弯唇,右手轻抚上她脸颊,“好姑娘,到了哈厝,向北一直走,你就能看到世上最美的雪。”

        仿佛是感知到什么,程菲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冷。

        她怔怔望他须臾,紧接着便猛地上前,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他。沉默地,安静地,倔强地,用尽全力地,紧紧抱住他。

        周清南亦收拢双臂,将她护入怀中。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重要。”程菲低声呢喃,不知何时起,双眼竟模糊一片,“我知道,我不能阻拦你,也拦不住你。”

        周清南眼底瞬间赤红,合上眸,深深亲吻她的发。

        “所以,这次我还是会让你走。”

        “但是你要记住。”

        姑娘嗓音轻而柔,被太公顶的风吹得四散天际,每个字音,都深深凿进男人心底。

        她说:“余烈,这辈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放开你的手。就这一次。”


  https://www.biqivge.cc/book/55259076/3030296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