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谁是谁的谁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认亲可谓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能知道云麾将军的小舅子居然会在温峤手下做事呢,偏这两个人也都是一脸彼此不知情的模样,坐在上首的飞尘将军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景飞鸾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他的小舅子居然跑到温峤账下去做事,其中有何目的和用心,实在让人不得不深想。
安乐公主更是想不到自己无心插柳,居然能炸出这么一大片风月来,她眼睛转了转,目光牢牢钉在景飞鸾身上,故意问:“哦?云麾将军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有了妻室?”
景飞鸾正色道:“是,我与夫人是青梅竹马。”
安乐公主呵呵笑,“想不到云麾将军还是个长情之人。”
正僵持间,门外侍从们鱼贯而入,原来是送来南域时新的水果上来,此外还有大群衣着鲜艳的歌姬舞姬从帐篷两侧涌入,乐师也跟了进来。
这些人自然是早就吩咐了让他们来表演助兴的,景飞鸾见此,连忙对纪蓉说:“来我这里坐。”
温峤转头看了纪蓉一眼,也对她道:“你跟我来。”
纪蓉左看看右瞧瞧,对温峤委婉道:“我先去同我姐夫说几句话。”
温峤瞪她一眼:“你找到你那个‘姐夫’,马上就不听我的话了么?再怎么说,你如今也是我的亲随。”
纪蓉皱了皱眉:“温峤,我找他找了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温峤没料到她这么直白的拒绝自己,猝不及防露出受伤的神色:“纪还真?”
见他这般,纪蓉心里一软,放柔了声音:“我就去同他说几句话,等会儿再回来与你解释,好么?”
温峤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再多说,转头走回自己的位子,闷头坐下,自顾自倒酒一饮而尽。
此时乐声悠然传来,舞姬踏步上前走到正中,扭动起曼妙的腰肢,香气顿时弥漫整间帐篷,不少将领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子了,乍然见到这般的活色生香,一个个都看直了眼,唯有景飞鸾拉着纪蓉坐在自己身畔,一双眼睛并不看她,而是看向桌面,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无从说出,只是静默着。
纪蓉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这会儿真的来到他身边了,也是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只是呆呆看着景飞鸾。
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稍微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纪蓉心知肚明那个安乐公主必定还在时不时的注意自己,深呼吸了几次,才轻声说:“对不起。”
景飞鸾握紧拳头,看着自己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雪白鱼汤,在西域能吃到鲜鱼十分不容易,他没说别的,而是把碗挪到纪蓉面前:“你晚上吃东西了么,先喝碗汤垫垫肚子。”
纪蓉没好意思说自己吃了红烧兔兔,既然景飞鸾给她鱼汤喝,就说明没有真正怪她,她自然不可能同景飞鸾见外,拿了勺子舀起汤喝了几口,赞美道:“味道不错。”
景飞鸾脸上严肃的神情略微淡了几分,忍耐着没有伸手去摸她的脸,而是说:“你来了多久了?”
纪蓉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景飞鸾看她一根根指头被压下去,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了一般,居然已经来了这么久了么?而他对此一无所知,就让她一个女子假扮成男人,在这军营里面苦苦寻觅。
纪蓉自己数着数着也乱了,她忽然瞧见景飞鸾的神色,永远举止闲雅,如同闲云野鹤般的人,脸上居然露出了愧疚和痛苦的神色,虽然一闪而逝,但他的下巴紧绷起来,眼神也是黑黝黝的,像是深海一般的幽静。
“飞鸾。”
她放下手,小声唤他:“飞鸾?”
眨了一眨眼,他微微抬起眼眸。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担心你了,所以才自顾自来找你。”
景飞鸾听她说话,看着她瘦了很多的样子,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这一回安乐公主没有叫她来,要等到什么时候,两个人才能相见?
是不是她就要一直扮成男人,在军营漫无目的的找自己?
她吃了多少苦才跨越那么远的距离来到西域,来到安兴城?
那个温峤……他似乎是对她……
他抬眸冷冷看了一眼闷头喝酒的温峤,不,这不是他可以接受的结局。
纪蓉是他的,只会是他的,绝不会是任何人的。
桌案下的阴影里,他的手瞧瞧伸过去,握了一下纪蓉的手,然后松开。
纪蓉知道景飞鸾生气了,还在琢磨到底怎么哄哄他,就感觉到手上被这人轻轻的一握,那温度不能作假,她心里一暖,没有再冒险亲昵的叫他,而是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一笑。
微微靠近他,肩膀和他的挨着,若有若无的接触着,好像这样可以让他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景飞鸾一时想着,他居然差点就把这个小小的人儿弄丢了,若她真的被人藏了起来,哪怕是他成了云麾将军,又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当初就老老实实呆在晔湖村,即便最后会被人发现,也要和她在一起,甜蜜多一日,就是一日。
幸好这人如今还好好的坐在自己身边。
他的心悸慢慢的平复下来,偶尔给纪蓉搛一口菜吃,温柔的看着她细嚼慢咽。
宴席中途,飞尘将军举杯,对安乐公主微笑道:“公主,这回打赌是您赢了,本将军愿赌服输。”
安乐公主微微笑道:“将军哪里输了,您军中有这么多的良才美玉,是您赢了才对。”
飞尘将军一笑,已经昂头喝下一杯:“这一杯酒,敬公主智计无双,我身为一军主将都不知道的事情,您反而了若指掌,这可真叫人惊讶公主的才干。”
这话软中有硬,话里话外的意思颇叫人揣摩,但安乐公主似乎没有听出来一样娇声一笑:“将军别笑话本宫了,本宫哪里知道那么多的事,不过是误打误撞让本宫给撞到了。依本宫看哪,这件事竟是巧合居多呢,您瞧您那属下,分明就是生他小舅子的气了。”
飞尘将军自始至终都在状似无意的观察景飞鸾,见他果然始终板着脸,脸色有异,他那个所谓的妻弟也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解释了两句,景飞鸾似乎过了一阵子才有所松动,虽然偶尔照顾那小黄脸一下,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
他点点头,心里接受了安乐公主的说辞:“我这属下脾气很好,今天看来是真的发火了。”
两个众所周知要结为夫妇的人客客气气说了两句,声音不大也不小,纪蓉坐在前面恰好能依稀听见,就微微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安乐公主为什么要替景飞鸾说好话。
安乐公主也饮了一杯酒,亲手给飞尘将军又斟了一杯酒,笑道:“本宫也敬将军一杯。”
能劳烦一国公主亲自倒酒,这般荣耀,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但飞尘将军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立刻举杯:“哦?公主何等尊荣,微臣不敢当。”
安乐公主悠哉自如的样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故作姿态而变色,而是笑道:“将军哪里的话,您为我西原子民戍守边疆,屡屡击退敌军,本宫在王宫里听说您的事迹的时候就佩服的紧,今日有幸和将军一起,见识了大军的风采,更加佩服将军神勇。只愿将军忠勇无敌,保我昌平延续千秋万代。”
飞尘将军脸色终究是变了一变,很快微笑道:“谢公主。”
两人共同饮了这一杯酒,对视间似有暗流涌动。
这时乐声终于退去,舞姬也纷纷散场,有不少将士借着这个机会纷纷向飞尘将军和安乐公主几人敬酒并说了不少好话,安乐公主听了只是微笑,飞尘将军偶尔拿杯子沾沾唇,平和微笑。
纪蓉看了一会儿众人百态,想着这宴会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乐也都有了,能不能赶紧散了,她还想和景飞鸾两个人私下里多说几句话呢。
满心以为众人的注意力早就从自己身上移去了,这会儿忽然有人冒出来,笑道:“在下要敬云麾将军一杯,云麾将军刚刚得了圣上封赏,马上又找到军中失散的亲人,好事连连,在下也要同您讨一些喜气。”
纪蓉看了那人一眼,他坐的位置最靠近飞尘将军,看样子地位颇高,小声问:“他是谁?”
景飞鸾看她一眼,没有立刻端酒,而是小声道:“他叫邱张机,是将军的幕僚,本也是世家出身,但他母亲只是个贱民,因此在家族中没什么地位。”
邱张机与景飞鸾久不对付,大抵是嫉妒他屡屡献策,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这时候就跳了出来,两人不和已经是军中人人均知的事情,飞尘将军也无意调和,见景飞鸾不给邱张机面子,只是微微一笑,静静看着。
景飞鸾不接话,邱张机略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微微涨红:“怎么,云麾将军得了圣上封赏,就看不起小人了?”
景飞鸾这才轻笑一声:“在下不敢。”
“那这酒……”
景飞鸾道:“在下不善饮酒,军中人人均知。只怕饮多了,误了将军的事情。”
他拿出这个理由来,邱张机也不好多劝,心中暗骂景飞鸾奸滑,就笑道:“云麾将军贵人事多,不肯饮酒的确有道理,那在下就敬一敬咱们神枢军第三位风采俊秀之人,这位小兄弟姓甚名何?你身为云麾将军的小舅子,放着他的麾下不投,反而跑去温参将帐下做事,呵呵,这般的行事,反而让在下有些看不透。”
他话音落下,大帐中就静了一静,包括飞尘将军等人都注目到纪蓉身上,等着看她要怎么解释。
景飞鸾正要说话,温峤忽然朗声道:“纪还真是我的朋友,他愿意来我这里做事,我和云麾将军都没有多说,怎么邱先生就先跳出来打抱不平了?”
温峤因为是安西将军手下的人,平时很注重言行,轻易不肯和飞尘将军及其下属打擂台,今天为了一个无名小卒不仅站出来了,而且说话很不客气,分明就是不给邱张机面子。
景飞鸾见飞尘将军神色略微有些阴沉,心中一冷,正色道:“怪我忙于军中事务,竟然忘了与家里联络,连还真来军营的事情都不知道。今日既然有幸见了面,还要同温参将讨个人情,让他来我帐下,我也好亲自看着他,免得他年轻闯祸。”
这短短几句话就驳了温峤与他交好的可能,碍于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温峤自然无法拒绝。他似乎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冷笑一声道:“还真性子单纯,我竟不知他还有你这个姐夫,我照顾他,自然和你没有任何干系,只是因为我和还真投缘罢了。”
景飞鸾面色不动,眼中越发冰寒:“还真毕竟是我家里人,我还要替他谢谢你。”
两人互相对视,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出刀光剑戟,彼此饮了一杯酒,倒把个邱张机撂到一旁去了。
见他们两个势同水火,飞尘将军的脸色渐缓,忽然来了兴致,笑道:“这小孩儿被你们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怎么瞧着他一脸病容,莫非是身子不好?”
纪蓉正觉得自己被温峤和景飞鸾两个大冰山夹在中间,瑟瑟发抖呢,忽然听到飞尘将军提起自己,还口口声声“小孩儿”,勃然大怒,心道自己现代的年纪加上在西原国的两年岁数也不见得比你小,但因为人家是个大将军,她决定不去和他一般见识。
不过她这一脸焦黄,有心观察的人肯定会多想,继续撒谎万一被透露出去,叫飞尘将军知道了,那就十分不妙,何况还有个安乐公主老神在在的看着她,大有看好戏的模样。纪蓉知道这回是逃不过了,她怕温峤又要替自己出头,就站起来恭敬道:“让将军见笑了,草民没有病,脸上这颜色是草民自己涂的。”
安乐公主眉毛一挑,不等飞尘将军说话,就道:“正是呢,你快露出真容叫大家好好瞧瞧,莫要让将军以为我同他打赌赢了,是占了什么便宜。”
纪蓉露出个苦涩的笑容:“草民嫌自己长相不够男子气概,这才装扮了一下,这个……”
安乐公主根本不给她推脱的机会,已经亲自起身:“月儿,星儿,你们两个带纪小公子下去,替他洗去装扮。”
这下子算是玩大了,纪蓉心里狠狠的把邱张机、安乐公主都记上仇了,心道等我有机会报仇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但现在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见着那两个侍女有要来拉自己的迹象,景飞鸾苦笑连连,温峤更是神色有异,怕耽搁下去这两人再暴走惹怒了上面的贵人,只好可怜兮兮的跟她们下去了。
到了帐子后面就看到后面还有个更衣的大帐篷,似乎是为了安乐公主专门搭建的,里面金碧辉煌,陈设着不少好东西。
这会儿她没工夫多观察四周,那两个人一进来就拿了件衣裳要给她换,还端了一盆水要亲自给她洗脸,吓得纪蓉连连摆手后退:“两位姑娘,我自己来就好,麻烦你们在帐子外面等一等。”
月儿和星儿对视一眼,她们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见纪蓉这样以为他是年轻不好意思,就道:“那奴婢在帐外等公子,公子好了就和我们讲一声。”
纪蓉点头,等她们都出去了,才转到帐篷里面的屏风后面,动作飞快的换上衣裳。给她准备的衣裳是如今西原国贵族男子最爱的款式,不仅下面有裙裤,上面的衣裳也是层层叠叠,纪蓉没怎么穿过这种衣裳,摸索着穿好了,又偷偷把束胸给系紧,暗戳戳的心道幸好这具身体本来胸就不大,红着脸穿好一套衣裳,见四处都妥帖了,走出屏风,就准备洗脸。
殊不知月儿和星儿等的不耐烦,偷偷掀开帘子往里面看,正好见到他换了衣裳出来要去洗脸,两个人一下全都进来,把她拉扯到一个桌案前面:“公子怎么还包着头发,先戴上发冠,再洗漱不迟。”
说话间已经来解她包头发的头巾,纪蓉无奈,由着她们把头巾解开,一头乌发瞬间披散下来,顺滑油亮。那两个侍女惊叹一声,快手快脚的拿了个玉冠给她把头发束好,才端着面盆过来:“公子请洗脸。”
伺候的这么全面,纪蓉再也推脱不得,拿了那泛着香味儿的胰子揉出泡沫,把脸上和手上的黄色痕迹都洗掉了,露出真容来。
拿帕子擦了擦脸,把帕子放到盆上,她才注意到月儿和星儿正呆愣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这样很奇怪么?”纪蓉十分担心,她从前吐槽过不少电视剧里女扮男装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例,轮到自己了自己也颇为担心。赶紧照照镜子,玉似的面容,长眉略挑,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挺直的鼻梁,鼻头微翘透着几分可爱,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已经恢复白皙的皮肤……
确实是,娘气了一些,但有温峤那极美的美男子珠玉在前,再有景飞鸾美丽依然,超然飘逸,她比景飞鸾是女性化了一些,但和温峤那小子也没什么大差嘛,哈哈哈。
又想起这西原国只看美丑不论男女的特殊审美癖好,纪蓉对自己又有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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