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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Chapter 85


程菲眸光突地一跳,  对余烈的话感到意外。但她转念间又想起余烈说今天局长找他谈过话,聊了有关余明城的事。

        很显然,  这前后发生的两件事,  存在某种关联。

        程菲心头思索着,紧接着便朝男人点了点头,没有提出质疑也没再多问。

        “晚餐想吃什么?”余烈手掌轻抚她脸颊,  语气淡淡的,  眉眼神色温和。

        “吃面旗子吧。”程菲冲他弯唇,笑意清浅而又柔。

        余烈扬了下眉,  “怎么忽然想吃这个。”

        “我是觉得,  你这么久没回过哈厝,  应该会想念家乡的美食。”程菲轻声说,  “我之前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家西北菜餐厅,  很地道,  做的面旗子跟我当年在哈厝吃到的几乎没差别。所以想带你去。”

        余烈嘴角细微勾了勾,目光笔直而带笑色地瞧着她,散漫回道:“可以啊小程同志。你这女朋友当得挺称职,  越来越了解自家男人了。”

        程菲被他说得脸热,  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正色道:“不许贫嘴。都八点多了,  幸好新区这边离白鹤公墓不远,吃完饭赶紧走。我今天要回家,太晚了我妈会担心。”

        余烈低声:“不回行不行?”

        程菲当然知道这人打的什么注意,  脸蛋瞬间更红,  瞪大眼:“当然不行。我都跟我妈说了!”

        “我就随口一问。”余烈在她软滑的脸蛋上轻掐一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能硬把你扛回我屋里?”

        程菲耳根子滚烫,  别过头,  闷声自言自语似的吐槽,“你这么禽兽,又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余烈半眯眼:“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程菲干笑了声,忙颠颠又扯起别的,把话题转移开。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全国各地的大城市都还没大规模搞扩建那会儿,只有三环以内是滨港。可随着各项民生工程与基建设施的落地,如今的滨港已将近15000平方千米。

        全市下辖15个市辖区、6个县、代管7个县级市。

        白鹤县位于滨安新区以南,紧挨着滨港的绕城高速,离程菲工作的电视台大厦不算远,加上晚间路况畅通,驱车过去也就二十来分钟。

        程菲带着余烈吃完晚餐,接着便重新回到车上,往白鹤公墓去。

        夜浓如墨,黑色越野在绕城高速公路上飞驰。

        余烈两手随意掌着方向盘,目光冷而静,深若沉潭,平视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程菲坐在副驾驶这一侧,正用手机回复着徐霞曼发来的微信消息。

        回完,熄灭手机屏。

        正说闭眼小憩片刻,脑子里却忽地想起什么,程菲一滞,眼帘唰一下又重新睁开,坐正身子望向驾驶席上的冷峻男人。

        察觉到身旁姑娘的眼神,余烈开着车,眉眼神态纹丝不变,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程菲眨了眨眼,表情有点儿复杂,沉吟半秒才小声试探着道:“……我们好像忘了准备东西?”

        话音落地,余烈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没有出声。

        程菲目光在余烈侧脸上细细打量,见这位大佬眉头微皱一副看起来有点不爽的样子,心头顿时一沉——坏了,她该不是说错话了吧?

        在正常情况下,做晚辈的去祭奠先人,怎么都得准备点儿祭祀用的酒水吃食。

        不过……

        这位大佬和那位神秘余叔叔的关系,貌似并不正常。

        想到这里,程菲咬了咬唇瓣,立马又挤出个有些干巴的笑来,改口道:“其实不准备东西也行,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料程菲这句话刚说完,一旁的余烈却冷不丁出声,轻描淡写地问她:“你是说祭品?”

        程菲还沉浸在自以为说错话的不安中,不知怎么搭话。

        余烈:“后备箱里。”

        “……”程菲闻声,整个人都愣住,错愕地微微睁大眼睛。

        “我查过,白鹤公墓不允许明火祭祀。”余烈说着,侧目平静地瞧了她一眼,“所以我只准备了一束花,一瓶酒,和一碗肉。够么?”

        程菲怔怔看着余烈,好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点头:“……应该差不多。”

        余烈便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淡淡道:“那就行了。”

        初秋的夜风凉意幽幽。

        黑色越野平稳驶下高速,拐过一个弯,一条小路便在路灯暖橘色的光线下显露出来。

        穹顶之上风吹云动,菜田里的青叶杂菜在晚风中温柔摇摆,像一只巨大的手,带着温情和善意抚过这个寂静世界。

        越野车开进小路,车尾灯的光芒转瞬即逝。

        背后上方处,一株参天梧桐树矗立在荒地里,繁密的枝叶被一阵烈风吹得往一侧倒去,后头一个已经斑驳脱色的深蓝色指示路牌被洒上月光。

        【白鹤公墓】

        晚上九点半多,星月沉寂。

        一个老大爷披着军大衣、咬着叶子烟,骂骂咧咧地从值班室里走出来:“我说你们这两个年轻人,真是不懂一点儿规矩。人家扫墓看望老先人,都是白天!哪有大晚上跑来祭祀的?”

        说话的大爷姓杨,是白鹤公墓的守墓人。

        眼见老大爷满口的怨气,程菲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当即赔上笑脸,道:“不好意思啊伯伯,我们是外地回来的,明天天没亮就得去赶飞机,白天又没时间,只能晚上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边儿上的余烈一句话没说,随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还没开封的烟,捏手里给大爷递过去。

        别看大爷一把年纪,眼神倒钻。

        认出余烈手里拿着的烟是软壳华子,他眼睛一下就亮起来,脸上所有的不爽表情也在眨眼间一扫光,伸手把那包软中接过来,变脸比翻书快,乐呵呵回:“年轻人有孝心,好事儿啊,也不是不能理解。”

        程菲见状,顿时朝守墓大爷露出个感激笑容,说:“谢谢伯伯。”

        “不客气。”大爷态度好得多,冲两个小年轻摆手,叮嘱道,“去吧,动作快点儿,我每天十点钟就准时关大门。”

        “好嘞。”

        墓区这边的气温似乎比外面要低些。

        余烈拎着装着祭品的塑料袋走在上行石阶上,程菲则安安静静跟在他旁边。

        走了没几步,程菲紧了紧身上的开衫外套,忽然鬼使神差般问出一句:“你上次来看余叔叔是什么时候?”

        余烈闻言,淡淡摇了摇头,“没来过。”

        “……”

        这个答案既在程菲的意料之外,又在程菲的意料之中。她心情莫名变得有些沉重,看向余烈的目光也多出几分心疼,“一次都没有?”

        “没有。”余烈回答。

        在余明城夫妻相继去世后的这二十年中,余烈每隔三年会暗中去祭拜一次余母,而这所埋葬着余明城骨灰的墓园,余烈确实一次也没来过。

        就连余明城在白鹤公墓的墓位号,余烈都是今天下午给槐叔打了个电话,才从槐叔口中得知。

        郊区一带没有高楼,冷风不受约束,凛凛穿梭在树丛墓碑之间。

        但因为一直在走上坡路,活动量大,程菲并不觉得冷。

        等走完这一长串石台阶时,她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白鹤公墓的墓区很大。

        程菲此前也没有来祭奠过余明城,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站定后,她轻喘了口气,正准备问余烈后面应该怎么走,一侧头,却看见那道笔挺修长的身影,在石阶左侧的一座墓碑前,停了步。

        “……”

        程菲见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是沉默地走上前,静立在余烈身后。

        墓区四处都有路灯,暖色调的橘光从高处洒下,照亮墓碑上的刻字,和黑白照片上,那个面容英俊而温和的男人。

        余烈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笔直注视着照片上男人的脸,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沉淀着太多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情感。

        片刻,他合眸,沉沉吐出一口气,而后便从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一束新鲜雏菊,摆在了墓碑前。

        接着是一瓶高度白酒,一碗已经冷透的红烧肉。

        “其实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余烈垂着眸,忽然开口,语气随意而淡漠,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说,“不知道他爱喝什么酒,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看见墓碑旁长出来几根杂草,余烈随手扯去,接着说:“只是隐约记得,一次我妈做红烧肉的时候,他好像多吃了一碗饭。所以我就当他爱吃这道菜。”

        月凉如水,风轻轻地吹。

        程菲不知道余烈这些话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因此并未搭腔,只是也蹲下身,边和他一起清理杂草,边做一个安静尽职的聆听者。

        “小时候他总是不着家,经常一出门就消失好几天,回来的时候也都很狼狈,不是被人打掉了几颗牙,就是身上多出来一道血淋淋的伤。”

        “我妈每天担惊受怕吓得半死,经常和他吵,跟他闹,说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还威胁他说,他如果再在外面混,我妈就要抱着我一起跳河。”

        “再后来,他忽然说要带着我们到滨港生活,我妈本来还高兴了一阵子,以为他终于幡然醒悟学好了,打算找个正经活计好好过日子。”说到这里,余烈忽然一扯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谁知到了滨港桐树巷,他把我跟我妈往桐树巷那个小平房一塞,转头就他妈找小姐去了。”

        啪。

        余烈将扯下来的一把杂草狠狠丢进旁边的泥地,猛然抬起眼皮,再次望向墓碑上的男人。

        “你知道么。”余烈死死盯着他,沉声道,“你这人做丈夫、做父亲,是真的烂透了。”

        照片上的男人仍旧眼神清冷,温和地与余烈对视。

        “没错,我恨你。”余烈嗓音更低,语气冷若寒霜,“这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恨你。是你让我在十来岁的年纪就历遍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差点毁了我,也是你,间接害死了我妈。”

        “我恨你,恨到厌恶自己的姓氏,厌恶自己身上流着的每一滴血,恨到连提起你的名字都嫌脏。”

        “我甚至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是你余明城的儿子,为什么我会有一个你这样的父亲。”

        背后,程菲心疼不已,鼻子一阵酸涩,视线便模糊起来。

        她眼角有热泪涌出,伸手从侧面轻轻环住男人的肩背,抱住他,柔声哽咽着道:“都过去了,余烈,别再说了……”

        余烈陷入了良久的静默。

        好一会儿,他却又埋下头,轻颤着双肩低低笑起来,笑声里不闻丝毫愉悦,而是充满着一种混杂着讽刺与自嘲意味的苦楚。

        “国安线人……”

        “国安线人……”

        “我怎么都没想到,咱俩居然还是半个同行。”余烈笑出了声,眼底却早已赤红一片,“为了一个任务,命没了,家没了,一个杀人犯的骂名背了二十年。余明城,你真够伟大的……”

        听见这话,程菲猛地抬起头,神色震惊万分。

        余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将喉头深处汹涌的泪意咽回。继而弯下腰,拾起墓碑前的酒瓶子,随手将瓶盖拧开。

        “这辈子没敬过你酒,这一杯,给你补上。”

        他说着,腕骨微动,透明的酒液洒一地。

        辛辣浓郁的酒香在空气里涌动,程菲被熏得眼睛更酸,终于克制不住情绪,一眨眼,两行热泪便沿着脸颊滚落。

        “你依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依然亏欠我和妈太多太多。”余烈的嗓音飘入初秋的晚风,被吹到遥不可及的未知的远方,“但是,除了我们,你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

        “我不恨你了。”余烈平静地说。

        稍顿,又细微牵了牵唇,淡声重复,“爸,我不恨你了。”

        话音落地,自然不会有回应。

        整个世界仍旧寂静无声。

        玻璃瓶的白酒还剩三分之一,余烈垂了眸,将盖子重新拧上。而后便侧眸,牵起身旁姑娘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前。

        “手怎么这么冷。”掌心的触感柔软而微凉,余烈轻微拧了下眉,将她两只小手一并拢进怀,低声问道。

        “刚才风有点大。”男人胸口的温度炽热滚烫,程菲眼睛和鼻头都还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试着把手往回抽,嗫嚅道,“……在余叔叔面前,你别对我拉拉扯扯,不好。”

        余烈:“有什么不好,我爸这会儿不知道多高兴呢。”

        程菲:“……高兴你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耍流氓?”

        余烈在她脸蛋上轻捏一把,嗤道:“当然是高兴我第一次来,就给他带个这么漂亮优秀的儿媳妇。”

        程菲闻言,脸蛋瞬间更红,胳膊肘轻轻一搡,将余烈推边上。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装,清清嗓子打扫喉咙,而后转过身,面朝墓碑站定。

        “余叔叔,您好。”程菲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弯弯唇,朝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甜美又端庄,“我姓程,叫程菲,是余烈的女朋友。现在是一名导演,在滨港电视台工作。我爸爸和您是朋友,我们以前都住在桐树巷,您应该对我有点儿印象。”

        那头。

        余烈耐着性子等这姑娘做完自我介绍,随后便揽过她腰肢往怀里一带,看向墓碑上的余明城,轻轻勾起唇角,说:“爸,这是程菲,你认识的。以前程叔家那个水灵灵的小粉团子。”

        “她是我女朋友,你未来的儿媳妇。”余烈道,“也是你儿子,这辈子唯一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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